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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1章虎落澗深張網待,伏兵影里辨偽真

  老將軍被伏擊了?龐山民有些不敢置信,在一旁略有些呆滯。

  當那渾身浴血的宛城兵卒說出的那些斷斷續續的消息,讓整個大帳內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干。

  李典的目光最先從那具尸體上抬起,掠過廖化緊繃的臉,最終落在龐山民身上。

  中伏,埋伏。

  可以說秦漢之后的戰爭么,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要么中伏,要么就是在埋伏…

  正兒八經的列陣而后戰,都是春秋,以及春秋之前的事情了。

  中伏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當將領的領兵時間長了,就像是河邊走多了,哪能不濕腳?

  可問題是…

  這一次濕腳的竟然是黃忠?

  李典的眉頭皺了起來。

  龐山民的臉龐血色盡褪,身體晃了晃,手指無意識地攥緊,眼神里面充盈著不敢置信。

  在龐山民的印象里,黃忠應該是無所不能的,甚至只要有黃忠在,就算是再大的困難也不會有什么危險。可是現在那個在他心中如山岳般不可撼動的英勇戰將,竟是中伏了?

  李典看到廖化似乎是準備要說什么,便是立刻搶先開口說道:元儉…這個…

  李典的聲音低沉而謹慎,似乎帶著一種刻意的沉重,虎落澗…此地險峻,溝壑密布,確非善地…不過么,黃老將軍威震荊襄,縱有小挫,想必…想必也能化險為夷…

  李典像是說了一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說。他的話語留了白,目光含蓄地看向廖化,又迅速瞥了一眼仍在失魂狀態的龐山民。

  畢竟對于李典和廖化來說,他們的任務不是給宛城當守護,而是攻下樊城,拿下荊州!

  對于李典來說,眼前的這個樊城,顯然比黃忠更重要!

  廖化皺起眉頭,他蹲在那個宛城兵卒的尸體旁,手指探了探鼻息,然后沉思了片刻,眼神銳利起來,化險為夷?

  廖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投向李典,曼成將軍,那可是黃漢升!

  廖化站起身來,湊到了李典身邊,瞄了一眼還處于震驚狀態下的龐山民,低聲且快速的說道,那是宛城客軍的主將!若真遭不測,我們坐視不理,日后如何面對龐軍師?如何面對天下悠悠之口?

  廖化曾與黃忠并肩作戰過,深知那老將的剛烈,更明白若客軍主將因他們見死不救而亡,所要面對的軍心、道義上的巨大壓力。

  聞廖化此言,李典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龐山民…

  龐統…

  李典有些撓頭。他不能直接反對,尤其是當著龐山民的面。

  李典眉頭也不由得鎖得更緊,語氣加重了幾分,帶著更明顯的現實考量,元儉所言甚是…這援軍…當然是極好…李某豈能不知?只是…

  李典他再次飛快地掃了一眼龐山民,后者似乎被廖化的話驚醒,眼神聚焦了一些,但仍帶著茫然和哀戚。

  然樊城就在眼前!我等圍城已到緊要關頭,牽一發而動全身!此刻分兵,去援那不明底細的虎落澗,萬一…李典再次壓低聲音,萬一是個圈套,不僅救不得人,反而折損兵力,動搖圍城根本!這「虎落澗」之名,聽著就非吉兆,兇險之地,不可不察啊!

  李典加重了圈套和兇險的語氣,希望廖化能聽出弦外之音…

  別去,不值得冒險。

  他本就不欲分兵,一則要圍困樊城,他和廖化的兵力也不算多,要是再分兵出去,難免是捉襟見肘;二則他對黃忠也沒有什么深厚情誼,更多的是對客軍將領的客套而已。現在說這些,也不過是看在軍師龐統的面子上,否則的話,他當即就會直接否決援兵的提議。

  可是,李典這委婉的說辭,似乎沒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廖化搖了搖頭,不僅是沒有同意李典的說法,反而是更顯堅定了他自己的決定。

  廖化當然明白樊城的重要,也聽出了李典的潛臺詞,但他有他的堅持。曼成將軍!樊城有你在此坐鎮,某放心!黃老將軍若真遭難,我等袖手旁觀,軍心何存?道義何存?我只需五百騎!由我親自帶隊,定探明虛實!若黃老將軍無恙,即刻折返;若真遇險,拼死也要將其救出!

