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爽新人生 1014.最好的時候
再說說進入21世紀后,我國汽車的發展情況。
2001年,經過馬拉松式的談判,華夏正式加入了WTO。
彼時,歐美發達國家的汽車生產能力面臨過剩,在他們眼里,這個新興市場不啻為一塊超級大蛋糕。汽車領域的談判,成為華夏入世談判過程中的一場關鍵拉鋸戰,相對于外方的興奮與得意,是中方的憂心忡忡。
外方代表對談判結果的得意洋洋是有理由的——1986年的華夏汽車市場,是一個受保護的市場,進口關稅高達220%,按WTO規定到2006年7月關稅必須降為25%,進口配額逐漸取消。WTO這個“超級變量”的出現,不亞于在池塘中扔下一枚核彈。
加入WTO,成為華夏汽車產業的一個關鍵時點
“華夏汽車工業危矣”,這是當時從業者的共同焦慮。對于華夏汽車產業來說,當年最著名的三個字是“狼來了”。2000年華夏入世前夕,有汽車專家向高層遞交了一封請命書,諫言華夏汽車產業應對WTO沖擊的辦法——“如果繼續控制對華夏汽車工業的投資,那就相當于用國家權力保護了一塊市場,將來拱手讓給國外汽車制造商。與其將來讓國外產品直接進入,打垮我們的汽車企業,還不如現在讓外資擴大對我國汽車工業的投入,讓我國民間資金進入汽車工業。”
這種“以夷制夷”的策略,在當時業界爭論不休的聲音中逐漸占據上風。各方諫言下,政策開始松動。2000年,高層修改《三資企業法》,不再限制國產化率,華夏汽車市場出現了第二次合資高潮。
全球汽車業的整體格局,過去一直有“6+3”的說法,即6大品牌汽車集團:通用、福特、戴姆勒-克萊斯勒、標致-雪鐵龍、大眾、雷諾-日產,加上3大獨立品牌的汽車公司豐田、本田和寶馬,基本主導了全球的汽車工業。算上“三大三小”時期率先進入華夏市場的外國廠商,加上2000年前后進入的合計,”63”廠商已全部殺入華夏市場。
對于汽車產業來說,加入了WTO的華夏,突然進入了“大平原時代”。失去了關稅這道“天險”的保護,稚嫩的自主品牌被直接拉到大平原上,和擁有豐富經驗、先進技術、完備產業鏈的競爭者同臺廝殺。
劇變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不會停止,颶風掃過之處,一切都隨之改變。
受影響的不止是整車制造商,還有其上游產業鏈。有些官員曾擔心入世以后華夏汽車產業可能會受到嚴重沖擊,首當其中就是零部件,當時國內有零部件企業700多家,1999年銷售額340.5億元。由于國產汽車零部件技術水平低,而且行業零散、生產規模小,成本居高不下。加入WTO以后,零部件平均關稅下降到10以下,國家對國產化的措施不再有強制力和吸引力,因為可能會取消級差稅率的優惠。這樣整車廠在降低成本的壓力下,會趨向于全球采購,國內產業鏈將受到沖擊。
但是,入世之后的產業鏈卻呈現出了新的氣象。眾多車企的擴張帶來大量需求,給上下游產業鏈帶來新一輪的整合。國人的競爭力超出了此前的想象,經過多年的學習和博弈,華夏零配件生產商的水平突飛猛進,無論是在合資車企生產線還是本土品牌生產線,都越來越多得采用華夏零配件生產商的產品。而成熟的上下游給予了自主品牌更良好的配件資源。
WTO這個大變量,也帶來了整個消費環境的改變。
“三大三小”時期,汽車消費的主力人群,是公務用車和為數不多的“先富起來的人”。
等2001年入世后,華夏經濟增長迅猛,國民對汽車有消費欲望、消費能力的人越來越多,華夏車市出現井噴,汽車開始真正下沉到家庭消費層面,逐漸成為一個充分競爭的市場。消費者數量規模的變化不止影響銷售層面。原有小規模市場下,用戶對產品的反向影響力很弱,產品幾乎由供給側單方面定義。而在一個大規模的市場下,生產商對產品的定義權壟斷崩塌,客戶也開始參與產品的定義了。
