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貴 番外十一
紫玉虐待何昀?
念北點頭:你是老祖,你這么想,就這么以為吧。
但他又搖頭:紫玉是我娘,也不能說的太過分啊。
“紫玉姨媽對我還可以,只要有旁人在的時候,她對我和對念北都一樣。出門她也會牽著我,寵著我。但要是只有我和姨媽兩人時,她就對我有些冷淡,也不和我說話了。”
“哼,果然虛偽!本性使然。”
“我家嬤嬤上次和人也是這么說她的。嬤嬤說,也只有我這么個調皮搗蛋的在念北身邊,才顯得念北厲害。她對我好,愿意時時在外人跟前帶著我,就是要拿我的笨來顯出李念北聰明伶俐。”
念北這謊已經越說越溜。反正何昀的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隨便什么信手拈來編一編就成了。
他已經發現了,眼前這老頭并不是太聰明,說到底最恨的就是程家人,只要一直不停說程家人的壞,他二人之間就能更親近些。他看自己的眼神也更柔和,等他覺得自己和他是同樣的可憐人,大概自己的機會就來了。
“沒錯!程紫玉就是這樣的人!世人都說她好,好個屁!她就是虛偽,世人都瞎了。她的良心比誰都壞。你嬤嬤沒說錯,她愿意養你,就是為了成全她的好名聲,還有她兒子的名聲。”
念北點了點頭。
“不過,你祖父祖母怎會不管你?”
“她說要給我和念北一樣的生活環境,還請了厲害的師父給我們開蒙,我祖父祖母哪有不愿意的。而且,何家那么多子孫,大伯家就好幾個了,再加上叔家的,祖父祖母再疼我,也管不了我。”
程睿也點起了頭。
可不是?
若何家人將這孩子寶貝起來,今日他怎會那么輕易得手?其實今日,他是做了好幾手準備的,只不過一切順利,后續便都沒用上。
原本他還在街角安排了兩個痞子,要去撞馬車鬧事引開注意力,可就連他也沒想到帶著何昀的只有一個姑姑,連個護衛都沒有。隨隨便便一動手便成了事。
原來這孩子的生活處境是這般。
“你外祖母呢?也不護著你?”
念北低了低頭:“外祖母更喜歡念北。”
“呸!我告訴你,他們程家上下都是虛偽透頂的。都不是好東西。全都是面慈心黑,畜生不如的爛人!”
程睿激動了,本要將手中酒瓶子砸出去,高高舉起后,還是舍不得,放下手,才將腳邊一顆石子給踢了出去。
“外祖父覺得,你好。你比李念北強,強多了。”
“您又沒見過李念北。”
“不用見。就他在程紫玉身邊長大,便知不是個好東西!將來長大肯定也是個虛偽透頂的!他爹也差不多,不都說是純臣嗎?怎么先帝死了,不和那于公公一道去守皇陵?怎么不給先帝殉葬?
還不是一早就投靠了朱常哲?所以可見,他們那些人外表有多假,全都是騙人的,他們都不是好人。昀兒,你比他們強!你不用羨慕他們!”
程睿伸手,使勁揉了揉念北的腦袋,以示支持。
“您看。”
念北一臉感動,抽了抽鼻子后,又將袖子往上擼了擼。
只見他細細的手臂上,有好幾道擦傷。他又擼起后襟,“這里,這里,是不是淤青了?你看我這顆牙,也沒了。還有這兒。”他竟然將褲頭往下拉了拉,“是不是紅的?一道一道的紅印子?”
這是他剛想到的。
嘿,其實前天他雖揍了何昀,一點虧沒吃,但也被何昀推了一下,被地上的石塊給磕到了,手臂和手肘都磨破了皮,腰上那片青紫,則是他兩個從亭子滾出去時被階梯硌出來的。
只不過為了高舉大勝旗幟,也為了在小魚跟前的顏面,這些傷他都故意藏下了,連娘也不知。
至于他嘴里那顆牙,早就搖搖晃晃要換牙了。前天中午啃蘋果給咬掉了。
屁股上的傷,自然是娘打的。
娘拿了戒尺本要打手心,可他覺得打在面上太丟人,主動要求打后臀。挨打還要選個死要面子的法子,娘更是氣極,二話不說還真就打了他好幾下,說不許上藥,要給他長長記性。
其實,只要不碰,也不怎么疼。
這會兒正好拿來用一用。
“他們……還打你?”程睿也驚到了。除了這幾個傷,他發現這孩子身上還有些顏色暗沉的小傷疤和淤青,時間上應該更早些。
如此,程睿心里更認定這孩子被虐待。他哪里知曉,事實這孩子是程家的念北,一直都有學些小功夫的。這些小傷痕事實是習武時撞了樁子,或是步伐不穩摔了留下的,更有些是調皮時留下……
“念北他總打我。每回只要他認定我在搶他的東西,他就會打我一頓。”“何昀”說的煞有其事。
“你怎么不還手?”
