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張章 所謂理想

“……萬物生而不平等。”

加西亞嘆了一口氣，停下幫黑龍擦拭鱗片的手：“你說的對，這的確是無法反駁的真理。”

“不過即使如此，以我們的最大努力，竭盡所能去締造一個自由、和諧、平等的家園，又有哪里不對呢？這是所有善良種族都為之向往的，精靈之森正在朝這個方向努力邁進。而月神之所以會選擇我，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你說的是對的，世見本就不平等，但我們愿意為之努力，讓它變得更好——以提煉中心思想的方式，愷撒在心底將加西亞所說的話回溯一遍，找出她所堅持的理念所在，然后再經思索，發現核心內容的確如此。

他忽然有些敬佩起加西亞來。

正因為有這些充滿信念和理想的善良種族，每一個都竭盡所能并付以行動，善良與邪惡的斗爭，締造出無數令人心折史詩與傳說，才讓艾拉迪亞變得如此繽紛多彩、瑰美壯絕，而不至于淪為神國、地獄那樣的無聊世界。

可惜他是愷撒，黑翼之巢的主人，精靈女王有信念必須堅持，黑龍領主也要讓自己的意志得以實施，所以即便有些不忍心，可他還是用冰冷的話語當做利劍：“可是你覺得、或者說，你打心里真的認為，精靈之森正走在一條正確道路上么？”

“當然，我的確這么看。”

加西亞毫無猶豫地點頭，氣氛陷入奇怪的沉默中，好一陣之后，她才略帶遲疑地反問：“您為什么會這么問？”

“加西亞，你的信念理想很美，值得敬佩。”

愷撒嘆了口氣道：“可惜，在我看來，你似乎走錯了道路，你所堅持的傳統非常愚蠢。”

“愚蠢？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這么說。”

黑龍的話刺痛了她的內心，加西亞驟然站起身，想要激烈反駁。

但愷撒看了她一眼，女奴略微一悸，又重新慢慢跪坐下來，不過還是堅定說道：“我們的傳統與原則來自祖先，他們是精靈之森的締造者，也是第二紀元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勇士和智者；哪怕身為古龍，您也無權侮辱他們。”

“或許吧，也許它們曾經的確偉大，但今時不同往昔。萬物都在發展變化，人類和矮人高歌猛進，由龍統治的時代早已終結，獸人被踩在腳下，連魔鬼與惡魔都難覓其蹤。”

愷撒說：“而你們，卻依舊守著那套被第三紀元淘汰的傳統和原則，等待滅亡。假設你們的祖先能夠從長眠中蘇醒，看到精靈之森終被燃成灰燼，不知會如何作想？”

加西亞的手指微顫，即便女王完美無缺、毫無弱點，也無法避免精靈之森成為她的軟肋：“……請您說得更清楚一些。”

“難道我說得的還不夠清楚？”

黑龍把柔美的提雅精靈抓過來，握在爪子里，眼睛對著她：“聽著，加西亞。即使沒有黑翼之巢，也會有紅翼之巢、白翼之巢，而依賴啃食過去積蓄的精靈之森，永遠只能戰戰兢兢、茍延殘喘。”

“我之所以會襲擊精靈之森，你之所以會出現在黑翼之巢，是為什么？你試圖做出正確選擇時，是什么將你拖入泥潭？回答我！”

“是……議會？”加西亞略經思索，下意識回答。

“精靈之森不缺力量，可是你們卻連一頭孤身的黑龍都抵擋不住，是什么不斷拖延、姍姍來遲？”

“是……長老們。”

“是嗎？”

愷撒冷笑：“這些愚蠢腐朽的家伙，憑什么敢違抗你的決定？一再堅持錯誤的道路，為精靈之森引來災難？”他已從璐娜之口得知一系列原因。

“議會有權力干涉甚至否決精靈王的決定，但凡重大要事，必須歷經討論，在得到長老議會贊同之后才能實施。”

