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關紀事 1723 有點骨氣但不多10.0
“大夏和皇室跟你們門閥氏族可不是一體的,這一點,我們是承認的,你們想要的跟天下人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一樣東西,對吧?”
“大人,說句我自己心里的話,不是我們想要的和天下人想要的不是一種東西,而是我們的族長和長老想要的跟天下人想要的是完全不一樣。至于我們這些族人、甚他們在外面招攬的門客、門生想要什么,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內。我們不過就是完成他們野心的工具而已,根本不必太過于在于。哪怕是親生子,只要沒有利用價值了,只要出現了一些紕漏,那都是用完了就丟,一點都不心疼的。”
“有這么嚴重嗎?”金菁才不信寧橙的說法,“你是分支,并不是他們的嫡系,所以,很輕易的就把你趕出家族,對于那些嫡系,沒有這么容易的,畢竟是花了心血培養的。”
“您說的倒是也沒錯,但是您不要忘了,越是嫡系,越是要求嚴格。”寧橙苦笑了一聲,“這些年,家族里也有不少青年才俊,出了不少很上進的族人,同樣也包括您所說的嫡系,但最后都湮沒了,且湮沒得毫無聲息。是他們才學不好嗎?不是的,是因為他們沒有達到族長、長老的要求,所以就被放棄了。”他輕輕嘆了口氣,“這里面包括現任族長的兩個兒子,雖然不是嫡出,但在族內也曾經是有過神童的稱號的,他們只不過沒有在十三歲、十四歲的時候就高中狀元,沒有揚名立萬,就被放棄了。”
“對待你們這么的嚴苛,你們難道也是甘之如飴嗎?你們是人,不是沒有感情的玩意兒,難道就沒有人覺得這并不合理?提出嚴正的抗議?”
“當然有,怎么可能沒有,可惜這些人的下場并沒有多好,甚至可以說是很凄慘了。”
“像你一樣被趕出家族了?”
“怎么可能像我這樣呢?我這樣的還算是很幸運的。”寧橙輕輕搖搖頭,澹澹的說道,“他們都被仗殺了,而且是當著全族以及所有門客的面兒。”
金菁和站在一邊的影五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就是明顯的殺雞儆猴,警告這些族人、門客,反抗的下場就是這樣,這些被仗殺的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你們族長和長老還真是挺大義滅親的,是吧?但凡有人質疑他們的決定,他們就把質疑的聲音滅掉。我想知道的是,這些質疑的聲音有多少是他們的親兒子或者親兄弟呢?”
“幾乎都是。”看到金菁一臉的驚訝,寧橙很無奈的笑了笑,因為身上的傷很疼,有些疼的喘不過氣來,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是不是想不到?其實越嫡系、越和族長、長老們親近的人,對他們的做法越不滿。我記得印象最深的就是現任族長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指著族長的鼻子罵,說他這樣是會把整個家族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說的是實話啊!”金菁和影五對望了一眼,“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實話,尤其是特別享受這種說一不二的權力的人,更不能接受。”
“對,所以,族長當著全族的面兒把自己的弟弟……”寧橙一想到當時的那個場面,還是有些害怕,“我當時只有四五歲,剛剛啟蒙沒多久,看完之后,接下來大半年的時間,每天晚上幾乎都是做噩夢的。”
“你這么大的小孩都要去看的?”
