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欠債是爺

工業區很大，分為好幾塊區域，里面遍布著大大小小的上百家工廠，基本都是六七十年代遺留下來的老企業，廠房簡陋，設備陳舊，在垂死的邊緣掙扎，有一批甚至已經“死”了：廠區里空蕩蕩的，廠門都無需上鎖，因為里面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缺乏修繕的廠房垮的垮，倒的倒，一副破敗凋零的景象。

孔思清并沒有過來，他這種在中央核心部門工作的人，用日理萬機來形容都毫不為過，能幫李亞東物色好地皮，已經算是很關照。

不過，早就做好了安排。

負責接待李亞東一行的，是豐臺區委的一幫干部，還有京城市政府的一名副市長，柳勝前。

他帶著李亞東視察起區政府特批的一塊地皮，據說總面積兩千一百八十畝，很平整的地貌，且周邊交通也發達，李亞東很是滿意。

“對了，柳市長，我看這里面還有好幾家工廠啊，都騰出來了？”

“那是自然，中央方面下的特別通知，我們哪敢怠慢，都是幾家入不敷出的企業，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整頓清理，都給關門了，里面也沒什么東西，李總到時候建廠房的時候，直接推掉就行。”柳勝前笑著解釋，看得出來市政府對于他在此投資汽車廠的事情，非常重視。

一幫區委領導就更不用說了。

“那就好。”

一行人走走停停，四處查看，午飯都沒顧得上吃，直到下午三點多，才將整個場地大致的視察了一遍。

完全沒有問題，能在靠近城區的地方弄到這么一大塊地皮，已經在李亞東的意料之外，孔思清倒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晚上陪一眾領導們在城區的人民大飯店吃了頓飯后，李亞東四人干脆就地住下，因為明天，還要去區政府簽署土地轉讓的相關文件。

夜里，李亞東打了通電話給蔣騰飛，得知中建局方面已經派人接觸過他，就讓他們直接派人到這邊來談。又去了一通電話到海藍，如同江城那邊的工地一樣，也讓朱云富派了幾名英國工程師過來。

再次看見徐工的時候，李亞東倒是樂了。

“徐工，我還以為中建局這次會安排別的負責人過來呢。”

“上面的領導說，我跟李總合作過一次，熟門熟路好辦事。這不，又派我來了。”徐工笑呵呵地回話，只是那模樣，卻比哭還難看。

可憐他這百二十斤的肉啊，要知道在接下東方紅廣場項目之前，他可是很富態的，體重足足有一百六十四斤。

一年時間，瘦了整整四十斤。

而眼下這個工地，至少得干兩年……

“放心吧，徐工，只要這個工地繼續幫我保質保量的拾掇好，到時候第一批汽車下線，一準給你留一臺，算是我私人送給朋友的禮物，這應該不算行賄受賄吧？”李亞東知道這老小子心里有些不太得勁，帶著情緒干工程可不行，只好給他來點甜頭。

不管怎么說，這老小子水平還是有的，是個人才。項目交給他來負責，只要認真搞，李亞東還是挺放心的。

果然，徐工一聽這話后，頓時眼前一亮，“那不能，那不能，朋友送的禮物，哪能叫行賄呢。”

心里美滋滋的很，他對于李亞東多少有些了解，尋思著這個土財主造出來的汽車，怎么的不得好幾萬吶，心里的那點小不爽，也瞬間蕩然無存。

那就擼起袖子好好干唄，瘦成皮包骨頭就皮包骨頭吧，以后再補回來就是。

要知道，他干下一個幾千萬投資的東方紅廣場項目，也就拿了一千多塊的獎金。

因為海藍過來的英國工程師還沒到，李亞東不得不在豐臺多待幾天，能趕在七月九號蔣騰飛結婚時回去就行。

閑來無事，李亞東就帶張春喜和齊家兄弟，再次來到已經屬于他的地皮這邊。

四人漫步在雜草叢生的空曠場地里，李亞東指著地面說道：“春喜啊，這地方可就交給你了，海藍那邊的事情你也清楚，猛虎的第一款車型一年半后應該就能問世，算它調整調整再花半年時間。所以，這邊的項目，務必要在兩年內完工，不能再拖，整好后還要安裝設備什么的，半年時間只怕又跑不掉。現在全在砸錢，這么多錢砸進去，一直看不到回頭錢，你應該能明白我有多著急。”

“放心吧。”張春喜點頭道：“別的事情我做不了，監督好工地，天天拿著個大喇叭在后面催他們，還是能干的。”

“也是，反正你臉皮這么厚。”

“操！”