  廖化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已是對李典最后的尊重和告知,而非商量。他抱拳一禮,轉身就朝帳外走去,步伐急促而沉重。

  元儉!廖元儉!

  李典急得喊出聲,眼見廖化腳步不停,他咬了咬牙,幾步追了出去。帳簾掀開的瞬間,外面集結兵馬的喧囂涌了進來。

  李典一把拉住廖化的胳膊,將他扯到帳側陰影處,避開可能的耳目,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些焦慮和懇求,元儉!你聽我說!我知你重情義!可你想過沒有?若這是個陷阱,你帶走的可是我軍的精銳騎卒!因此有失,你我皆百死莫贖!再者…

  五百精騎!你我加一起,才多少騎兵?李典急促的說道,你這一走,就是帶走了一半!我們還要圍樊城!剩下就是步卒,就是輔兵!若是…

  李典飛快地看了一眼帳內方向,聲音更低,不如就讓龐使君帶人回去…你我抽調點兵力給他就是…反正給些步卒就行,他帶來的那些兵還給他,然后再給他一些…

  廖化被拉住,感受到李典手上傳來的力道和眼中的焦灼,他深吸一口氣,迎上李典的目光,眼神復雜,曼成兄,你的擔憂,我懂。但此事…我若不去,于心難安!龐使君…我非莽夫,定會小心謹慎,多遣斥候,步步為營。樊城此處…就拜托你了!

  廖化伸出手,用力反握了一下李典的手臂,傳遞著承諾和決心,然后掙脫了李典的拉扯,大步走向點兵的校場,高聲下令:點齊精騎五百!隨我馳援虎落澗!

  李典望著廖化迅速被親兵簇擁的背影,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的憂慮如同化不開的濃墨。他煩躁地在帳外踱了兩步,回頭看了一眼大帳,最終還是沒進去,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邊往外走,一邊開始盤算著如何調整樊城防務,以應對廖化帶走兵力的空缺。

  軍事上的雙頭將領模式,有優勢,也有弊病。

  李典和廖化單獨領軍的時候,沒有問題,但是現在合兵一處,究竟誰聽誰的,就不太好說了。

  平常之時,兩人商量著來,也大多數都會意見統一,可是現在當兩個人意見不能一致的時候,雙頭將領就自然產生了分歧…

  帳內,喧囂被厚重的簾幕隔絕,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濃重的血腥味。

  龐山民依舊站在原地,廖化與李典的爭執,帳外的點兵聲,似乎都隔著一層水幕,模糊不清。

  最初的巨大恐懼和悲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他,讓他手腳冰涼,思維停滯。

  黃忠…

  那個總是站在他的面前,聲音洪亮地讓他無需擔憂的老將軍,真的…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

  龐山民掙脫了混沌的悲傷和惶恐,凝固的腦漿也重新流動起來。

  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不對…

  這事情太突然了…

  他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帳門移開,重新投向地上那具帶來噩耗的尸體。

  他需要知道更多!

  黃老將軍到底遭遇了什么伏擊?

  是中了絆馬索?

  是被滾木礌石所傷?

  還是被火攻?