“對,這就是殺一儆百。”寧橙點點頭,“族長是要用他親弟弟的事兒來告訴大家,族長和長老的權威是不容侵犯的,他們的話是不容反駁的,后來這就成了族規,如果有人違抗,就參照族長的弟弟辦理。而且,不許人求情,誰求情誰跟著一起受罰。”
金苗苗一邊記,一邊和沉茶小聲的吐槽,“他們這是沒有辦法從皇家奪權,所以,就夢想著在家做土皇帝?還不容侵犯、不容反駁,皇帝陛下都沒他們這么一言堂。”
“皇帝陛下如果是一言堂,早就被言官的吐沫給淹死了。”沉茶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兒的說道,“都說丑人多作怪,這些大氏族身體力行的證明了這一點。他們在太祖皇帝那里得不到任何的好處,好懸把整個家族都葬送了,只能低頭認慫。可他們對權力的野心讓他們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就只能在家里逞能,假裝自己至高無上罷了。”
沉茶說話的時候,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整個刑訊室都能聽得到,她就是故意說給寧橙聽的,是要告訴她,他們對所謂的族規、族長、長老是多么的鄙視。
果然,聽到了沉茶這些話,寧橙的表情不是特別好,但他又不得不承認,沉茶說的沒錯。
“大將軍說的對,從我們開始啟蒙到長大成人,就是這么被教訓的。以前我年紀小的時候,還偷偷跟我兄長說過,族長這是在過做皇帝的癮,把我們都能當他的奴隸了。結果我兄長聽了我的話,非常的害怕,捂著我的嘴,警告我不許再亂說話,否則后果是非常嚴重的。后來我才知道,族長和長老會讓他們的親信假扮成家丁,在族內巡邏,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在背后說他們壞話。不過,這是在我看到族長親兄弟被懲罰之前的事情了,自從那個事兒過后,我再也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你還有個兄長?”
“有的!”
“你兄長現在在什么地方?怎么沒跟你們一起來邊關?”
“三年前就被我曾經的姐夫害死了。”說到這個的時候,寧橙恨的咬牙切齒,“你們應該不太清楚,那些老王八惦記我姐姐,并不是這段時間才有的,而是在跟我那個好姐夫成親之前就有了。”
“你那個好姐夫是知道了這一點,把你姐姐賣給了覬覦她的老畜生,是嗎?”
“是!”寧橙點點頭,“那個時候,我姐姐準備議親,其實,像我們這種在族里面地位不是很高的人家,能選擇的人是不多的。我那個姐夫是某個老王八的得意門生,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他……”
“不對啊,你姐姐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把寧橙姐姐送回去又快速回來的影十七,聽到了寧橙的話,反駁道,“你姐姐說他就是個秀才,考舉人沒考上,不是嗎?”
“我姐姐也沒告訴你們其他的事情,不是嗎?”寧橙苦笑了一聲,“這是我跟我姐姐商量好的說辭,就是為了應付外人有人問為什么和離而編造的,真正的原因根本就沒有辦法啟口,不是嗎?這一次要不是我,也不會有這一遭的。”
“難道你不是故意惹怒我們,故意把自己送進來的?”
“實不相瞞,我是想過這樣做,但是我姐姐拒絕了,只想著能趕緊離開大夏。雖然族長和長老們在江南,但我們也沒有辦法保證,他們的手不會伸到邊關來。我們如果想要保住性命,除了離開故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
“但你那天還是沖著我們來了,是想要搏一下,所以才故意說出寧昌國的事?”
“本來我們的計劃就是能走趕緊走,不要節外生枝,但是那天在街上看到幾位大人,我也是腦袋一熱,什么都忘了,就直接沖過來了。我知道我要是好好說,你們肯定不會認真對待的,只有這樣的沖撞,跟你們理念的不同,你們才能重視,我們才能到這里來。”
“明白了!”金菁轉過頭看著沉茶,“咱們被人算計了。”
沉茶沒說話,只是澹澹的笑了笑,朝著金菁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好吧,姑且認為你是這樣想的,說說你那個姐夫吧!”
“沒什么好說的,那個混蛋要娶我姐姐,根本不是他所說的什么一見鐘情,就是為了給某個老混蛋牽線,假裝娶我姐姐而已,他根本從頭到尾就沒看得起過我姐姐,也沒有真正碰過她。洞房花燭夜,就是我姐姐噩夢的開始。”
“明白了。”金菁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特別明白寧橙話里的意思,也阻止了對方繼續說下去。“也就是你兄長發現了這個問題,去找你姐夫對峙,結果被滅口了,是不是?”
