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一 一個幽靈還在蟄伏,但它已悄然露出獠牙

它現在大概有三級的赤紅神力，在這里不僅活動自如，還能感覺到一絲親切。可逛了許久，一雙馬眼都盯得斗起來了，還是沒找到哪怕一株草，果子什么的就更別提了。

怪不得主人經常對著各種植物動物大呼小叫呢，她的家實在是寒酸啊。

小灰忽然同情起主人來，連帶對被主人帶到這里的杰克和杰莉生出幾分憐憫。

想到杰克和杰莉，小灰決定回屋子里陪他們。兄妹倆以為它聽不懂人話，經常當著它的面說些可笑的事情。靜靜的聽著，努力忍著不讓自己律律笑出聲，也很有趣啊。

踏著主人教它的盛裝舞步，小灰朝招待所中心蹦蹦跳跳走去。沒蹦幾步蹄子絆到了什么，那東西還發出嘟嘟的警告聲，嚇得它扇著小翅膀飛了起來。

低頭一看，是部還沒有它馬腿高，像個圓柱形金屬桶的魔偶。

不是那個叫尤贊的怪怪魔偶，是那個叫誰來著的魔法師的魔偶。

小灰落到地上，用鼻孔朝魔偶不滿的噴了一聲，對方又回以嗚嗚尖叫。

這可惹火它了，沖過去想一蹄子把那家伙踢飛，魔偶轉了一圈身體，發出更尖利的叫聲，漂浮著急速遁走。

一馬一魔偶繞著只有大半個足球場的陸洲追逐起來，律律的馬叫聲和魔偶的嗚嗚尖叫，給沉寂的陸洲帶來了點喧鬧的生機。

一藍一金兩道光芒降下，追逐嘎然而止。

魔偶飄向魔法師，嗚嗚叫著什么，小灰也趕緊繞圈子避開那個身上散發著金黃光芒的圣武士“怪蜀黍”。

魔法師揮揮手，魔偶沒了聲音定在原地。圣武士一直在摩挲下巴，對陸洲上的事情毫不關心。

兩人保持著背靠背的姿勢，呆呆立著，像是魂游天外。

剛才主人的影像出現，帶著這兩個人去什么地方了，過了這么久，他們回來了，主人呢？

小灰繞到魔法師這邊，小心翼翼的靠近，想問問主人的情況。

“啊，小灰……”

魔法師注意到了它，露出和藹的笑容：“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呢。”

小灰猛然停步，這感覺……

魔法師伸手進懷里，摸出一枝枯草：“叔叔給你變個戲法。”

話音剛落，枯草變成一朵鮮紅的玫瑰，花瓣上托著晶瑩的露珠。

魔法師展露笑顏：“很有趣對吧？想學嗎？叔叔教你。”

那張笑臉詭異莫名，嚇得小灰連連退步，那一刻它還以為眼前站著的是那個圣武士！

背對著魔法師的圣武士這時候動了，從懷里掏出棒棒糖，直接塞進自己嘴里。

夏安舔著棒棒糖說：“弗朗希斯，你都被嚇出壓在箱底的本性了嗎？”

弗朗希斯反擊：“你呢？你也被嚇得變成了五歲小孩？”

兩人同時重重的、長長的吐了口氣，裹住身心的那層冰寒和恐懼才稍稍減弱了一些。

作為列席“費共第一次全體代表大會預備會議”的“友好人士”，他們只參與了第一階段的議程，但心中所受的沖擊，也已遠遠超越了他們從傳奇晉升到半神，突破主位面力量限制時經受的震撼。

當他們和魔女們一同因為那句“也不靠國王和神祇”而停下來時，女神和李奇同時強調歌詞沒有錯，想著或許是有其他什么解釋，他們又跟大家一起將第二段唱完。

一曲“會歌”唱過了幾遍，領唱的菲妮才反應過來，正氣凜然的對女神和李奇說：“第二段的第一句錯了！應該說清楚是偽神！”

