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父很多 第十九章 海上打劫的,劫財還是劫色
浪潮涌動,立在船頭的老者腳尖踩在船板上,江湖上最平常不過的千斤墜給耍出了花來,任由潮起潮落,這一艘大船自巍然不動,只是見到那千萬頃巨浪頃刻化雨的手段,心中震動根本不比任何人差。
破山摧浪。
居然又見到了一己之力抵抗天象的手段?
他年少時行走天下,也曾經有過許多讓尋常武夫艷羨已極的經歷,年老后,在一次踏浪而行時候,遇到了這個寶貝徒弟,屈身入了大秦東海侯的府中做了一個有名無權,地位清貴只在寥寥數人之下的大客卿。
東海侯出身皇室,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
當年雙龍奪嫡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些,其實按他說來,說不上是雙龍,最多是龍吞蛟的局勢,那一位前太子也就是身居太子職位,手持帝王劍,又有天京城老龜周丹楓背書,氣運一層疊一層,才能和那沙場上廝殺出來的二皇子相抗。
可終究是借來的,便如火上澆油,鮮花著錦,只看起來熱烈。最后相殺起來,只一個時辰便塵埃落定,幾乎有龍騰九天勢的太子被那位一手鎮壓了六國的謀士剝去了層層龍鱗龍甲,干脆利落取了性命。
之后剩余的皇子全成了侯爺,分派出去,無事不準入京,其中驍勇武功甚至于在當今陛下之上的那位,成了一根定海神針,壓在了帝國東海,東海疆域上多有小國,還有自詡求仙問道之人聚集的門派。
大秦設立有東海衛,光長及六十四丈的如山巨船就有三十艘。
他這寶貝徒弟正是東海衛大將軍的嫡女。
那少女剛剛現些行錯了氣,此刻回神卻半點沒有害怕,極興奮,初出茅廬不怕虎,連忙招呼周圍的船員,這一艘大船上千人都是她家屬下,任由怎么不樂意,主家發話,這一艘大船還是望著那座山的方向駛過去。
片刻后,還剩了一段距離,大船再無法往前。
老者長嘯一聲,抓起了少女肩膀,大袖飄飄,踩踏水面,行至那山下。
一掌劈空砸下,水面被硬生生砸地下沉近丈,露出了一個黑壓壓的空洞,地下寒水流出,不斷再洞口處形成寒冰,恐怕再不過半月時間,這個空洞就會形成堅硬程度不遜鋼鐵的寒冰。
這一帶地下冰川的河流溫度遠在寒冰之下,卻偏偏不結冰。一旦與平常的水流接觸,就會迅速化作堅冰。
少女只覺得自己心臟砰砰砰直跳個不停,看了看那洞口,瞠目結舌道:
“他是一路從北疆打出來的么?!”
“這,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老者搖了搖頭,道:“應當不是,他大約是順著地下寒川而來,可以他手段,生生砸出一條通道,砸裂百里,似乎不是什么問題。”
少女聽得心神往之,左右看了看,道:
“那,大師父你也能做到這樣嗎?”
老人臉上浮現一絲寂寞之色。
四品與三品,只差一步,就是天地之別,是以那一道關隘被稱之為天門,推開天門做神仙,已經不是凡俗中人,搖頭道:
“這樣的手段,都是上三品的神仙中人,我做不得,整座東海,恐怕只有飛靈宗的老不死能行了吧”
他聲音頓了頓,想到了每次見到東海侯時候隱隱一股寒意,東海中仍有占據蓬萊島天地洞天的東方世家,只是東方世家精擅奇術,據陣而守,應當沒有上得了天門的武夫才是。
心里想著一件事情,口中卻繼續道:
“前些日東海中相傳有惡蛟龍出世,便是那老家伙飛追出三千里,手中一十三柄奔雷矛全部射了出去,海水翻騰,嘖,那一日血水染紅了數里地。”
“以這樣的手腕,打通這一路也不是難事。”
老者看到少女神色時而向往,時而遺憾,撫了撫須,安慰道:
“你天賦不差,若能奮勇精進,或者有朝一日,推開天門,做那人間真仙人,也未嘗不可。”
“那一門丹田決,不可以懈怠,需日日修持。”
少女點了點頭,第一次覺得興起時所學的武功有了重量。
王安風不知道有人追他過來,在沖出東海之后,氣機已經耗盡,強行以古道人所傳一式拂春雷的指法將勁氣打入海浪中炸開,便借助海浪涌動,遁入少林寺中,一入寺內,便即踉蹌了下,呼吸急促,險些半跪在地。
吳長青早早等在一旁,伸出右手將他攙住,手掌抬起在他心口上連連虛點數次,每一彈指一道長春真氣入內,施以醫家截脈手段,將單星瀾那一劍劍氣瞬間壓制住,便如截道分流,銳氣登時間一散。
王安風心中一口氣崩到現在才松懈下來,無盡疲憊涌上心頭,徑直昏迷過去,足足數日方才轉醒過來。
之后吳長青自是給他療傷,只是那一道打入他肺腑中的劍氣卻尤為特殊,幾乎已在王安風體內扎了根,難以以外力拔除,只得靠著他自己的內功一遍一遍沖刷,才能夠將這道劍氣化去。
單星瀾畢竟是北疆軍神,一代宗師。
最后這一手壓底箱的買賣極狠辣刁鉆,王安風是內力醇厚扎實,才能將這劍氣裹挾,即便如此,也花費他七成氣機壓制,否則便會感覺心口刺痛,換做尋常的四品武者,再有幾條命也不夠換的。
頭發花白的吳長青一邊給他配藥,一邊兒絮絮叨叨。
什么這一次行事太過于莽撞了,年輕人得要徐緩柔和些,過剛易折。
什么這一劍若再往上偏一寸,就是金鐘罩也扛不住了。
到時候半死不活回來,是想要讓圓慈大和尚再出去抗一次山么?
