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關紀事 1769 因果而已3.0
「老夫人的意思是,王家并沒有太多的青蓮教信徒?」
「準確來說,是不屑于青蓮教這種坑蒙拐騙的做法而已,這跟街上那些騙百姓錢財的混混,沒有什么兩樣。」寧老夫人看了看薛瑞天,「我知道青蓮教最開始并不是這樣,但從薛家退出之后,青蓮教就已經成為了一個斂財工具而已。」
「老夫人知道青蓮教的來歷?」
「略有耳聞,當初太祖想要起事,必須要有個說辭才好,宗教往往都是號召力最強的,古往今來皆是如此,何況,前朝帝王昏聵、朝政被女干臣把持,百姓食不果腹,如果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他們吃飽、不再受凍,他們必然是要為之拼盡全力的。這并不是太祖所創,歷朝歷代都是一樣的。大夏立國之后,青蓮教若是回歸宗教本質,沒有仗著自己從龍之功開始胡作非為,甚至開始想要染指朝政,必然也不會落得一個圍剿的下場。不過,據我所知,青蓮教最開始創立的三家退出之后,這個教派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差不多有十年的光景,然后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而這一次出現,行事作風跟以往有所不同,更功利一些,更急于求成了一些,更偏向邪教一點。江南很多大家族起初對一代青蓮教很有好感,我們姑且這樣說,是因為他們覺得如果追捧、供奉青蓮教,等大夏立國之后,他們就可以提出與天子平分天下的想法,畢竟自己是有功之臣,再加上這本身就是過去兩百多年的慣例。但江南大氏族沒想到,從立國開始,太祖就防著大氏族鬧事,所以,一開始就廢了大氏族科考入仕以及舉薦入仕這兩條路。」
「這個我們知道,但大氏族存在這么多年,根基如此的深厚,自然也有他們的辦法,不是嗎?」薛瑞天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淺笑,「寧昌國不就是這樣的?依然以寒門子弟的身份參加了科舉,還成了全天下寒門讀書人追捧的對象,成為了大夏文壇領袖,想想也是一種嘲諷。」
「這個不也是沒辦法嗎?明明知道禁不了,明明知道有人在背后耍小手段,但是沒有辦法,有些寒門子弟的見識確實是有限的,畢竟家族底蘊、家族的教育是完全不一樣的,只能是睜一只眼睛、閉一只眼睛的。不過,為了防止這些大氏族得寸進尺,就要挑準時機,給他們一點教訓,給他們一點警告,告訴他們,不是不知道你們背后的謀劃,只是不想弄你們,但想要弄你們的時候,你們不會跑的掉。」寧老夫人點點頭,輕輕嘆了口氣,「寧昌國不就是這樣的嗎?他不是因為這個,整個仕途被耽誤了整整四年嗎?雷霆甘霖皆為君恩,我們有些人,其實是不懂得這個道理的。」
「老夫人英明!」
「不用夸我,王家跟其他家族不同,經歷了太多,就不會執著于權力,但不是所有的家族都有王家的這個精力,不是所有的家族都認同我們的做法。所以,他們族中的子弟,哪怕不能身居高位,但依然要在朝堂上有自己的人,為將來做打算。」
「這個是一定的,因為他們還在做夢與天子平分天下。」沉茶看著寧老夫人,「剛剛老夫人說,王家從來沒有想過再次掌握天下的權力,這是為什么?我知道松江府王家出身瑯琊王氏,這可是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家族,王家從來沒有想過要重現祖上榮光嗎?」
「重現祖上榮光嗎?」寧老夫人冷笑了一聲,「這不過就是外人看著的表面光鮮,所謂的榮光罷了,其實身在其中,才知道這里面的苦楚。這一路上都是布滿荊棘,每個人走的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瑯琊王氏就是知道與天子共享權力是一件多么可怕、風險多么高的事情,才最終回選擇隱退的。因為無論是誰、無論是哪個家族和天子擁有同等的權力,在朝堂上都會成為眾失之的。」
「沒錯。」薛瑞天點點頭,「羨慕、嫉妒、恨,不停地質問自己,為什么是這個家族,而不
是自己。」