“就像咱們之前的戰斗一樣，偽神篡奪了神座，還在蠱惑愚昧的信徒，我們不是剛把偽神干掉了嗎？這樣的偽神肯定還不止這個，是祂們在蠱惑凡人！壓迫凡人！”

“我們的最終事業，就是澄清這樣的信仰對吧？我們要消滅凡人對凡人的壓迫，所以不能靠國王！還要始終堅持真正的信仰，追隨女神這樣的真神，所以也不能依靠偽神！”

卡琳、阿麗珊、伊芙、薇姬和絲絲魔女們都點頭附和，歐蘿拉搖頭，凱瑟琳哼了一聲沒說話，緹娜本來也要點頭，看到歐蘿拉和凱瑟琳的反應也閉了嘴。

女神嘆道：“之前的偽神如果得逞了，祂就成了真神啊。”

李奇也笑道：“嚴格說小紅……也就是女神，其實才是個偽神啊。”

魔女們爆發出如潮的啊啊驚叫，菲妮更直接抱住了李奇大喊：“女神打我吧，不要怪罪李奇，他是牛舌草吃多了在說瘋話！”

女神白了李奇一眼，解釋說：“這是費恩世界的標準，而且只是現在的標準。在我們大同主義的世界觀里，費恩世界的諸神就是壓在凡人頭上的天花板，壓制著凡人不能繼續成長。”

說到這夏安和弗朗希斯同時點頭，這是他們已經確信的真理。就是因為這一點，他們才矢志開創新的道路。

女神接著說：“在大同主義的人神觀里，凡人應當打破這層天花板，不再讓神祇通過信仰壓迫凡人的靈魂。哪怕是力量層級到了神祇的地步，也不會被世界法則剝奪凡人之心，仍然保持著凡人的本質。”

她用手指著自己說：“所以，我本質上仍然是凡人，不是神祇。大家以后不必叫我女神，直接叫女士或者小紅就可以了。”

“沒有女神了？”

爬在李奇懷里的菲妮瞪大了眼睛，先看看女神，再看看李奇，頓時顯得無比失望：“也就是說，以后我不能變得和女神……不，小紅姐姐一樣，不能用水晶高跟鞋踩你的頭了？”

“本來還覺得你革命覺悟挺高的”，李奇苦笑：“結果這就是你的動力嗎？”

“可以啊菲妮”，女神笑著說：“我是既擁有凡人本質，又擁有神祇力量的存在，大家也跟我一樣，未來都會成為這樣的存在。”

“不僅我們，我們的大同主義世界，我們的革命之路，就是讓所有凡人都可以走上這條道路”，李奇補充說：“不會因為凡人之間的壓迫而止步，不會因為神祇對凡人的壓迫而止步。為此我們必須堅定信仰，團結在一起，發揮出集體的力量，讓集體和個體一同不斷成長。”

這些話已經把大同主義和革命道路說得很清楚了，魔女們紛紛陷入到思考里，夏安和弗朗希斯在震驚之余，也還各有疑問。

弗朗希斯嘆道：“我還以為是另外開辟一條道路，一條可以跟現在這些神祇并存的、中立的道路，比如擁有某些特殊的神職。”

女神搖頭：“除非你開辟另一個世界，否則，這條道路就意味著跟現有的神祇為敵。這條道路就是要推翻祂們，要讓凡人們翻身當主人，要讓祂們成為凡人的奴仆。比如我，大家完全可以把我看成是擁有一個神祇奴仆的凡人。”

夏安很不客氣的說：“聽起來跟煉獄魔王和深淵魔君誘惑凡人的說辭一樣，都是用一個絕對不可能實現的理想，來顛覆世界原有的秩序，但是……”

女神并不以著惱，淡淡笑道：“但是，赤紅神力的陣營是善良的，這意味著費恩世界承認這不是妄想，是有可能實現的，而且也會讓世界變得更好。”

弗朗希斯和夏安同聲道：“為什么呢？”

李奇說：“因為這是即便在多元宇宙里也不會失效的普適真理！”

