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父很多 第五十三章 未曾說出(1/2)(3200 )
葉柱華微微一笑,順手將門關上,此地隱秘,所在之處為江南道煙花柳巷一側,門前不遠處有流水而過,因著靠近了享樂之地,城中大戶大多在這一片有偏宅以金屋藏嬌。
現在這個時間,天氣悶熱得厲害,在此地所住之人不多,行人稀少,便不會暴露出行蹤來,作為暗中碰頭的地方,卻是再合適不過,極為妥帖。
老江湖的老辣處,從來只在細節處看得最多。
許世華此時坐在了樹下石桌旁邊,衣襟半搭著,露出來一條臂膀,他前些日脫身時候,被葉柱華以心胸中一口雷霆氣機馭劍,刺穿肩膀,好在這年輕書生同時也精通雌黃之術,劍鋒才沒有傷到他筋骨。
那貫穿傷勢看上去恐怖,不過只是小傷,于七品武者都能夠靠著氣血沸騰流轉痊愈,若是用上上等傷藥,不過是十多日功夫,幸虧只在夜色中,否則怕是要給人瞧出端倪來。
此刻許世華看著走來的葉柱華,皺眉道:
“來得實在是有些遲了。”
葉柱華面含歉意,拱手誠懇道:
“卻是沒有辦法,師叔祖雖然說性子有些偏執古舊,卻并非是無智之輩,若不是而今距離我一葉軒山門只有不過百余里距離,師叔祖欣喜之下放松惕醒,我也不敢過來,茲事甚大,恐怕有失。”
“如此,還請許前輩多多包涵。”
言罷又是深深一禮。
許世華心中本有幾分怒氣,可是看到了葉柱華如此誠懇,而今日他也確實沒有拒絕,直接過來,這怒氣也便消了些下去,雖還有些不忿,卻也不至于當場發作。
他此時似乎正在飲酒自酌,抬手倒了兩杯酒,抬眼看了一眼葉柱華,道:“今日天氣悶熱,葉小兄不如過來吃一杯冷酒,也舒服些。”
葉柱華溫和頷首,答應下來,踱步走來,他穿一領藏青色暗紋長衫,玉冠束發,雖不是十成的俊秀,卻有七成的溫潤,坐在桌上,兩根白皙手指拈起了酒盞,閉目輕輕吸了口酒氣,含笑贊道:
“好酒。”
言罷一手拈杯,一手拂袖,正欲抬手飲時,那邊許世華冷笑道:“書生不怕酒里有毒?”
葉柱華動作不變,仰脖將那酒水一飲而盡,然后將空空如也的酒盞給前面那許世華一看,坦然微笑道:
“晚輩既然過來,自然便不會懷疑前輩,否則以前輩身手,若是當真想要取晚輩性命,又何必需要下毒這等手段?我也只得引頸就戮。”
“這酒果如晚輩所想,清冽而有回甘,大善!”
許世華陰翳面色稍有和緩,再給他倒了杯酒,聲音平緩道:“以章左聲少宇劍的名氣,我自然不會如此。”
“就算是老夫的脖子練得再硬,也比不過少宇劍輕輕一斬,我雖然已經五十余歲,卻還是惜命,不愿意這樣簡單就死了。”
葉柱華笑道:
“師尊淳淳君子,自然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許世華嘿然一笑,不置可否。
兩人飲酒閑談,卻都不談正事,如同是入了青樓花魁房間里的男子,大多心里早已經猴急,卻還要裝得從容不迫,省得給人抓了把柄。
只是去說風月,說逸事,直到一壺酒已經飲了大半,那許世華面上已經有了些不勝酒力的紅暈,才將又空了的酒盞放在桌上,出身尋常,耐性終究落了下風,長嘆一聲,道:
“葉小兄,老夫便也不和你在這里猜謎了,你先前尋我要做的事情,老夫已經如你所愿,想來你踩踏著老夫和夏侯氏的肩膀,應該已經得了吳穹那老兒的信任。”
“那先前說好的事情,可否兌現?”