年紀長大了,便要學著行事謹慎小心,命是自己的,能走就走,風頭出不出都一樣。
鴻落羽小聲嘀咕了一句那不就王八么?
素來和善可親可敬的吳長青大怒,放話說大不了熬死他。
怎么,我藥王谷就只這一根兒的獨苗,熬一熬怎么了?打不死你熬也熬死你,不止熬死你,慢慢調養身子,連你兒子孫子一氣兒送走了,還能順便再熬死你的曾孫。
到時候去你墳頭上倒一杯酒,來來來。
有本事兩百年以后爬起來再打三百回合。
雖說現在實打實恐怕都不是王安風對手的老人好幾年不生一次氣,可這一次生氣就大有地動山搖山崩地裂的氣派,身上裹著藥的王安風和鴻落羽緊挨著排排跪坐在地上,王安風老老實實,實則并不反感,鴻落羽大氣不敢出一次。
古道人過來轉悠了一圈兒,腳尖才踩在石頭上轉頭就又溜達出去,風風火火來來去去,袖袍飄飄揚揚都沒有垂下去。
吳長青足足訓斥了一個時辰。
不只王安風,連帶著鴻落羽也頭昏眼花。
老者方才心滿意足,又強調要小心行事,非得要王安風老老實實應承下,這才繼續配藥去了。
進去了藥房,不由得有些感慨。
人一上了年紀就愛嘮叨,年少時候再桀驁冷峻的人也躲不過去。
一有了孩子徒弟,最長面皮的就不是手上劍多快多準,而是老子的臭小子比你家爭氣得多,就只這一點,能讓白水都醉人。
王安風可是老人一手藥一手飯從十三歲拉扯到二十歲,當時單星瀾下了狠手,要不是文士攔著,老神醫險些隔著少林寺扔出去一把尸骨俱滅斷魂散。
欺負我家孩子,不曉得毒字怎么寫的。
一把毒是毒不死你,可這里天下十大奇毒能給你湊個齊活兒。
再以劇毒湊個流轉不朽的藥陣,毒不死你,撐也撐死你。
想到這里,他心里也有些抱怨那青衣書生,他怎么樣盤算的是他的事情,卻不能攔著他出手,想著想著一抽藥屜,微微一怔,本該空了的藥屜里頭滿滿當當,存著各種寶藥奇藥,專門對癥。
老人抬頭,神色和緩許多,卻還是忍不住朝著東面兒峰頭啐了一口。
“口不對心的書生。”
王安風在少林寺里又呆了差不多三日有余,氣機穩定了,才重新離開。
只是單星瀾那道劍氣,仍舊還在體內盤旋,王安風苦中作樂,只拿這足夠劈山的劍氣當磨練,內練金鐘罩氣機,每一道氣機流過,只能消弭難以察覺的一絲,刺痛卻極難熬。
只是他本身悟性極好,這一口劍氣入體,雖是吃盡了苦頭,可是單星瀾行走中原三十年,七國江湖上打出赫赫名氣的那一口劍氣已經被他看出了幾分玄奇。
等這一口劍氣全被他化去,這一門上乘的劍氣手段說不得也就成了他的殺手锏,江湖上修劍的手段,無外乎是先握劍,然后練習劍招劍式,漸漸領會那不用言語傳道的劍意劍勢。
江湖上劍客如過江之鯽,都以劍勢為最浩大處,劍意為最艱深。
至于那尋常武夫都能斬出一寸兩寸的劍氣只當作是內力深厚的表現,能將一口劍氣凝練成絲線,離體而處綿綿不斷仿佛女兒家三千心心結的手段,王安風這還是第一次見識。
因著少林寺本身的限制,王安風只能夠在他進入少林寺的地方出現。
是以他再度出現的時候,仍是那一片才出了北疆的汪洋,先前那一艘極奢豪的大船已經消失不見,海面上平靜無波,王安風踩在海面上,第一次見到這海景,一時間胸懷為之一闊。
昂首長嘯,身形往前徐徐而行,每踏一步,水面之下必然暗流涌動不休,身子就如大弓強弩射出的箭矢,往前面飛奔,只是漸奔了半個時辰,便覺得有些茫然頭痛。
四下里望來望去,風景一般無二,幾分不清東西南北。再如何雄壯的風光,一臉看了半個時辰沒有變化,也有些看膩味了,何況這汪洋之上除去水面,半點景象也無,著實乏味。
王安風踏水躍起,立在了水面上不知從哪里飄來的一截木板上面,晃晃悠悠,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他雖知道蓬萊位于東海,卻一來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二來也不知道蓬萊的位置。