他掏出一本書：“想要搞明白，就得從頭學起。”

書的封皮上寫著“費恩赤紅共同體預備宣言”幾個字，似乎蘊含著無盡的力量，讓弗朗希斯和夏安下意識的同時伸手。

預備會議的第一階段，就是學習這本薄薄的書。

招待所位面，兩人背對著，還在回味這本書的內容。

“一個幽靈，大同主義的幽靈，在費恩世界蟄伏。在舊時代沒有完成的革命，進步到幽靈足以理直氣壯的，公開的向所有反動勢力發表戰爭宣言前，這個幽靈必須繼續蟄伏，不讓敵人發現它的本來面目。”

弗朗希斯低聲念著，這是《宣言》的引言，魔女們很熟悉這話，看起來是費共核心成員都學習過的東西。

這段話看似大逆不道，讓費共染上了一層邪神教會的氣息，可只談凡人對凡人的壓迫，以及費共以解放所有奴隸為使命的對外形象來看，這些話也說得過去。

女神解釋說，所謂的反動勢力，不僅包括那些堅決維護凡人壓迫凡人舊秩序的勢力，也包括那些堅決維護神祇壓迫凡人舊秩序的勢力。總之所有對凡人的壓迫，不管來自哪里，都是罪惡的，是費共致力于顛覆和粉碎的對象。

這樣的解釋，不僅讓夏安和弗朗希斯，也讓魔女們覺得這份宣言的每個字都變得火燙。

“從精靈時代以來，所有時代，所有紀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

第一章的標題是“神祇、有信者和無信者”，夏安念出第一句話，再感慨道：“階級，就是貝希米亞女士的旌旗神職啊，原來是這樣的。”

“費共的核心成員，包括其他魔女們，似乎也是第一次學習到這么完整的闡述”，弗朗希斯也很感慨。

第一階段會議就只是學習第一章，在這一章里，小紅和李奇運用階級理論，對費恩世界存在著的神祇對凡人的壓迫，凡人對凡人的壓迫做了全盤闡述。雖然還很粗略，但每一句話都直指本質，讓兩個半神感覺像被剝掉了衣服甚至皮膚，丟到虛空里，窺探世界的真相，令他們每一個毛孔都為之顫栗的真相。

夏安的感慨方向不同：“這是條很長的道路啊，現在僅僅只是開始。”

的確，第一章里還引入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理論，對費恩世界過去幾個紀元和現有第四紀元的歷史做了總結，論述了在大同主義世界到來之前，還存在著一個“金蒲耳世界”。

只有在“金蒲耳世界”完全替代舊有秩序，成為費恩凡人世界的主要秩序時，大同主義革命才能獲得足夠的力量，成為凡人世界的另一極，并最終走向徹底勝利。在“金蒲耳世界”徹底打敗舊世界之前，大同主義革命力量的使命就是與“金蒲耳世界”并肩作戰，同時建設必要的根據地，探索和實踐大同主義社會的各方面要素。

“要學的東西也很多啊。”

弗朗希斯目光開始清靈，這是求知的和好奇心。

生產力和生產關系……

階級理論……

辯證法……

認識論……

唯物主義……

實踐論……

這些知識最終又相互交叉綜合，形成了一套令兩個半神靈魂蕩漾的理論，他們從中感受到了浩瀚磅礴的力量，那似乎的確是貫通了多元宇宙各個角落的普適真理，也就是費共成員們，上到小紅李奇，下到普通成員們所擁有的赤紅神力。

這樣的力量隱沒在事物深處，靈魂如果沒有足夠堅定的信念和正確正義的立場，是無法觸摸到的。

“從哪里開始呢？”

夏安苦惱的撓頭，說實話即便只是《宣言》的第一章，如果不深入掌握那些理論，也還是懵懵懂懂，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弗朗希斯說：“女士說她是革命的引路人和設計師，同時又是掌握了辯證法的矛盾魔女，那么辯證法應該是最基礎的。”