「是啊,隨著時間慢慢的推移,這種羨慕、嫉妒、恨最終會轉化為恨,無論關系多么親密,最終都會走向陌路。明面上,你的同僚、同窗、親朋好友都會恭維你、捧著你,實際上,他們的眼睛時時刻刻都盯在你的身上,你但凡有點差錯,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一點,都會被他們當成是把柄,對你進行無休止的攻擊,直到你從這個位子上下來。如果你臣服于他們,他們可能會放你一馬,但是如果你不服氣,還想著東山再起的話,他們就要把你徹底擊垮。」她看看薛瑞天,又看看沉昊林、沉茶,「作為手握重兵的邊關大將,你們對這個應該感同身受,對吧?」
「老夫人說的是!」薛瑞天點點頭,「他們艷羨的不過就是表面光鮮,實在不知道內里是什么樣。」
「沒錯,付出的代價是無法想象的,王謝二族與天子平分天下將近兩百年的時間,付出的是什么呢?」寧老夫人苦笑了一聲,「王謝兩族,從最開始上十萬人口的大家族,到最后前朝覆滅,只剩下不到兩千人。」
「兩族加在一起嗎?」看到寧老夫人點點頭,沉茶驚訝的看著她,「只有這些人了?怎么可能?」
「他們以為族中子弟都只是出任文官,但其實,武將也是由這些家族的子弟擔任,我們兩族有不少子弟都戰死。」寧老夫人朝著三人笑笑,「是不是聽著特別不可思議?這就是跟天子共享權力的代價。江南氏族不只是出文官,也要出武將,也要保這天下太平。」
「但現在的這些氏族都……」
「因為很多大氏族的武將子弟都已經戰死了,他們的那一脈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怎么……」
「覺得很驚訝吧?非常的不可思議吧?大氏族存續幾百年,不是沒有道理的,對吧?」寧老夫人笑了笑,「對了,你們知道江南秦家吧?」
「皇商秦家?」
「是也不是,現在這個皇商秦家是揚州府秦家的分支,是七八十年前才從揚州府分出來的,當初這一脈就是因為有經商的天賦,所以,才跟揚州府秦家分開,專門來經商的。但他們內部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說的江南秦家,是皇商秦家和揚州府秦家的本家。」
沉昊林和薛瑞天相互對望了一眼,兩個人都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沉茶,發現她的臉上并沒有特別的表情,稍稍松了口氣。
「老夫人,那么,這個真正的秦家本家在什么地方?現在是否還有人在?」
「沒有了!」寧老夫人輕輕搖搖頭,又嘆了口氣,說道,「真正的秦家本家,一個人都不在了,他們所有的人,所有的秦家子弟都已經戰死在這里。」
「戰死在這里?」聽完了寧老夫人的話,薛瑞天曾的一下站起身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寧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您說的這里是嘉平關城?」
「對,只不過,那個時候還不叫嘉平關城。在很多年前,在大夏立國之前了,這里是一個沒有人在意、沒有人管、但偏偏又是一個非常緊要的關隘。」
「嘉平關城自古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沉茶冷著一張臉,看著寧老夫人,「但前朝最后的一百年,這里非常的混亂,朝廷大軍不再駐扎,百姓們被外族頻繁的侵擾。后來是一個神秘的家族接管了這里,奮力抗爭,擊退外族的侵擾,漸漸的,這里才算有了一點點的人氣。」她很認真的看著寧老夫人,「這個神秘的家族就是秦家和鷹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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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這里只剩下了秦家。」寧老夫人接過薛瑞天遞過來的熱茶,向他笑了笑,說道,「前朝最后的一百年,整個朝堂處于一片混亂,你們都知道的,最后兩三任的帝王都把全部的精力用在跟大臣們勾心斗角上面了,再加上有女干臣把持朝政,根本不可能有精力去顧及邊關將士、邊關百姓的死活。」
「沒錯。」