當下持劍,以天機術算了兩遍,卻沒能指向蓬萊島的位置。
王安風想了想,將測算的目標,從蓬萊島,變作了距離蓬萊島最近的一處小島上,這一次天機卻沒有受到意外的干擾,得到了明確的卦象,當下踩在了木板上,氣機引動,載著他悠然而去。
東海上氣機混亂,常有天然形成的氣機風暴,御空不易,王安風只踏水面而行,如此數日,漸漸靠近了岸邊的方向,這一日從少林寺取出來的水已經喝盡了,王安風打算再去取些水的時候,看到了遠處隱隱一艘大船。
當下心中念頭微動,打算去那船上借水,若能借個落腳處便是最好。
雖然于他而言,踏水而行速度半點不慢,但是海面上無時無刻都有浪潮起起伏伏,那般感覺讓他頗不好受,總會想到少年時騎馬被那些健馬顛地七葷八素的記憶,腹中隱隱翻騰。
當下把水囊收好,腳尖微踩在木板上,往那大船而去。
逐漸靠近了之后,那艘大船上的人似乎也是看到了王安風,調轉了方向,朝著他的方向,分水破浪而來,和前次所見那長及四十四丈的巨船不同,這一艘船要小上許多。
只得兩層,三張帆,船上船員最多過百。
王安風壓停了木板,臉上露出些和煦微笑,高聲道:
“在下失了船只,請諸位能援手一二。”
“必有厚報。”
一個有些消瘦的漢子聽到聲音,攀在船沿上往外看了看,雙目露出喜色,然后高聲喊道:
“大姐頭,咱們找著個落難的書生”
王安風隱隱察覺不對,笑容微滯。
片刻之后,一名有幾分手段的武者拉著懸下來的粗麻繩,踩在船身上攀附下來,一下抓起了王安風的肩膀,往上而去。
王安風未曾暴露自身武功,著實是這數日里看海浪看得肚子里泛起苦水,除此之外,心里還有些心思。
他終究還是不太愿意讓東方家知道自己來了這里。
當年他爹娘流落江湖時,四大世家之一,到最后還是不曾出現過。
他娘死在大涼山下。
王安風已被提起在船板上,然后放下。
抓他上來的那漢子赤著一雙腳,腰間用麻繩捆著了一把刀,退在旁邊。
前面站著一名清秀的女子,穿著淺綠色的長裙。五官頗出色,只面容皮膚經久暴曬,為古銅之色,臉頰一道刀疤更是將原先那些許的溫軟氣斬了個七零八落半點不剩下。
女子本來似乎在想事情,看到了這被抓上來的書生,不由得眼里一亮。
在海上討生活,見的都是皮膚黝黑的苦哈哈,少有見到這樣氣度模樣出挑的人來,放在船員里,就跟一堆黑沙子里扔進去一顆珠子,太過顯眼。
當下把腦子里想的事情扔下,湊上前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繞著圈兒打量了好些次,嘴里嘖嘖稱奇,旁邊船員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沒個正行。
王安風心中詫異,有些失笑。
這分明是個五官柔和的女子,可此刻倒是有幾分揣著銀子上青樓挑姑娘的大爺氣派,眼神里更無半點羞澀,神色和神武府尉遲老柱國的孫子幾乎有了十成十的相似。
苗芷巧眼里放光。
她本就是江湖門派出身,后來門派被東海衛掃蕩了,便淪落在此地。
早些年把幾個想劫財劫色的海上寇賊給收拾整編了,閑時打漁,偶爾摘了旗子,客串一把海上的強人,劫取三五成漁獲,卻不下殺手,反倒驅逐那些真正下狠辣手段的海盜。
她雖識不得多少道理,可一頓飽和頓頓有的區別還是分得清的
可現在腦子里可沒有了精打細算慢慢撈魚的打算,只打算宰了吃一頓飽的,轉了兩圈轉到了王安風前面,終于滿意,臉上浮現一個和尉遲杰有幾分神似的笑容,一拍手掌,大聲道:
“你小子不錯,往后便是我家妹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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