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父很多 第三十八章 尋親之旅
少年和城門口和宮玉一行人分離,將孩子抱起來,放在身前,雙臂環抱著他,拉著馬韁,右腳輕輕磕了一下青驄馬,后者通靈,輕嘶一聲,邁開腿來朝著來時的道路而去。
或許是它也知道自己的速度,這個未曾習武的孩子絕對吃不住,故而速度放得頗慢,順著官道而行,片刻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縣城里面,命案的消息逐漸擴散開來。
仿佛沸油里頭扔了塊磨盤大的寒冰,整個街道上霎時間沸騰,小販收攤,行人歸家,眨眼便一片狼藉,空空落落的,頗為冷清,唯獨能聽得到守將那破鑼般的嗓子,不時呼喝,竟把家里土狗的叫聲都壓了下去。
迎客來二層。
包廂里面擺了一張大圓桌,顏色很喜慶,上面雞鴨魚肉,各樣菜式滿滿當當,旁邊一個白瓷細頸酒壺。
里面盛的是忘仙郡獨產的美酒,北方諸郡醇厚第一。
周圍擺著十張雕花木椅。
卻只坐著一個人。
一個看上去很和善的中年人,穿著灰色的舊衣裳,因為舊衣裳雖然不好看,但是已經和身子磨合了許久,穿著就很舒服,他的手掌洗地很干凈,甚至于有些過分地蒼白,因為這樣就聞不到手掌上沾著的味道,會讓他心里很舒服。
身子很舒服,心里很舒服,這個人的生活一定就會過的很舒服。
他是個很愛生活的人,也是個很會生活的人。
他希望自己的生活一直舒舒服服的。
男子拿著筷子吃著桌上的菜,慢條斯理,吃得很認真,連湯汁都用饅頭蘸著吃干凈,手指永遠卡在筷子尾部兩指之寬的位置,動作斯文,旁邊地上半跪著個人,右手輕輕搭在膝蓋,掌心滲著比桌子上更為喜慶的顏色。
吃完了最后一道菜,男子將筷子架在盤子上,呼出口氣,手掌垂下來,卻又微微一頓,抬起在筷子尾部輕輕碰了碰,皺著眉頭,調整地兩根筷子對得齊整,方才舒服地呼出口氣來,溫和含笑的眸子落在半跪在地的人身上,道:
“這一次出了簍子,便不要去管了。”
“少了一個,也就少了。”
聲音微頓,十指交叉,溫和道:“反正,犯事兒的人已經死了。”
“俠客有俠客的風骨,邪道也要有邪道的氣度,勿要像瘋狗一般,糾纏不清。”
半跪在地的人頷首,道:
“屬下遵命。”
聲音清脆悅耳,當是個年歲不大的女子,低垂的頭抬起,臉上縱橫十九道疤痕,雙眼之中滿是戾氣。
只在一墻之隔處,有銀羽飛鷹振翅而起,清嘯聲中飛往遠方。
另一處包廂當中,面目古拙的男子嘴角咧開。
雙眼之中浮動興奮的光彩。
既然你自己離開了宮玉……就怪不得我了。
詭笑聲起,聞之不似人聲,望之不似人面。
……………………………………………
那個小男孩叫做阿平。
住的地方,今日早上王安風稍微詢問出了一些,應該就在之前曾吃過飯的驛站附近。
青驄馬的馬力雖強,可是顧忌到了阿平的承受能力,速度放得很慢,原本只需要一兩個時辰的路程,生生跑到了下午,方才到了那一處驛站,中間停下,只就著水吃了些干糧飽腹。
在驛站里頭,王安風朝著掌柜的和小二打聽了許久,卻沒有什么消息,最后還是一個有了三分醉意的客人聽出了阿平所說的那個小村落,指出了方向。
王安風向其道謝之后,見那孩子眼瞳里面滿是按捺不住的光彩,輕笑了下,打消了帶著他在這里點些吃食的念頭。
或許,能夠早些見到他的阿爸,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來得讓他開心吧。
少年心中明悟,卻有些開始想念大涼村的日子,離伯,王叔,姜先生……
不知道大家伙兒過得怎么樣了。
帶著這種莫名升起來的思緒,王安風帶著那孩子,復又驅馬行了約莫半個多時辰,到了一處村落。
放眼望去,只有約莫一百來戶人家,屋子都比較低矮,看上去已有了許多年頭,年久失修,竟比大涼村還要荒涼三分。
夕陽西下,道路上的行人稀疏,坐著些村民,面上雖無饑色,可抬起頭來看向騎著馬兒的王安風,臉上卻是略帶麻木的警惕,以及毫不掩飾的戒備。
王安風抬手勒住青驄馬,輕聲道:
“這里,就是你家了嗎?阿平。”
那孩子眼睛里浮現出欣喜的神采來,重重點了點頭。
“嗯!”
少年心中松了口氣,先翻身下馬,再將那孩子抱下來,一手拉著馬韁,一手則任由那阿平拉著,朝著村子里頭走。
這些村民看向王安風的眼神之中滿是排外,而落在滿臉傷痕的阿平臉上,則是先微微一怔,有所驚怖,繼而似乎看出了他的身份,那絲驚怖便化為了厭惡和了然,混雜著高高在上的不屑,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根本將王安風兩人當作了不存在。
難以想象,短短時間里面,一張面龐上竟然可以變化出了如此多的表情來。
王安風看著這些人的臉龐,抿了抿唇。
他此時深刻體悟到了一種荒涼,真真正正的荒涼。
人心的荒涼。
這些人在這頗為窮困的村落里,世世代代經營著自己的領地,認識村子里每一張臉,他們是這里德高望重的人物,享有著對于自己世界的絕對支配權,每一個踏足他們世界的外人,都將被他們視為挑釁,繼而以充斥著敵意的目光和無聲的抗拒,將這外來者趕出自己的世界,然后歡慶著熟悉日子的重新到來。
這個村子很小,百來戶人家的村子,能有多大?
