大唐官 5.臨戰茍且謀
棱磨川中,雪塊、冰塊混雜在奔騰的河水當中浮浮沉沉,互相摩擦碰撞著,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西蕃中軍和后軍的營地就聚集在這里,小而密集的氈帳又簇擁著一到兩座大的拂廬。
“什么,對車城的兩次進攻都失敗了......”內大論蔡邦.芒措聽到飛鳥使來自前線的報告,滿臉的震驚。
他是首次主持如此大規模的戰事,蔡邦.芒措不明白,明明大蕃有這么優勢的軍力,可為何打不下高岳的車城。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尚綺心兒。
這位東道大論也是臉色鐵青,他對內大論解釋了許多:比如我方兵力被蓬婆山和博滴嶺間的通道限制住,雖有十幾萬大軍,可無法施展開來,正面攻擊車城往往只有數個東岱而已,而唐軍則猥集于車城和炮壘之中,用炮銃消耗我們,然后再一次次挫敗我們的攻勢。
“不知道維州的態勢如何,若是韋夜叉得以投入一支生力軍到這里來,我們就得退卻了......”在向內大論解釋完畢后,尚綺心兒垂頭喪氣,很明顯他對這場戰事前途持悲觀的態度。
當時蔡邦.芒措就呆住了,他握著拳頭,有些咳嗽,鼻尖在微雪當中滲出慘紅的色彩,望著浩浩蕩蕩的棱磨川,接著往西看去,滿是平坦的草野,山和山間的距離也相當之遠,河谷是寬闊而悠長的:“唐軍如果奪了平戎城,大蕃敗走的話,那這里都保不住!”他很驚恐地指著棱磨川的彼端,對尚綺心兒說,然后一揮手,又指著高崖上的平戎故城,“那無憂城孤立在維州,也無法得保。”
這時尚綺心兒忽然說:“這場仗本來就無法贏,早就該聽本論的建言,將隴右的渭、成、秦、會、蘭等全部丟棄給唐家,甚至可以向唐家求和割地來拖延,趁機把大部分人戶遷至河湟,即鄯、岷處,堅守山險要害處。”
“那河西的甘涼又該如何?”
“甘涼一帶現在就是尚結贊和馬重英的地盤,現在只有他們才是我們的敵人,而不是唐家!”這時尚綺心兒的臉猙獰起來,他徑自對蔡邦.芒措說,“如向唐家求和,大蕃保住邏些、象雄、大小勃律及青海并不難,而安西北庭還有河西隴右,自從大蕃從內亂的唐家手里奪取這些地區后,帶來的只有無休止的戰爭和沉重的負擔,不妨還給唐家好了。”說到這里,尚綺心兒舉起一顆石子,重重擺在銅圖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隴右大半州郡是保不住的,最好的結果是留下河州、鄯州、岷州。”言畢,尚綺心兒又擺上另外顆石子,“至于甘涼所在的河西,我們不妨把它棄給唐家,借唐家的手,去殲滅尚結贊和馬重英,還有那小王子牟迪——這樣,蔡邦家族就能獨霸整個雪原,成為最強大的力量。”
蔡邦.芒措呼吸急促起來,雖然他在政治立場上始終和妹妹、尚綺心兒站在同一陣線上,但沒想到想要達到蔡邦家族的獨大,居然要靠敗戰和乞和的屈辱來實現!
而尚綺心兒卻毫無廉恥,他低聲對蔡邦.芒措繼續說,這場戰爭是贊普執意要在大會盟中進行的,若是不利,贊普的威信才是首當其沖的;另外我能牢牢掌握東道的部分軍力,而內大論你在宮廷里也多有耳目扈從,現在忠于贊普的各茹本和禁軍們,若在此戰里損傷巨大,必然會減弱贊普可倚靠的力量,并增加各茹本、東岱對他的仇怨和不滿......
在前線西蕃戰士們浴血死戰時,棱磨川處的可恥陰謀卻在暗影里孕育出來。
最后內大論蔡邦.芒措和尚綺心兒,將贊普委任來的司馬官論諾彭松給喚來,說論恐波在攻擊車城時蒙受了巨大犧牲,你抽調出所有的禁軍,押送著八千克(一克二十八斤)的青稞面和些許青稞酒,送到前線去作為支援,我等在此準備最后的決戰。
反正這兩位私下底達成的方案就是:我等就在此暫時觀望,若過了今日后事態有利,我們就趁勢攻過去,收取功勛;若事態不利,我們就往高原退卻,蔡邦走去往邏些的道路,而尚綺心兒急速去掌握鄯州甚至是青海。
至于被贊普大料集起來的六茹本二十四個東岱步騎,及東南西北禁軍,就交給論恐波和論諾彭松了,他倆無心過問。
此刻,有點耿直的論莽熱,真的統率五千名無憂城中的騎兵,從沱水上的橋梁越過來,小封唐軍的營寨,不斷自側面射來火銃或箭矢,還有游騎在襲擾,可論莽熱的決心卻十分堅定:“往平戎進發!”
高岳的車城前,蕃兵的尸體掛在車廂和鹿角,或躺在壕溝兩側的,統統被扔進了原本被焚毀的溝里,結果整個車城前的壕溝很快就被填滿,還剩下的尸體,只能叫人用騾馬或犏牛牽拉著,堆在車城的南北原里,天氣寒冷,且連續下了兩三場雪,尸體只是被凍得僵硬青紫,身軀和臉上全都板結著冰霜根本分不清容貌,一層層堆疊起來,手腳都狼藉錯位,像多座恐怖的小山。
至于本方戰死的將士,已經收殮在車城后的棺槨里,高岳每次出征,這方面的工作做得最好。
當汲公穿著紫衫,外蒙裘衣,騎著大厘雪出現在車城旁側臨時搭就的城傍營地里時,他流著眼淚下了馬,站在雪地里,對董臥庭、高萬唐等羌蠻酋長深深作揖謝罪,聲音哽咽:
“先前非是岳見死不救,只是若開城門,引得蕃軍入內,整個陣勢就得一潰千里,奈軍法何?那樣即便岳茍活,又有何顏面去見朝廷和天子,來日岳愿和西蕃決死戰,此次以我定武、義寧兩軍為先驅,還希諸位奮勇跟進,先前承諾種種,決不食言。”
這話說的一群酋長也不好發作,更不好推阻什么。
因為高岳說完這個,毫不含糊地將營地里所有的軍資財帛,拿出一半來,均分給從戰的城傍兵,再次給他們鼓(雞)舞(血)了番。
當日近午,論諾彭松帶著青稞面和其余禁軍,來到論恐波的陣中,論恐波大喜,但也充滿緊迫感,“事不宜遲,得于今日再次發動攻擊,不然韋皋援軍可能會抵達這里,便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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