  知道更多的細節,或許…

  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這個念頭像是一點微弱的火星,點燃了他求知的欲望,暫時壓倒了恐懼。

  龐山民深吸一口氣,那濃烈的血腥味讓他胃里一陣翻騰,但他咬著牙,慢慢走到尸體旁,蹲了下來。

  他不是仵作,甚至對戰場傷亡都見得不多,他只是憑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想要抓住任何救命稻草的沖動,伸出手,將那已經有些冰涼的尸體推開,揭開那些腥臭且骯臟的殘甲和衣袍。

  冷靜…冷靜…龐山民!你得查看清楚…

  龐山民自言自語著,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盡力將目光避開死者的猙獰面容,而是聚焦在死者身上的傷口上,尤其是胸腹間那個最致命的傷口之處。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極其輕微地撥開被血塊粘連的破碎衣物。

  傷口暴露出來,猙獰可怖。

  猛然間,龐山民的目光被這傷口牢牢吸引…

  他忘記了恐懼,也不再顫抖。他湊得更近,卻似乎聞不到那腥臭的血腥味了,仔細分辨傷口周圍的痕跡。

  這箭簇刺入的角度…

  非常別扭。

  不像是從前方或上方射入應有的傾斜,反而…

  像是從下方或者自身的方向捅進去的?

  這個念頭讓他心頭一跳。

  龐山民瞪圓了眼,用指尖拉扯一下傷口邊緣翻卷的皮肉。

  他想起了之前見過的傷兵的貫穿傷口。那些被箭矢弩矢射中之處,肌肉皮膚的創口并不大,而眼前的這個傷口…

  不像是被強大的外力瞬間貫穿撕裂的,倒像是被緩慢而堅決地…

  扎進去的?

  誰扎進去?他自己扎進去的?

  這個發現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渾身一顫。

  一個荒謬卻又帶著致命合理性的想法瞬間擊中了他!

  他這樣是在自殺!

  但是他為什么要自殺?

  一個念頭升騰而起。

  難道是為了坐實宛城兵卒的身份,為了讓謊言更可信,為了…

  讓廖化相信黃忠真的危在旦夕,從而調虎離山?!

  巨大的驚恐攫住了龐山民,他猛地將目光移向死者的臉。

  剛才被血污和悲痛模糊的一些細節,此刻漸漸清晰起來…

  龐山民用殘破布片擦拭那尸體的臉,避開臉龐上那些猙獰的,扭曲的豁口,重新在腦海里面構建出此人的面容…

  不認識。

  完全沒有印象!

  能夠殺出曹軍重圍,掙扎到了此地報信,定然不是什么無名小兵,可是在龐山民印象當中,沒有哪個軍校或是士官,是他這般的模樣,而且這臉上的這些傷口…

  剛好就這么巧,一次都沒有致命傷?

  他又不姓糜!

  (羅老先生咳嗽了兩聲。)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起來,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李將軍!!曼成將軍!!

  龐山民猛地從地上彈起,聲音因為急促而顯得有些尖銳。他沖出了大帳,詢問在大帳邊上的衛兵,李將軍在哪里?

  此刻,廖化率領的五百精騎,正沿著蜿蜒的山道疾馳。

  虎落澗的輪廓已在遠處山巒間顯現,兩山夾峙,中間一條狹窄的谷道,地勢果然險惡異常。

  廖化忽然聽到了一些什么聲音,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便是往旁邊帶了一下戰馬,上了路邊的土坡,回頭而望。

  報——!

  一騎快馬從后方狂奔而至。見到廖化,那馬上騎士幾乎是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其戰馬也是口吐白沫,狼狽不堪。

  廖化手下連忙將那快馬攙扶到了廖化面前,然后也有人忙著去給那口吐白沫的戰馬降溫,松一下帶子。

  那快馬信報解下綁在身上的書信,奉到廖化面前,氣喘如牛,李將軍…將軍,急令!假的…假中伏!

  什么?!廖化示意護衛給快馬一些水,你先喘口氣,喝點水!

  廖化急急打開信報,上下看了看,也是不由得心中一跳。

  那快馬喝了兩口水,喘息了片刻,便是又急切的說道,黃老將軍應是無恙!虎落澗…是…是陷阱!請將軍…速速回軍!

