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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玥16

  (3號替換)

  丹砂,子墨。

  十景彩朱墨輕沾蘑菇澄泥硯。

  羊毫輕握,勾,挑,蘸,研…

  羽蝶攏翅,胭脂如花,肌如脂雪,暗香,搖曳。

  細雨不停,落在亭檐,華燈如暈,夜色輕染。

  輕薄的紗帳在微風中飄動,紫銅熏爐里,一抹龍涎燃,裊煙,輕絮,撲鼻沁心。

  柳笙醉,豆蔻花開,沉下去。

  少女輕聲一笑。

  柳笙抬眼又看。

  “先生執筆不動許久,可是畫完了?”言語間,宛然笑容嫣嫣,整個人竟完全沒有瑕疵。

  窘然,柳笙低首再描。

  一駢一笑,神韻怎就如何都描不像。

  纖細手指入眼簾,抽掉畫卷。

  “小姐…”差了神韻,一畫無用,應廢。

  “就這副罷。”

  收了畫,盈盈一禮,撐了傘,離去。

  一身白衣,如行云流水。

  柳笙癡望半響,驀然回神。

  可人影已不見。

  那畫還未成。

  話在口中,卻未吐出來。

  青衣小廝來,行禮:“柳先生,這是我家主子的謝意。”

  望,乃上好文房四寶。

  雅意十足,誠意甚厚。

  柳笙苦笑:“太為貴重,小生愧受,還請收回。”

  “先生莫要推脫,若不收,著實難為小的。”

  柳笙無法,足收下。

  低首看四寶。又復苦笑。

  云泥之差,天地之別。

  問天,何苦前來吹皺一池春水。

  回想,才知乃為自做多情而已。

  桃花有情存一念,流水無意繞千巖!!

  夜色凋零,無聲。

  出朱門,微雨不停。

  行至春花巷,滿樓紅袖憑欄招手。

  柳笙手捧文房四寶,一步一踩土。

  有龜奴被鬧酒人毆于巷邊,有嫖客舉葡萄美酒夜光杯。

  柳笙充耳不聞,無聲悄悄,行過。

  迎面而來是八人大轎。

  巷子狹窄,柳笙退到一旁。

  抬眼,青斑絲竹的轎窗細簾內,隱約可見烏發堆云的麗人倩影。

  一人一轎相隔不過半丈,柳笙眼看轎子行過,停在金碧重彩的娼樓之前。

  龜奴掀簾而起,一男子彎身步出轎外。

  男人伸手,復拉了同坐一轎的白衫少女。

  豆蔻胭脂,秀麗月華。

  眾人憑窗笑望,發出一片艷羨之聲。

  剎那間,柳笙面上蒼白如雪。

  喜或者悲,都無力承擔。

  柳笙掉下手中傘,掉下懷中文房四寶。

  情不自禁,抬步往娼樓而去。

  “這位相公,可有相好的堂兒?”龜奴背躬而笑。

  柳笙只瞧男人拉了少女的手,往樓上而去。

  “相公若無相好,小的為你引薦,可好?”

  柳笙推開龜奴,舉步,隨之上樓。

  見,二人入廂房。門關。

  垂下眼簾,柳笙艱難地抿了一點唾沫。

  下樓。

  龜奴見柳笙。

  一笑:“相公眼光倒好,瞧中水月姑娘,只是她乃慶小王爺的人,你要不得…”

  出門,柳笙干干脆脆,踩爛一旁的四寶。

  上好的宣紙沾了黑水,臟了。

  復望樓上,燭影搖紅,人影搖晃。

  再見,樓上紅燭熄滅。漆黑一片。

  桃花輕落,逐水流。

  門里春宵門外道,門外行人,門里雙人笑。

  “十錢買賣,千文留客的青樓。”柳笙閉上眼,有些想笑。

  夜風如剪,微雨細細,寒氣侵人。

  園亭獨飲,大醉,睡花下。

  隨之,一場大病。

  病后,不再思人,相忘。

  韶光彈指,似水流年。

  不知過了多少個暮春。

  柳笙撐開油紙傘,出門。

  細雨轉大,驟然,傾盆而瀉。

  無奈,尋酒家暫避。

  入堂上樓,見坐無虛席。

  環望,見一人獨坐一桌。

  柳笙上前,禮道:“堂中無坐,能否與公子搭個桌?”