加西亞聲音苦澀：“……這是我們的傳統法則。”

“原來如此。”

一番問答后，愷撒將話題重心轉回原位，抓住加西亞的話語切入深層：“長老們只是被制度催生出的爪牙，你所謂的傳統法則、平等分權，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加西亞沒接這話，精靈之森制度源于古老先賢的決定，那是精靈之森所有生物共同的祖先，她不能、也不敢輕易妄自非議。

“看來你還是不明白。”愷撒抓著她，朝王宮外爬了一些，對棲居在外的飛龍守衛說：“去把雷恩那家伙找來。”

很快，半巫妖抵達。

說起來這還是雷恩第二次踏入翡翠王宮，上一次是它初次覲見龍之王的時候，自從這家伙嚇著小璐娜之后，愷撒就讓它離得越遠越好。

未得召見，雷恩最多只能走到樹冠堡壘，便必須駐足。

“給她看。”

等到半巫妖抵達后，愷撒便說：“我曾答應你，只要精靈之森派遣使者前來要人就送你回去，可是為什么直到現在，你還在遭受惡龍的奴役折磨。”

依照命令，雷恩點頭，取出能夠回溯影像的記憶水晶。

這段時間它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按照黑龍領主的指示，深入監察精靈之森的運行動向，雖然它實力有限，并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了如指掌，但還是記錄下不少有用的信息。

愷撒給加西亞看的，是精靈女王被黑龍領主擄走俘虜后，議會長老們商議討論時的景象。

整個過程就是一名長老提出議題，一名長老立即反對，剩下的則慢條斯理的調解，提議長老再提出方案，再有長老反對，剩下的繼續調解……

這個過程其實相當乏味，加西亞也曾經歷過不少次，但作為當事人，可能還不覺得其中有什么問題，不過若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馬上就會為這些長老的迂腐愚昧而絕望不已。

類似的片段有五六個，場景都有所不同，說明這樣的討論至少進行了五六天。

然而卻始終不見他們付之行動。

——可悲的辦事效率和議會制度。

愷撒注意到，加西亞的手正在慢慢攥緊。

按理來說，對于核心理念，精靈女王十分堅定，黑龍領主很難在這上面對其施以影響、扭轉腐化，但事情的關鍵在于：這項制度本身確實是有問題的。

當初精靈之森祖先在建立這項制度時，他們內心深信這個制度是優秀且高效的，不僅能表明萬物平等的最終理想，也有助于幫助領袖本人考慮周全、以防偏頗。

在這樣的前提下，他們才會將議會制度制定下來，并為之傳承推行下去。

可惜，連諸神都無法預知到事物的最終發展會是怎樣，又何談精靈之森的祖先先賢——隨著數千年不斷的交替演變、增減修改，精靈之森長老議會的權力在逐漸擴大，話語權一代比一代大，截止目前為止，他們甚至達到可以一票否決精靈王意志的地步。

這已經完全背離了精靈之森祖代先賢的初衷。

另一方面，身為精靈之森的后人們，只能被動適應這項制度，很難領會到它原初的真正意義所在，哪怕有些學者能從古老書籍中窺得一知半解，但也未曾親身經歷過那個遠古年代，無法產生感同身受的切實體會。

如此一來，現在精靈之森勢必非常容易遭受到外來影響，受到外界或善良或邪惡或中立的意識形態沖擊，在那之后，他們原先的看法或多或少會產生些許改變。

無怪乎如今的精靈之森閉關鎖國，盡量減少與外界的往來交涉——正是因為時代早已改變，它們的制度陳舊腐朽，如果接受到太多的外來思想，很容易引發動亂。

為了維持和諧穩定，高層們只能如此作為。

可惜，如今這層壁障保險已被黑龍的尖牙利爪所撕開，而被施以影響的，還是精靈之森現如今最重要的人物：神眷者、精靈王，加西亞·語風。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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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法典 第兩百一十三張章 所謂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