四人逛了一下午，著實走累了，因為是工業區，沒死的工廠總歸還有幾十家，所以周邊餐館、小賣部什么的倒有不少，老遠的一個“東北大鐵鍋”的招牌，吸引了四人的注意。

或許來得太早，飯館里一桌客人也沒有，老板看到四人開著小轎車過來，殷勤得很。

“幾位，想吃點什么？本店的鐵鍋燉菜份量足、味道好，那在方圓二里地，都是鼎鼎有名的。”

“有什么？”李亞東問。

“那就多了，雞鴨魚肉樣樣不缺，還有東北大鵝，配菜輔料就更多……”老板如數家珍道。

“鵝？”李亞東望向張春喜，主要得滿足一下死胖子的欲望，其實他和齊家兄弟對于東北菜都不陌生，就這胖子這輩子還是頭一次走進地道的東北菜館。

“這個可以有。”張春喜嘿嘿笑道。

“那就東北大鵝燉酸菜吧。”李亞東示意。

“得嘞，四位里面找位子坐，馬上生火上灶。”

地道的東北大鐵鍋，使用的都是土灶臺，店里就是。四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圍坐在大灶臺旁邊，特色是有了，但這大夏天的，這樣的吃法，其實也是一種煎熬，頭頂的吊扇轉得飛快，吱呀呀地響，像是要掉下來一樣，可根本不頂事。

“老板，趕緊地，冰啤酒先提幾瓶來。”張春喜吆喝道，胖子都怕熱，他也一樣，身上的白襯衫早就汗濕一片。

“來咯！”

一人半瓶冰啤酒下肚后，才感覺身上的溫度漸漸降下。

不大會兒功夫，燉得七八成熟的酸菜大鵝就下鍋，老板又在上面放了個竹蒸板，擱上一大盤饅頭和紅薯塊、土豆塊等雜糧摻和在一起的主食拼盤。

“乖乖，早就聽說東北人豪爽，確實挺豪爽的，吃飯都不用上桌，直接灶上就開始了。”張春喜吞咽著口水說道。

“那是豪爽嗎，那是懶。”李亞東笑了笑。

反正他感覺東北人是挺懶的，啥玩意兒都是一鍋亂燉，也沒點研究，其實很多東西并不能摻在一起吃，不說會中毒吧，營養成份會被破壞掉。

當然，這或許也跟東北的氣候環境，有些關系。

東北有個地方叫根河，位于大興安嶺附近，又名“中國冷極”，聽說那里一年平均氣溫只有4℃，最低氣溫更是低達58℃，炒菜指定是行不通的。

大鐵鍋的縫隙里噌噌往外透著煙，大約五分鐘后，老板過來揭開鍋蓋，“幾位慢用。”

你還別說，這大夏天，大汗淋漓的吃著東北大燉鍋，外加冰啤酒，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酒過三巡，店里漸漸進了些客人，清一色的的確涼白襯衫，約莫是附近工廠的領導，像這樣大鐵鍋，里面全是肉，普通工人應該不容易消費得起。

“哎呀，這一天天的，辦公室外面堵成了墻，真是煩也煩死了。”

“我說老王，你還算好的，你們廠就那么大，業務也少，你明天去我那邊看看，辦公室外面算什么，那些王八犢子現在都敢沖進我辦公室了。”

“哦？那你怎么辦？”

“涼拌！他們樂意待在辦公室里就讓他們待著，還敢動手不成，瞪著個眼珠子以為老子怕他啊？”

“得了吧，你們二位，那幫家伙能放你們下班就算不錯了，你們再看看我。”

“你怎么了？”

“喏……”

旁邊一桌人的談話，引起李亞東的注意，一個留著地中海發型的中年人努了努嘴，他同樣順著對方示意的方向望去，發現飯館門口杵著幾個人頭，時不時地朝里面張望一下，似乎生怕里面的人跑了一樣。

“我去……都追到這里來了，我說老陳，這幾個小子該不會待會兒還得跟你回家吧？”

“你說呢？”被同伴稱呼為“老陳”的地中海中年人，苦笑不止。

“陰魂不散啊！”

“誰說不是呢……”

不光李亞東注意到幾人的談話，張春喜三人也是一樣，好奇地小聲嘀咕道：“小東，這幾人啥來頭啊，咋吃個飯還有人守門，犯了事？”

“犯毛線。”李亞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后，解釋道：“欠了人家錢，討債的。”

“臥槽，不是吧，欠了人家錢還在里面大魚大肉，像個大爺一樣，債主就在外面干守著？”張春喜瞪著眼珠子問，感覺不可思議。

講道理，債主不應該才是大爺，欠錢的才是孫子嗎？

怎么情況完全反過來了？

“說了你也不懂，這里面的事情很復雜。”李亞東苦笑著搖頭。

心知肚明，一九八九年，國企三角債危機，終于爆發了。

草莽年代 第四百一十五章 欠債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