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訣別之時已至

在寶座的兩側，坐著一批或格外年青，或垂垂老矣的官員。他們有的是臨時接替工作的候補，有的是已經退休的前輩。因為國家重臣們都被柳道青趕去了避難所，所以暫時由他們來輔助工作。

好在，這段時間西陸大地總體來說還算平靜，國家也算是穩定，沒什么特別麻煩的事情。

“今天，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主持工作了。”柳道青笑了笑，說，“過幾個小時，我們異人們就會出發，去和將要毀滅世界的魔物決一死戰。等我們打贏了，艾達就可以回來繼續主持工作，到時候我就真的退休了。”

王國臨時內閣們沒有搭話，就算是最年青的人，眼中也只有懷疑。

柳道青實在并不擅長說謊，面對一般人也就罷了，面對這些人，他偽裝自信的模樣，就像是滴了眼藥水假裝流淚，臉上卻死板著看不出喜怒哀樂的蹩腳演員一般。

柳道青自然也明白，他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諸位，就算知道我在胡扯，起碼給我一點掌聲吧！”

掌聲響起。

“這才對嘛！”柳道青笑了，“等一下，我們去拼命。如果能打贏，就皆大歡喜。如果我們輸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后苦笑搖頭：“如果我們輸了，那我只能對大家說抱歉了。”

“您沒必要抱歉。”開國元老，已經退休多年的老元帥奧托·斯賓諾拉公爵笑著說，“該抱歉的是我們才對，這樣的戰斗，我們沒辦法幫上你們的忙。”

他也是傳奇強者，但僅僅只有七十級出一點頭的他，在對抗末日之龍的戰場上，完全派不上用場。與其讓他去當炮灰，不如讓他坐鎮艾蘭茨中央，在柳道青外出，卡特琳娜和艾達母女避難的情況下，充當臨時的國家元首。

“奧托，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喝酒去。”

“那你可一定要回來，否則……在死后的世界見面，當心我揍人！”

洛克穿著樸素的工作服，胸袋前面別著一支筆，走在德古拉領的辦公區里面。

在他的身邊，只有唯一的弟子莉莉娜跟隨。

他一言不發，只是邊走邊看，時不時點點頭。

大家早就習慣了他的做事風格——不寒暄，不廢話，有事做事。大概是因為這段時間一切太平的緣故，也沒人過來打擾他。

一間間辦公室走過去，他臉上帶著微笑，顯得很滿意。

最后，他們來到了德古拉第一小學——這是當年北境（那時候還沒有德古拉領這個名字）的第一所學校，學生只有幾個村子里面三四十個小孩，教師自然也只有洛克一個人。

現在，這座小學已經擁有了超過三千師生，每到早讀課的時候，郎朗的讀書聲總會讓那些新來的移民忍不住駐足凝聽。

當然，今天學校里面并沒有人，因為正好是周末。老師和學生們都放假回家了，至于保安——德古拉領不需要這種東西，天底下再沒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洛克不緊不慢地走著，走到了位于小學最后面，一間有些殘破的教室。

這就是當初他親手建造的教室，現在是一間紀念館。每年夏天，在過去一年里面表現最優秀的學生們，會在這里接受表彰。

教室里面的桌椅都很破舊，即便是魔法的力量，也難以讓尋常物件長久對抗時間的侵蝕。

站在老舊的黑板前面，洛克深深地嘆了口氣。

“莉莉娜，我等一下就要出發了。”他說，“如果……我的靈魂之燈熄滅了，你就執行我們預定的計劃。”

“沒有那個如果。”莉莉娜嚴肅地說。

洛克笑了笑：“我也希望如此，但總是要作些準備的。朝著最好的方向努力，做最壞的打算。我們一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不是嗎？”

莉莉娜沒有回答。

洛克想了想，又解下脖子上的掛墜，遞給她：“收好吧，我這一生的積蓄——主要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戰利品，還有那些魔劍，都在里面。”

莉莉娜皺起眉頭：“這些都給我了，那您用什么戰斗？”

洛克左右看了看，抽出胸前的筆，拿起講臺上的教鞭，又把旁邊展示柜打開，把作為展覽品的一把鋤頭拿了出來：“這些就很適合我。”

“別開玩笑了！這種東西，怎么能夠戰斗！”莉莉娜顯得有點生氣，“請不要自己尋死好不好！”

“我可不是要尋死，這些東西，真的很厲害的。”洛克將它們收起來，走過去像往常一樣摸摸她的腦袋，“不信？我變個魔術給你看。”