“對,那個混蛋還用這個來威脅我姐姐,說乖乖的聽話比什么都好,不要再找人訴苦,幾乎所有長得還行的女孩都是這樣的下場,這樣是可以維持大氏族血脈的純正。他威脅完了,還又安撫了我姐姐,說以后大業成了,我姐姐就真的權傾天下了,他以后想要見我姐姐,都要進行跪拜了。”
“這些話被你聽到了,他不知道?”
“不知道!”寧橙搖搖頭,“三年前,我還是挺混蛋的,也不知道這個家伙跟我姐姐說的什么意思,就沒在意。但我兄長的死,讓我還是很難受的,情緒低落了一陣子,但實在是學業太忙了,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低落。”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你并不知道你兄長的死亡真相?”
“對,跟我們說的是生了急病,而我兄長在離世之前,確實是生了病,而且這個病來得非常快,我們就沒有懷疑。直到這一次,我姐姐實在受不了了,不管付出什么代價,都要跟那個混蛋和離,我才知道這所有的真相。也就是這一次,我才真正看清了我的家族、族長和長老們的真面目。”
“光鮮亮麗的表面下藏著一顆骯臟又腐朽的心,對吧?”
“對!”寧橙苦笑了一聲,“幾位大人可能無法理解我知道真相之后的那種崩潰的感覺,在我的心里,他們確實是讓我崇拜的,所以,他們所說的一切,我都是接受的,好不懷疑的。比如,他們說,氏族與天子共享天下是理所當然的,這是普遍的認知,在過去的兩百年的時間里,歷朝歷代都是這樣做的。所以,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應該是這樣,未來還應該是這樣,不可以輕易改變。”
“你就相信了。”
“是的。”寧橙點點頭,“因為他們不僅自己這樣告訴我們,還請了江南其他名門望族的族長、長老來開壇講經,你們知道,那些族長、長老都是文壇上有名的大儒,能聽到他們的講經,是非常難得的。所以,他們說的話,幾乎沒什么人會懷疑的。他們都會說,什么天子與氏族共天下是理所當然的,但現在混成這樣,都是因為大夏皇室。自從大夏建朝之后,就廢除了氏族之前所享有的一切,他們是不會甘心的,他們也會為自己去爭取應有的權力的。雖然大氏族們開始的時候也是鬧過的,可沒什么用,畢竟大夏以武建朝,想要捏死這些氏族,也不是什么難事。所以,門閥氏族就想著要韜光隱晦,想要慢慢的、找機會滲入大夏的權力中樞。想要這么做,只能對族中子弟宣揚各種你們所說的謀逆言論,說現在的困境只是暫時的,如果可以齊心協力渡過這個艱難的時期,就是真正的我們的天下了。”
“這套說辭倒是跟市面上的那些邪教忽悠教徒有異曲同工之妙。”金菁點點頭,“你知道你們族內跟青蓮教有關吧?”
“當然,很多年前,幾乎江南所有的氏族門閥都是青蓮教忠誠的信徒,但后來發現青蓮教就是騙子,族內大規模的開始清除青蓮教徒,然后又發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只記得他們當初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幾個大氏族的族長還上書給當時的皇帝陛下表示自己的清白。”
“各位族長、長老可真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也能在必要的時候,低下他們高貴的頭顱。”金菁一臉的諷刺,“堅持不懈這么多年,也是很有毅力了。”
“這一代一代的堅持下來,一代一代的失敗,除了嚯嚯自己的族人之外,也不知道他們都得到了什么!”寧橙恨恨的說道,“不過,有一點我想請大人們幫忙。”
“幫忙?”金菁看寧橙一臉為難的樣子,“你母親不知道這些?甚至你姐姐的遭遇、你姐夫的為人,以及你兄長的死,她都不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我們沒敢告訴她。”寧橙看了看通向牢房的那個入口,輕輕嘆了口氣,“她的精神不好,也記不住太多的東西,這一切都是從我父親離世開始的。”
嘉平關紀事 1723 有點骨氣但不多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