王安風和阿平走了不到十分種的時間,便到了村子的最后頭,看見了一個低矮破舊的木屋,阿平松開少年的手掌,歡呼一聲,沖入了這木屋當中,王安風則是停住了腳步,打算將這時間交給他們父子。
視線抬起,掃過這破舊的木屋。
房頂上面已經看得到兩個破洞,拿著木板子蓋住,四個角用石頭一壓便當修好了,窗戶上糊的紙已經一片深灰,破了好幾個洞,因為下過雨又干了的緣故,皺皺巴巴地極為難看。
少年抬手輕輕敲了敲額頭,目光考究。
時間還很充沛,走之前,可以替他們把屋子修一修,免得受寒。
許久沒有修了……離伯的窗戶還是我給糊的呢……
不知手藝有沒有退步。
少年略有些失神。
正在此時,門內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充斥著驚慌失措和害怕畏懼。
王安風神色微變,登時也管不得什么,大步邁開直接推門而入,房內更為破敗,阿平則從里屋驚慌失措地奔出來,腳步勾在了門檻上,險些摔倒在地,王安風抬手將他扶住,右手并指點在少年內關穴上,內力運處,助其安心定神,與此同時輕喝一聲。
金鐘罩內力運轉,似有鐘鳴響起,震蕩人心,阿平臉上的驚慌有了一瞬的停滯,王安風溫聲問道:
“發生什么了,阿平?”
仿佛是抓到了最后的倚靠,孩子雙手抓住王安的衣擺,聲音微微顫抖,道:
“阿爸,阿爸不見了……”
王安風神色微微變化了下,雙手按在阿平肩膀上,道:
“先冷靜一下。”
“你阿爸常去哪里?長什么模樣,說出來……”
“我們現在去找,順便問問周圍的街坊鄰居。”
或許是金鐘罩震蕩人心的緣故,阿平勉強恢復了鎮定,他有些口吃,很吃力地描述著自己阿爸的模樣,之后,王安風和他一直找到天色漆黑,也沒有絲毫的線索。
而詢問那些鄰居,根本就不耐煩搭理兩人,言語之中,頗多嘲諷。
當天夜里,王安風讓那孩子呆在房里,自己則是仗著有武功在身,繼續尋找,甚至于連周圍的山林都去了一遭子,依舊一無所獲。
晨曦升起的時候,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已經找了一宿,買了些饅頭回去了阿平家中,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臉,收拾了心情,方才推門而入,溫聲道:
“阿平,我已經有些線索了,來,吃點東西。”
“然后我們再找……”
聲音落下,卻不見有人回答,王安風神色微變,踏步進去,根本沒有找著半個人影,雙眸不自覺變得鋒銳,視線四掃,視野之中,已是纖毫畢現,緊繃的神經放松,輕嘆聲氣,走到后頭一個道扣的木桶旁邊,屈指輕敲,道:
“在里頭做什么呢……出來吧。”
聲音落下,卻沒有反應,王安風眉頭皺起,道:
“不要躲了,我都發現了。”
左右沒有反應,干脆抬手把這木桶掀開,果然看到了阿平抱在一團呆在下面,桶里有灰,撒了他滿頭滿臉,王安風抬手給他拍了拍頭發,雙手撐起他的面龐,皺眉問道:
“躲在這里做什么?”
阿平沉默了片刻,視線偏移,手指輕輕劃拉地面。
明明已經滿是傷痕的面龐卻看得出倔強,低聲道:
“那,個姐姐說,只等你,三天。”
“我不能,拖累你。”
“我會自己找阿爸的,他那么笨,肯定走不遠……但是,不能,因為我們,害了你。”
“你,已經,幫地足夠多了……”
少年聞言動容,卻不知該如何勸說這個倔強地讓他頭痛的孩子,正當此時,外頭突然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王安風神色微變,而原本低頭的阿平卻仿若遭了雷劈,身子僵硬了一瞬,繼而便撲身而起,手忙腳亂沖出門去。
王安風心中明悟,起身出去,便看到了那瘦小的孩童呆呆看著一個邋遢男人,后者臉上神色癡呆,看著阿平,臉上卻浮現出了心痛的神色,張開嘴來,卻說不出什么成條理的話,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探手入懷,從里頭掏出了個過著油紙的糖葫蘆,咧嘴看著阿平傻笑。
“糖葫蘆,回來。”
“糖,阿平,就。”
“會,回來……”
王安風張了張嘴,看見了那無論被村人如何嘲弄諷刺,依舊倔強的孩子身軀微微顫抖,低聲罵了一句蠢貨,卻聲調軟弱,一下子撲在了那憨傻男人的懷中,身子顫栗,似乎要把這段時間的委屈,害怕,難受全部發泄出來一樣放聲大哭,那癡傻的男人手足無措,手里拿著糖葫蘆,臉上茫然呆傻。
手掌輕輕拍在阿平背上。
這是以為,有了糖葫蘆,丟失的孩子就能自己回來嗎?
這村子里可沒有,是跑去了縣城?
王安風視線從那糖葫蘆上掃過,靠在門上,心里突然打消了原本想要帶走阿平,去扶風學武的念頭。
再說他也不一定愿意啊。
少年呼出口氣,安靜靠在門側。
很多事情都比高明的武功要更重要。
例如相依為命的父子。
例如少年的尊嚴。
村落上空,突然傳來清嘯,一只銀羽飛鷹振翅盤旋,鉆出了云霧。
PS:長章節奉上……
我的師父很多 第三十八章 尋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