在場的三個人不僅是武將出身,也對嘉平關城這個地方的歷史非常的清楚,他們明明白白的知道,這里曾經發生了什么悲劇,這里曾經遭遇了什么。所以,他們很清楚寧老夫人沒有說假話,而且老夫人對這里的情況也是了若指掌。
「可是,老夫人,您怎么了解這么清楚?」
「因為王家也有不少人把性命都留在這里了,準確來說,前朝當權的大氏族,家中都有子弟永遠的留在嘉平關城,永遠的長眠在這里了。」寧老夫人嘆了口氣,「你們好好的想一想,那些叫囂著要讓天子分權的家族,在前朝的兩百年時間里,是否曾經出現過?是否曾經真正的掌握過實權?」
沉昊林、沉茶、薛瑞天三個人相互看看,很認真的想了想,同時朝著寧老夫人搖搖頭。
「沒有,不算是頂層的家族,但都聽說過。」
「所以他們完全不知道,和天子要權,是一件多么可笑、可悲的事情。天子忙著跟百官內斗,那個時候,瑯琊王氏和陳郡謝氏是前朝兩個最大的望族,曾經勸過當時的皇帝陛下要小心外族,要派大軍去守好邊關,你們猜猜,前朝的皇帝陛下是怎么回應的?」
「這個我有印象。」薛瑞天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喜歡看話本、聽說書人講書,所以,就知道的稍微多了那么一點點。雖然話本、說書的都是有些夸張,但基本的內容應該是差不多的。我記得前朝的某個皇帝說,你們這些大望族的權力跟朕是一樣的,你們想要御敵、你們想要守關,那你們就去做。應該怎么做就由你們自己決定,你們有這個權力,沒有必要來問朕。」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寧老夫人嘆了口氣,「我家里還有一張前朝某個帝王的圣旨,上面的內容跟你說的沒什么區別,但更狠一點,就是說,這點破事還要麻煩朕來下旨,那要你們又有什么用?你們各個家族不是都囤有私軍么,你們自己去跟外族打啊,能不能打勝仗都是你們的事兒,跟朕有何關系!」
「圣旨……」三個人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前朝的皇帝如此的不靠譜,居然能寫出這樣的圣旨。「就是這么寫出來的?」
「是不是很驚訝?這樣的圣旨,內閣沒有攔,居然還發了,對吧?」看到說那個人點頭,寧老夫人輕輕笑了笑,「這還沒完了,后面還有一句話更氣人,朕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們不要用這種雞零狗碎的破事兒來煩朕,自己去處理吧!」
「這……」薛瑞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他看向沉昊林、沉茶,「我現在能明白,沉家這樣的家族為什么會在西京城混不下去了,前朝有這樣的皇帝,真是前朝的福氣。」他無奈的搖搖頭,「所以,去邊關御敵的事情,就讓大氏族自己處理了?」
「是啊,平分皇權,也只是聽著好聽,實際上如果你真的惹怒了皇家,該掉腦袋還是要掉腦袋的,沒有一個家族能跑得掉這一點的。現在叫囂的那些人,只不過沒有親身經歷過這個過程,不知道其實事實是什么樣的,真的帝王震怒,哪怕你是手握重權,也依然會難逃一死的。」寧老夫人苦笑了一聲,「后來幾個大氏族商量了一下,就由秦家出面,帶兵前往邊關御敵。」
「為什么是秦家?」沉茶的表情依然猶如一塊冰,看著寧老夫人,「別家不行嗎?」
「別家也豢有私軍,戰力一般,但秦家本身就是武將起家,雖然后來也
出了不少的文官,但底子依然是武將家的底子,所以,把屬于文官的這一部分就留在了江南,當時的秦家主帶領自己的子弟、私軍,還有其他家族湊來的私軍,從江南到了這里,在這里堅守了大概六十多年,一代一代的秦家子弟都把命留在了這里,直到最后一個人。江南秦家的勢力也因此削弱了一大半,最終分成了皇商秦家和揚州府秦家,但無論怎么發展,也不會有當年的盛景了。」
「也就是說……」薛瑞天和沉昊林同時看向臉上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的沉茶,「伯父他……」
「嗯!」沉茶點點頭,「也解釋了他為什么一定要加入沉家軍,一定要來嘉平關城的原因了,師父才是真正追隨了先祖的腳步,非常的了不起。」
嘉平關紀事 1769 因果而已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