沒有了政府的庇護,企業生存只能靠能力。“大平原”上的競爭者,除了比拼制造能力外,還要比拼產品設計能力、技術研發能力、對產業鏈上下游的整合能力,和售前售后的服務能力。
2004年3月,中汽總部資產和所屬企業劃轉上汽集團。同年,中汽公司宣布摘牌。月,華夏汽車工業公司的各項資產清算工作終于完成,國資委改革局發出公告稱,中汽今后被撤銷,不再作為國資委監管的央企。這個曾經一度面臨地位尷尬的中汽公司,終于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與高鐵、飛機等大國重器不同的是,汽車這個充分市場化、且消費屬性極強的產業,已經不再需要一個強勢央企來主導其發展。
華夏的自主品牌,也在此時迎來春天。
21世紀初,當華夏汽車市場的巨大潛力開始萌動時,合資車企因產品主導權在外方手中,難以按照本土需求特點去滿足正在迅速增長的市場,更無力去塑造和推動市場的發展。土生土長的自主品牌卻具有極大的靈活性,打法不拘一格,通過解決合資、進口車企無法解決的問題,相繼在競爭激烈的市場上,一步步分食國外品牌的市場份額。
從2000年左右到2014年,華夏汽車工業全面進入了一個自主創新的階段。經過十幾年的裂變,自主品牌的市場占有率從原來不到5,到幾乎雄踞半壁江山。
2002年,才剛剛拿到汽車生產許可證的李書福,在浙省召開的一次公司中層干部會議上再次語出驚人:“我們要去買沃爾沃,現在起就應該做準備了!”8年之后,當吉利以18億天價收購沃爾沃之時,仍然不被國人看好——一個連百年福特都玩不好的世界品牌,能被一家華夏浙江的民營企業玩成什么樣?
但李書福這個“汽車瘋子”卻帶來了華夏式的智慧。除了兌現了讓沃爾沃持續盈利的承諾,還借助這個全世界最優秀的原創車企之一,為吉利這只土老虎插上了翅膀。消化了沃爾沃核心技術的吉利在短短幾年間造車水平大幅提升,先后推出帝豪、博瑞、博越等驚艷車型,在華夏內需市場迅速斬獲了口碑和銷售額。
從師夷長技到自主創新,除了吉利外,各家也有各家的路數。長城、長安、奇瑞、比亞迪、上汽、廣汽……甚至連被網友怒其不爭多年的“國車”紅旗,如今也紛紛在本土市場上跌跌撞撞地闖出了各自的路子。
WTO給華夏市場帶來的滾滾洪流,重塑了華夏汽車產業的格局。
初具能力、尚顯稚嫩的華夏自主汽車產業,并沒有因為加入WTO之后被扼殺。相反,跨出溫室的華夏汽車產業,卻在一片開闊的平原上重獲新生,茁壯成長。
不過這里面也不是沒有其他的聲音。
其中探討最激烈的,就是“市場換技術”的成敗得失。
1986年的汽車產業政策,目的就在于通過引進技術,逐步實現零部件的國產化,最終能讓華夏汽車產業走上一條自主開發的路——“桑塔納道路”。
以2001年作為合資時代的分水嶺,來看看當年的一組數據。
2001年,華夏汽車銷量234萬輛,其中轎車銷量70萬輛;幾乎所有的華夏轎車企業都依賴合資模式;95%以上的轎車是外國品牌;“老三樣”——桑塔納、捷達和富康占據60的市場份額,“南北大眾”占了50%。
此刻的人們終于發現,引進的生產技術跟產品開發能力完全是兩回事。
合資形式給華夏汽車工業帶來的絕大部分只是生產許可權,即根據外方提供的成型設計進行組裝,而圖紙數據不等于產品開發能力。作為一種組織內生的能力,產品開發能力是在其開發路徑中生長和長期積累出來的——設計圖紙和設備可以引進,但產品開發能力卻無法引進。
合資企業也不可能進行違背合資外方母公司利益的創新活動,允許開發與外方產品直接競爭的產品。在外方主導產品權的情況下,合資外方很難容許在合資企業中存在一個活躍的研發組織。合資模式的內生矛盾為“市場換技術”設置了種種障礙,但世界的可愛恰在于其復雜性,如果從另一個層面考量,就可以讀出不一樣的信息。
2001年入世之后,華夏汽車產業的合資浪潮,開始進入一個全新的階段。這一階段的合資品牌,除了互相之間面臨競爭,還要與崛起的本土造車勢力角逐市場,甚至與外方母公司的進口車型自相殘殺。
那么這個用市場換技術,我們到底是賺了,還是虧了?