  廖化抓緊信報,信報上面那李典潦草卻力透紙背的字跡,每一個字都似乎是印證了他之前心中隱隱的不安…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沖天靈蓋,但瞬間又被戰場磨礪出的冷靜壓了下去。

  不著急…廖化示意快馬,有意放慢語速,好好說說,究竟怎么回事…

  快馬這才將大概情況說了一遍。

  廖化點了點頭。

  既然是被證明是假的消息,那么虎落澗自然就是陷阱!

  是了,如此險地,正是絕佳的伏擊之所!

  曹仁的目標,不是黃忠,而是他廖元儉和他帶來的這支精騎!

  圍點打援,這在驃騎大將軍的邸報當中,早就有所論述!

  所以,曹仁這是想把他調出樊城,圍而殲之,再趁樊城之下兵力削弱之際反撲?

  好一個曹仁曹子孝!

  廖化眼中寒光一閃,將帛書狠狠塞入懷中,站起身,目光掃視著前方不遠處的虎落澗,以及虎落澗兩側高聳、植被茂密的山崖。

  將主,我們現在撤么?

  在廖化身邊的護衛問道。

  廖化忽然笑了起來。

  他迅速點出十名直屬的親衛,以及十名精銳、機警的老練騎兵,然后,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他飛快地脫下自己的將領鎧甲和顯眼的頭盔,換上一套普通斥候的筒袖鎧和兜鍪,又從親兵手中接過一張不起眼的硬弓和一壺箭。

  將軍!您這是?!得到消息前來的軍校驚疑不定。

  廖化將兜鍪壓低,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雙銳利如刀的眼睛,賊子設下陷阱,必在澗內兩側崖壁伏有重兵,專等我大軍入彀。若此時全軍掉頭,敵人見勢不妙,要么放棄伏擊,要么銜尾追殺,于我不利!不如將計就計!

  廖化對著那二十名同樣換上普通斥候裝束的親衛說道,你們跟我,扮作前驅斥候小隊,先行入澗探查…記住,要像真正的斥候,散開隊形,做出仔細搜索狀,不看山頂,看前方!腳步要快,直穿過去!

  然后廖化又是對著軍校說道:大部隊在此按兵不動,隱蔽待命!若澗內真有伏兵,見我等區區斥候小隊,必不屑動手,以免打草驚蛇,暴露埋伏!我等必然可以安然穿過,然后再反過來給他一下…

  將軍!太冒險了!軍校急道。

  廖化點頭,確實有些風險,但是賊軍不知道我們已經識破了其計策…這就將計就計最好時機!賊軍想要削弱我等兵力,那么現在有機會反過來削弱賊軍,又怎能輕易放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帶領兵馬于此,待那虎落澗山頭火起,便是立刻大聲鼓噪,虛張聲勢,前來接應!

  確定了具體一些聯絡細節之后,廖化一夾馬腹,帶著二十名同樣裝扮樸素的斥候,排成松散的搜索隊形,策馬向那幽深險惡的虎落澗谷口奔去。

  澗內光線陡然昏暗下來,兩側陡峭的崖壁如同巨獸合攏的利齒,壓抑感撲面而來。

  山風穿過狹窄的谷道,發出嗚嗚的怪響。

  別盯著山頂看!

  廖化低聲吩咐,他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極致,表面上是看著前方,但是眼角的余光,卻是掃過崖壁上每一處可能藏身的巖石縫隙和茂密樹叢。

  他能感覺到,無數道充滿殺意的目光正從高處冰冷的石縫和濃密的枝葉間投射下來,如同實質般黏在他的脊背上。

  果然是有曹軍再此埋伏!

  不過…

  現在誰埋伏誰,還未可知!

  別慌!廖化率先帶頭往前而行,跟著某,走出去!

  馬蹄聲聲,在山澗之中跳躍回蕩,似乎是在奏響了死亡的協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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