“我又沒有爹教武功,哪里打得過他。而且,我也不敢。”
“那這些傷全都是李念北打的?他打你你怎么就不敢說了?還有,程紫玉呢?她怎么說?由著你被打?”
“基本都是李念北打的!我去說什么?老祖有所不知,其實,我屁股上的傷就是紫玉姨媽打的。前天我陪他一道去紀家。我說錯了一句,念北就說我搶他媳婦,然后打了我。這事,紀家上下都知道的,我可慘了。可即便這般,回去后他還是惡人先告狀,紫玉姨媽說在外邊打架太丟人了,就拿戒尺打了我。”
“程紫玉只打了你?”
念北點頭如搗蒜。
程睿想起來了。難怪了,何昀那小子前兩天回家后就沒再出門,原先他可是一天到晚都賴在程家不肯回的。這次破天荒在家里兩天多,還被下人議論來著。原來是因為挨了打。
“娘的,老子聽了都生氣。你們何家都是死人嗎?都沒人給你做主嗎?……”程睿說著說著便頓住了。
這不是廢話嗎?
要是有人給外孫撐腰,程紫玉還敢動手?程紫玉若不是死死拿捏了何家人,又怎會想打就打?
“何家人一貫來都是吃軟怕硬。外祖教你一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他們何家自詡清高,其實最現實不過。
就拿你外祖母來說,早年將我視作倚靠,事事百依百順溫柔體貼。后來她對你太爺爺諸多馬屁,叫你太爺爺只信她不信我。再后來程紫玉成了郡主,攀附了皇室,又讓李純死心塌地,你外祖母立馬翻臉不認人,不但對我冷若冰霜,還處處為難排擠冤枉我,只一心要把我掃地出門。
他們何家全家人都這樣,誰厲害他們就攀附誰。所以昀兒,你不受寵,沒有爹娘身邊,你受了委屈,他們也只會睜一眼閉一眼。誰叫他們何家還是靠著程家呢!
所以那程紫玉才敢打你。對個孩子下手,她還真有臉了。”
念北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
這個外祖父,罵人都不過腦子嗎?他何嘗不是對孩子動手不要臉?
念北上去拉了拉程睿的袖子:
“所以,我不回去了。我娘不要我,何家不是我家,程家也不是我家,我和您一樣,沒有家。
我覺得您比他們強。您雖吃了那么多苦,和他們有那么多仇,可您也沒打我,還讓猴子跟我玩。所以以后我就跟著您吧。咱們祖孫在一起。您養我,我照顧您。怎么樣?”
“你個臭小子,萬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
“外祖父,您還不明白嗎?”念北這會兒覺得,這個外祖父看著精明,實際一點都不聰明。他都說了這么一大圈了,他怎么還沒懂?
“你不是說,五萬兩銀子可以買好多好多地,買好幾個大宅子了嗎?可是她們待我不好,也不喜歡我,所以他們不會花五萬兩那么多來贖我的。紫玉姨媽不會,我祖父祖母也不會。我娘有那么多孩子,更不會花那個錢買我的!”
果然不聰明啊,念北瞧著這老頭到這會兒才似想起了什么,突變了臉色。
程睿手一抖,連酒都灑了。
何昀不受寵,自然不值錢。程紫玉那么狠,對孩子下得去手的人,怎么會花這么大筆銀子?她若不上鉤怎么辦?
她故意硬碰硬怎么辦?
她既然對何昀沒感情,又怎會在意自己是不是會對何昀痛下殺手?此刻她是不知他和何昀下落,可她一旦知道,哪里會有顧忌,一定是不管孩子死活就要來抓人的吧?