乍一看,像是虧了,可實際上并非如此,我們其實得到了很大的收獲。
首先是人。
15年前,中方人大部分充當班組長,保管員;10年前,工程師,部門的副職已經基本是中方;5年前各個部門負責人,總監,到副總裁,總裁,到亞太區負責人,都已經是中方人員,甚至很多海外外資本土工廠,中層,甚至高層管理層是華夏人不是少數。這些人,大量流入到國產自主品牌的企業,建立起現代化的企業管理模式,國產品牌也可以實現分鐘工廠,也可以完成正向開發。
然后是供應商體系。
15年以前,本土供應商只能做簡單的零件,螺釘都有一多半要進口,至少也要合資企業。10年前,本土供應商已經可以做分總成、模塊化供貨,座椅、外飾、內飾、車身零件,比如延鋒、固態等。發動機核心零件、電裝件、變速箱齒輪,本土供應商已經很常見了。等再過幾年,國產供應商已經可以做到給高端外資品牌做全球配套,比如奔馳活塞、愛信的變速箱齒輪等。這些企業,大大拉低了零部件價格,自主品牌也可以方便的選用。
然后是生產設備。
98年左右,合資整車廠的設備大多是杜爾、克勞斯瑪菲、三菱、東芝,螺絲刀、鉚釘槍基本都是進口貨。15年以后呢,一機床、二機床、滬上電器、合力,國內廠商的比重越來越大,國內企業設備占30以上的比重是很正常。
原材料。
國產鋼材從只能做非外觀、非關鍵件到現在基本100國產。塑料粒子、國產紡織材料也能做到8090國產,這都是這些年摸爬滾打,一點點適應外資企業標準才實現的。
外圍。
供應鏈管理、整車物流、零部件物流,基本國內企業壟斷。潤滑油原來都是殼牌、美孚,現在一多半是昆侖、長城。
合資三十年,為華夏汽車工業培植了沃腴的土壤。一批當初從石縫中抽枝出來的自主品牌車企,終于得以在這片沃土上開枝散葉。
可以這么說,從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末,華夏汽車工業在合資時代的上半場里,最先補上的是微笑曲線最底部——制造端的能力。
通過圖紙數據和先進生產線的引進,華夏人最先具備了制造的能力。然后慢慢開始由制造能力向兩端去延伸,一端是產品研發與設計,從產品定義開始,然后造型設計,再到產品設計和工程開發。另一端,是銷售、品牌營銷和售后服務。
合資時代的下半場,羽翼漸豐的華夏汽車產業,逐漸向附加值的高位進軍。
另一個有趣的現象是,長期以來汽車企業所說的“核心技術”這個詞,其背后的內涵實際上一直在發生變化——對于跨國公司來說,華夏人不會開發整機的時候,整機就是核心技術。當華夏企業會開發整車了,從0到1做出來了,跨國公司的策略也會隨之變化。此時的核心技術就變成了:“車上某一個零件,你華夏人干不了,我就卡在手里,沒有這個件你就裝不出來一臺車。這個零部件可能十年前是一個價,現在你不會做,那人家就瘋狂漲價,你繞不開,這就是核心技術。”
諸如此類“卡脖子”的事情,在裝備制造領域最為常見。當年華夏盾構機幾乎全部進口國外,而現在華夏人掌握了整機的開發技術,跨國公司一看你們都會開發了,行。但里面有一個核心零部件你不會干。好,我以前可能賣10萬,現在我賣100萬,你也得買我。沒辦法,這就是核心技術。
對于汽車也是同樣的道理。對于跨國公司來說,現在還能卡住華夏人脖子的“核心技術”,可能是發動機里的某種新材料,也可能是發動機內的某一個核心的閥或者泵。
這是工業基礎的問題,沒有捷徑。要么繼續全球化,要么自力更生補短板。
而從這里也能看出,華夏一直以來面對的最大的問題,其實就是卡脖子,所以我們只能不斷自力更生,直到周方遠重生前的日子,華夏已經重新站了起來,尤其是工業方面,擁有幾乎完整的工業鏈,或許某些地方和西方世界相比還有很大差距,而且還不是一兩處,是很多地方。但即便如此,完整工業鏈帶來的,就是強大的制造能力,就是不被卡脖子。就算被卡了,最差也還有替代品,而不像是絕大部分的其他國家,一旦被卡了脖子,可能整個國家的工業體系都會瞬間崩壞。
這就是華夏和其他國家所不一樣的地方。
所以說周方遠此時入局還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國產車部分,如今還未完全崛起。一大批國產車企,如今還在艱難摸索之中,未來再過十年,確實是國產車占據了半壁江山,但如今,還是進口車和合資車的天下,包括上下游的發展也是如此。所以這個時候遠方集團突然插手,就有了很好的發展空間,再加上世爵在外部進行支援,一些相對先進的技術和理念,也能很好的融入進來,成為遠方集團的一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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