葉柱華點頭道:“自然應該如此。”
然后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手寫的秘籍,輕輕放在桌上,朝著許世華的方向輕輕推了推,輕聲道:
“這是我一葉軒的上乘內功典籍,也是玄劍門那個五品劍客一直求而不得的東西,雖然說是內功典籍,其中輕功,拳腳,指法穴位,劍法皆有,后面還附著了三張丹方,權當晚輩所送。”
“有此秘籍,許前輩之孫自然能夠改頭換面,走上一條足堪稱道的正道武者之路,等到了時機成熟,晚輩會想辦法將他收入我一葉軒當中,難以承諾太多,卻足以給他一個真正的弟子身份。”
許世華心中狂喜,幾乎失態,伸手一下將那厚實的秘籍抄本抓在手中,打開來后一股油紙香和墨香撲鼻而來,顯然是才抄寫完畢,令人心曠神怡,許世華低下頭來仔細翻閱,葉柱華也不著急,只是任由他施為,老神自在。
許世華本已經是五品的武者,雖然出身貧寒,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彎路,但是眼力和見識不缺,認得這確實是最為正宗不過的儒家典籍。
仔細翻閱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許世華才將手中秘籍合上,握在手中,面容上神色和善許多,嘆息一聲,突然自嘲笑道:
“自古真傳一句話。”
“這一句話便是門第。”
“為了這一句話,老夫給人做牛做馬,連人都算不上了,如今臨到晚來,還要失了晚節,背叛宗家,只是為了給子孫求一個綿延福運,這臨到頭來,秘籍到了手里,反倒覺得說不出來感覺。”
葉柱華笑道:
“憐子情深,老前輩也是性情中人。”
許世華自嘲道:
“公子還是勿要如此說,老夫自知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這事情,呵……說不出啊。”
“夏侯家是真的不行了,不提老夫有這般為小兒女計的私心,就連那死在了客棧的魏錦平,心里面也是有其他的算盤,他還以為老夫不知,笑話。”
“夏侯一脈本就是以客卿眾多才能夠立足于江南道,稱為四大世家,而今家族中分崩離析,客卿各自都有私心,怕是長久不了,他日里葉小兄弟你執掌了一葉軒之后,若有雄心,不若對夏侯家下手。”
葉柱華正色抱拳一禮,道:
“多些前輩指點。”
許世華撫須,復又垂手看著手中典籍,嘆息一聲,這一聲里面酸甜苦辣咸,也只他自己曉得,一氣呵出,卻又想到了家中惹人憐愛的小孫子,便又升起欣慰歡喜來。
突又想起了一事,這地方距離一葉軒已經不遠,約莫明日可達,眼前這書生既然做下了這許多事情,往后定然是要這一行人翻臉。
兩名女子武功高朝,葉柱華那一日應該也曾得見,但是那穿著樸素的仆役手段隱蔽,怕是不知,沒個防備,怕是要糟了暗算。許世華此時心中已無其他想法,當下便抬起頭來,準備把這事情告知于葉柱華,也好讓他心里有所戒備。
可才抬起頭來,卻感覺到一陣暈眩,以他能夠力搏獅虎異獸的體魄,竟然身子搖晃,幾乎砸在了石桌上,掙扎著抬眸,眼前視線晃動,仿佛同時有三五道殘影晃動。
許世華久經江湖,如今怎得不知道,自己千防萬防,終究還是著了道,中了劇毒,此時視線低垂,才看到了那書生腳下一片濕潤,有酒氣撲鼻,方才的酒竟然是半點未沾,以手段運轉于經脈,此時方才排出體內。
他想要說話,卻已經沒了說話的氣力,一生廝殺至此,他此時心中卻無有怨恨,只緊緊抓著了手中秘籍,看著那書生方向,心里面只想要求葉柱華以他好友的身份,將這秘籍送給他的孫子。
為此甚至于可以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他,包括那仆役的高明截脈手段和如何戒備。
但是他已經沒了這力氣。
不知是怎樣的劇毒,竟然連已經觀山河養氣機的中三品武者都難能抵御住,也不知道是何時中的毒。
葉柱華站起身來,慢慢走過去,從死不瞑目的許世華手中接過了那本秘籍。
展開來后,有撲鼻的油紙香和墨香。
他將秘籍扔在地上,看著這因著憐子之心而死不瞑目的江湖高手,呢喃道:
“既然是下三流的子孫后人,便應該世世代代做你的仵作,區區只比娼妓高一籌的人,妄圖讀甚么先人道理?”
“浩然正氣。”
“你如何配?”
吱呀聲中,給合上的木門竟然給人推開來,一名年有三十余歲,兩縷長須,模樣儒雅的男子面有潮紅,左右手各環抱著一名模樣秀麗的年輕女子,身后還帶著了兩名仆役,一名俊美不遜女子的少年。
一推門進來,看到了獨立于院落中的書生,只因著喝多了酒,一時微呆,未曾發出聲來,等到想要叱責的時候,卻看到了那書生沖著自己微微一笑,拱手道:
“后學末進,見過先生。”
那儒雅男子當下只道是想要功名想瘋了的學子,看那桌上還有個醉酒的老頭子,眉頭縮緊得越發厲害,只因為此時攜妓歸家,不好讓人看到,揮手讓仆役關上了門,方才斥道:
“你姓甚名誰,擅闖……”
聲音尚未落下,那書生已經向前兩步,面容微笑,卻不回答,手中滑落一柄匕首,抬手干脆利落將這中年文士的脖頸割了一半,鮮血淋漓,先前放松下來的幾人幾乎就要叫出聲來。
可是以六品武者的反應速度,如何會讓他們如此,只是數息時間,無意回來的幾人便死了個干凈,縱然那些嬌艷女子亦是如此,葉柱華一身青衫上卻沒有半點的血跡。
他整了整衣衫,才踱步出去,模樣俊秀,落落大方,像是訪友而歸的士子,未曾惹人生疑,臨行時候,還將漆成朱紅色的大門很小心地關上。
不片刻后,熊熊大火自院落中燃起,將痕跡和脈絡的終端吞噬。
綿延周圍數座房屋,才被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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