他的計劃,似乎有些不對?
程睿有些懵,幾個疾步走到墻角水桶邊,連鞠幾捧水到臉上。若不是這孩子提醒,自己只怕要自投羅網。
而“何昀”還在一臉憂愁繼續著:
“姨媽不給錢,您肯定會生氣,大概也會剁我手指頭。我怕。說不定,我還會死掉是不是?而且,他們也不會放過您的,您肯定也會死。我那個李純姨父可厲害,他手下好多高手,到時候,外祖您……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還有小猴子,也會餓死!我們都會死。”
念北舔了舔唇,碰上比自己蠢的人可真累,還得一點點教著。
“與其咱仨一起死,還不如一塊兒逃了。至少您還報了仇。我娘既然不喜歡我,我就讓她永遠找不到我!他們不是自以為厲害嗎?就讓他們成為永遠的笑柄!老祖,您覺得呢?”
事實上,程睿的思維確實已經完全被念北給帶住了。
此刻他想著若真到了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地步時,程紫玉會如何?
她一定會布下天羅地網。
那自己拿孩子性命相脅有用嗎?她那么個冷血蛇蝎,壓根不會有所動。
孩子死了也是他的鍋。她只要說一聲“失誤”,紅玉何思敬會說什么?何家會說什么?他們只會將賬算在自己頭上。呸!
果然卑鄙無恥!
程睿有點信了。
“我出去透個氣。”
“外祖父,你小心點。”
程睿出去好好冷靜了一番。
這處屋子是他舊病發作前從一個漁夫手里買來的,不值幾個錢。只不過倒霉,剛買下沒幾天老毛病就犯了只能去了臨鎮治病,所以屋子便一直空著。到今年年初他才住進來。
完整的漁人家擺設和裝備,就連漁網魚鉤都是整套的。就他此刻這模樣,他是真就不懼有人尋上門來。
而且這地方偏僻,臨近太湖,是他多番精選的,進退都很方便。前幾天他買來的二手船就停在了太湖邊的蘆葦蕩子里。他若真想走,似乎也不是太難。
他心頭憋悶。
所以,自己不但只是抓了個沒多少價值的廢物,還打草驚蛇,無功而返,從此將再次亡命天涯嗎?
不過,也不算是完全無功而返吧?
除了算是報了個仇,還得了個外孫。今后可以當孫子養。這孩子看著性子不錯,也能干點活,并不完全是累贅。再等幾年,或許還真能孝順上自己。
只是……他不愿再過苦日子啊。他被偷走的一切,卻一點都沒被拿回,叫他如何接受?
程睿好一會兒才回去。
他輕輕走回地窖,卻沒有做聲,只站在暗處觀察那“何昀”。
孩子還真是沒心沒肺,真和猴子你一下我一下鬧成了一片。
程睿嘆了口氣。
所以這孩子還真是不想回去。可見那家里對他如何了。
但不管如何,自己的計劃都得調整了……
一夜很快過去,念北晚上又使了個苦肉計,再次以失敗告終。
他半夜醒來作勢忘了身在何處起身尿尿,跨出去后便摔了一大跤。他哭著喊疼,本想哄程睿給他松開腳鏈,可程睿再次拒絕。
顯然,這老東西并沒完全信任他。
第二日一早,老家伙扔了個干巴巴的燒餅和半壺水給念北后就離開了。
念北注意到一件很悲催的事。
那便是除了他的腳鏈,地窖門上也有鎖。
一直到老頭的聲音完全消失,至少鎖了三道。
這樣的防備,他逃不了。
嗯,五感過人這本事,據說是遺傳了他娘的。
他和娘一樣,尤其耳聰目明。娘說這本事是老天賞的,所以不準他往日出去嘚瑟。因此知道的人就幾個。就連外祖母都不知呢!
就如昨晚,老頭回來時自以為他不知而在黑暗里躲了許久,其實他早就看見聽見了。知道老頭在觀察自己,他才裝成了沒心沒肺和猴子玩……
此刻的他甚是憂慮。
那么多鎖,只要老頭存心想關住他,那他根本跑不出去。
他還是得從長計議。
得想個讓老頭自己暴露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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