夏安有不同意見：“李奇說他作為革命隊伍的領袖，唯物主義是大同主義的根本，實踐論是革命的推動力，應該先從這兩個方面入手。”

弗朗希斯搖頭：“實踐論暫且不說，女士和他在唯物主義上似乎有爭論。”

那時候李奇剛說出這話，小紅就驚愕的道：“在有靈魂和超凡之力的世界你說唯物主義？”

“唯物主義說的是物質精神誰是第一性的問題”，李奇反駁：“既然有靈魂，有超凡之力，它們就是客觀存在的‘物質’。”

“信仰之力看似是精神決定物質，但仍然是通過靈魂和無形的世界法則之間的相互作用產生的，不能因為肉眼看不到就否定它的客觀存在，所以信仰之力也是物質！”

小紅呆了一會，無奈的道：“好吧，是我教條了，唯心唯物其實說的是主觀客觀問題，物質和精神只是更形象的文字表述。如果按照主觀客觀的區別來確定精神和物質，費恩世界仍然是個唯物主義世界。”

他們兩個雖然達成統一了，弗朗希斯和夏安因為學識不夠，聽不懂小紅的話，所以對這個問題還是一頭霧水。

“階級理論是貝希米亞女伯爵……不，歐蘿拉的旌旗神職抒發的”，夏安接著說：“到時候我們可以向她請教。”

“認識論有點像小菲妮的痛苦神職”，弗朗希斯有了更多發現：“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是歷史分析，這似乎跟命運魔女的神職有了點關聯，而且……”

他眼瞳越來越亮：“屬于預言系魔法，跟魔法的神力化有關！”

夏安隨口道：“李奇也說了嘛，命運是世界真理的一部分，是凡人這類特別‘物質’相互關聯里所蘊含的真理。跟凡人之外，構成世界的冷冰冰物質所蘊含的真理，本質上是相通的。”

弗朗希斯握著拳頭有力的晃動：“這就是神魔之力……不，還包括靈力，可以融合為一的道路啊！”

夏安也有力的點頭：“對，每個魔女，身上帶著的源初神職，就構成了支撐大同主義道路的砥柱。”

他咂咂嘴，丟掉被舔得只剩木棍的棒棒糖，遺憾的道：“要能研究小奇麗身上帶著的赤紅正義就好了，說不定我就能發現我的道路。”

“那必然也會是大同主義道路的一部分”，弗朗希斯說：“你不是內心還有些抗拒嗎？”

夏安抱著胳膊，無所謂的道：“只要比你那條盲道走的人多就好。”

在夏安和弗朗希斯憧憬著全新的道路時，赤紅神座上，魔女們都坐在了小馬扎上，認真的學習著《宣言》的第二章。

小紅捧著她的那本厚皮大書，清脆悅耳的聲音回蕩在神座里。

“費共成員跟全體無信者的關系是怎樣的呢？”

“費共不是跟其他反抗壓迫的無信者相對立的特殊組織……”

“我們沒有任何同整個無信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

“我們不提出任何特殊的原則，用來塑造無信階級的反抗運動……”

“我們跟其他反抗壓迫的革命者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方面，在無信者不同的種族和民族的斗爭中，我們始終強調和堅持整個無信階級共同的、不分種族和民族的利益。”

“另一方面，在反抗壓迫的斗爭所經歷的各個發展階段上，我們始終代表整個運動的利益。”

“所以，在實踐上，我們是所有反抗壓迫的革命者里最堅決，始終起著推動作用的部分。在信仰上，我們勝過其他所有革命者的地方在于，我們了解無信階級革命運動的條件、進程和普遍結果。”

“我們費共的理論原理，決不是以領袖指定的信條和神祇發布的神諭來確定的，而是我們所有成員在革命實踐同凝結和創造的。”

“推翻凡人所承受的壓迫，廢除所有落后的秩序，并不是大同主義獨有的特征，也不是大同主義的終極目標。”

最后一句話，她說得格外有力。

“代替存在著階級差異，存在著壓迫和剝削的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凡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凡人自由發展的條件。”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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