  坐上人抬首。

  眉清目亮,面如冠玉。

  竟為當今慶小王爺。

  見,大驚。

  柳笙嚇掉手上油紙包。

  包散,展畫。

  畫中人柳眉鳳目,如仙容顏。

  “水月…水月…”小王爺見畫,冠帶簌簌而動,似是急的發抖。

  柳笙輕憶,更驚。

  一畫,前日送于畫齋裱,今日拿回,竟成了美人丹青。

  明明記得,明明記得,這是一副水墨青山。

  柳笙的手和腳開始發麻,骨子涼透。

  小王爺拾畫而起。

  “她笑時,會有一股婉轉的魅惑從骨子里透出…”小王爺對畫,說,癡。卻不知是想講于誰聽。

  柳笙退一步,驚。

  “她疼時會抿唇,蹙眉,卻不說…”

  柳笙再退一步,有冷汗從頭而出。

  我只想留一副自己的模樣于自己…她笑語,紗袖輕揚。

  多少年前,多少年前,她拿了畫走,送了自己文房四寶。

  多少年已未見這畫,如今躺在自己眼前。

  小王爺對畫,半響,淚眼滿眶,竟大泣。平日一舉一動俱斯文莊嚴的慶小王爺,此刻全失了常態。剩下的只有疲憊和痛苦。

  柳笙倒退數步,不信眼前所見之景。

  撞到欄柱。

  身后有吃客在低語:“慶小王爺舉行大婚要娶水月前日的晚上,眾人竟在王爺府的水池中找到水月的尸首。尸首浮在水面上,一身鮮紅嫁衣,著實恐怖…”

  柳笙幽幽吐氣,顫顫抖聲,眼前一片黑暗,奪門而出。

  外,大雨。

  道上行人匆匆。

  撞一老者。

  見,算半仙。是個江湖術士。

  “公子何事驚慌成如此模樣。”

  柳笙搖頭,斂了神,欲回。

  邁出一步,又回,問算半仙,“道仙可測字?”

  “測。”

  柳笙道:“我測‘水月’二字,尋人。”

  算半仙哈哈而笑:“公子原來是要消遣老夫的。”

  “何解?”

  “鏡花水月本就為空物,既為空,如何能尋到人。”

  不,不應為空物。

  柳笙道:“錯了,老丈你等著,我尋人給你看,他亦認得水月。”

  復回酒樓,上樓。

  卻見慶小王爺已不在。

  知,慶小王爺一手拿畫搖晃而起,跌出欄外,已死。

  再問,幾時之前,為何不見尸首和血跡。

  那人斜眼瞧他,一笑:“你是不是真傻了罷?慶小王爺死了都半月有余了。”

  迷離蕩漾,柳笙跌出門外。

  雨不再下,算半仙等在一旁,“遠古有一種幻術,以蕭聲入幻境,一入,難再出。”

  柳笙“哇”地一聲,口中忽然腥甜,口中鮮血染紅青衫。

  眼前一晃動。

  有少女站于眼前。

  柳眉細長,水眸鳳眼,嘴角微微含笑:“那年,你與慶小王爺入深山,殺我妹…”

  那年,是哪年?

  與慶小王爺,是何時?

  “整整一百年,那年的春季,你領的路,慶小王爺射的箭…”

  柳笙恍惚地笑了開來。

  書中有載:北六百里外,深山曠野,多狐,吸天地之靈氣,若修得百年,可幻化為人。狐媚,惑人。

  可記百年記憶,尋得世人前世模樣…

  第二日,柳笙蹲身湖邊,抬首瞧院中飛花四散。

  記不真切,記不真切。

  只知道有一年的江南細雨,是說不盡的風情道不盡的纏綿。

  只知道那年有人的笑顏,柔軟得讓人要沉下去了。

  道邊有說書在講傳奇故事。

  “百年前,長白有狐,通體雪白。一日,一公子與貼身小廝上山尋狐,見兩幼狐,射殺一只,被逃另一只。百年后,幼狐幻化成人,前來尋仇…”

  玉板一聲一聲,說書先生搖頭晃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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