他帶著莉莉娜來到空無一人的操場上，雙手一拍，龐大的魔法陣憑空出現。

這是將尋常兵器轉化為魔劍的魔法陣，當年，他需要消耗大量的財寶、舉行幾天的儀式，才能完成轉化。現在，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拿出了那支曾經被用過很多年的教鞭，他懷念地撫摸了兩下，然后將它朝著空中輕輕一扔。

彩色的光芒從魔法陣里面升起，將它包裹在其中，僅僅片刻之后，光芒散去，教鞭的外形并沒有變化，但其中卻升起了令人難以直視的氣勢。

在莉莉娜震驚的目光中，洛克又將另外兩件東西轉化完畢。三柄奇形怪狀的魔劍化為三道紅光，環繞在他的周圍。僅僅三柄魔劍，散發出的氣勢卻遠遠勝過他以往十幾把魔劍一起釋放的時候。

“在這世界上，有很多承載人們‘向往’的東西。如果那‘向往’和我契合，就能將凡鐵轉化為強大的魔劍。”洛克解釋說，“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這三件東西和我更加契合了。我想，在人們的心目中，我應該總是和它們聯系在一起的吧……”

莉莉娜沒有說什么，眼睛里面滿是霧氣。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洛克看了看天色，滿是歉意地說，“那件事情……本該我做的，最后卻要麻煩你，非常抱歉。”

說完，不等莉莉娜回答，他就縱身躍起，化作一道暗紅色的光芒，沖天而去。

空蕩蕩的操場上，“北境魔王”的繼承人緊緊握著那枚掛墜，一言不發，只有細小的淚滴，一滴滴落到地面。

塔拉汗魔法塔的頂層，埃里克站在安娜·塔拉汗大魔法師的房間前面，輕輕敲門。

“誰啊？”門里傳來詢問聲。

他知道，對方是在明知故問，也絕對不會開門。

這些年來，安娜一直在刻意回避著他，盡可能不跟他見面。

“我想要跟你說些事情。”他說，“關于你父親、你哥哥……以及塔拉汗領的事情。”

“我不想聽。”

“你應該知道——或許你早就知道了，但至少應該由我親自跟你說一次才對。”埃里克誠懇地說，“你知道的那些消息，其實未必是全部的真相。就算你知道的事情足夠多，至少，你應該聽聽我這個當事人的回憶才對。”

“有什么好聽的！”門后的聲音猛地激烈了一下，隨即又變得平和，“請回吧，不用擔心我會給你搗亂，我不是那種愚蠢的人。”

“這不是愚蠢與否……”埃里克笑了，“而是可惜的問題。”

“過了今天，過了現在，你就算想要打聽，也可能找不到可以回憶那些事情的當事人了。所以，哪怕是為了不浪費，至少也聽聽這些第一手的情報吧。”

“什么？”驚呼聲，“你們……你們要離開了嗎？”

“也許還會回來，當然，也許回不來了。”埃里克如實回答，“我當然是很希望能回來的，但面對能夠毀滅這世界，而且已經毀滅了和我們這世界同樣龐大的一個世界的魔物，就算是我們，也沒有很大的把握能夠回來。”

鎖芯轉動的聲音響起，但卻又停了下來。

“你想要說什么，就說吧。”門后傳來的聲音，稍稍有點軟弱。

埃里克又笑了笑，將當年的往事一一敘述。

這次，他沒有任何隱瞞。

“……現在擔任塔拉汗伯爵的，是你二哥的后代，當年安東尼他退隱之后，就是讓你二哥的兒子擔任了繼承人。后來的歷代伯爵，都是你們塔拉汗家族的正統后代。”

“那個安東尼能夠變成任何人的模樣，他為什么不一直當伯爵？”

“沒必要，我們又不是追求權力的人——就算追求權力，以我們的本事，想要建立一個國家，也不見得有多難。”埃里克平靜而驕傲地說，“你所擔心的問題，其實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門后面沒有聲音。

他又等了一會兒，確定對方不想要說什么，笑了笑，說：“好了，一直困擾我的問題，現在總算也解決了。放下這個包袱，我可以毫無掛念地去戰斗了。”

當他轉過身，正要離開的時候，門后面卻突然傳來了話音：“等等！”

“嗯？”

“當年……我父親說，想要你當……當女婿……的時候，你有沒有……有沒有……”話音越來越小，“……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動心？”

埃里克沉默了，過了許久，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生一世。”

說完，他徑直離開，沒有回頭。

在他的背后，門打開了，卻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莽穿新世界 第一百二十一章、訣別之時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