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麗池

整整一周時間，蘇敬賢每晚都陪著劉昌華招待不同面孔的英國警司，地點全都選在香港島黃金地段的高級餐廳和夜總會，和每一名警司吃喝享樂結束后，劉昌華都會再獻上一份禮物，或是直接給錢，或是給珠寶首飾，哄得英國人喜笑顏開。

香港島北角，英皇道923號麗池花園夜總會。

這家由北角麗池游泳場改建的夜總會是香港有史以來的規模最大、水平亦最高的夜總會，比起當年黃浦灘的銷金窟百樂門也不遑多讓，被美國生活雜志譽為遠東規模最大的游樂場，而它的老板李裁法也被稱為“夜總會皇帝”，聲名在外。

事實上，李裁法就是土生土長的黃浦人，十來歲的時候就混跡在黃浦街頭，也正是因為受了百樂門的影響，所以李裁法在香港發跡后才建立了這樣一所奢華異常的夜總會。

即使已經是晚上九點半，麗池花園里依舊客似云來，夜總會門口停放著各式汽車，穿著襯衫馬甲的服務生們站在街道邊維持秩序、代客泊車，這些服務生和客人交談時都使用熟練的粵語，但是各自交談起來則是講一口純正的黃浦話。

“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艷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此時，夜總會一樓的舞廳里，一名年輕歌伶站在舞臺中央，正在演奏黃浦灘七大歌后之一姚莉的代表曲目，歌伶的身后，幾名樂師吹彈伴奏。

舞臺下的舞池中，跳舞的客人正摟住自己的舞伴隨著歌聲起舞。

就在舞池兩側的一張茶座里，劉昌華看著正摟住一名舞女在舞池中上下其手的鬼佬警司，沖身邊的蘇敬賢說道：“又是一條咸蟲（色鬼），你出去找大堂經理，買下那個舞女的出街鐘，讓她今晚服侍好鬼佬。”

蘇敬賢點點頭，站起身來往舞廳外的公關部走去，不多時折返回來，重新坐回劉昌華身邊：“老總，搞掟了。”

劉昌華把目光從舞池中收回來，端起手里的酒杯和蘇敬賢碰了一下：“這幾日你做的不錯，等會送完鬼佬，從明天起我放半個月假給你。”

“多謝老總。”聽到劉昌華說給自己放假，蘇敬賢心里長出一口氣，將杯中的路易十六一飲而盡。

對他這種工作清閑的便衣探員來說，假期不假期并無所謂，不過他這整整一周時間都待在警署隨時等待劉昌華的傳喚，可以說是升做便衣探員以來最受拘束的一段日子，不止報社籌辦毫無進展，就連家里都沒有回去過，每晚都住在酒店里。

如今劉昌華既然說要給他放假，也就意味著今晚是他見的最后一個英國警司，今晚過后也就不必再充當劉昌華和鬼佬之間的傳聲筒。

一曲終了，舞池中的英國警司摟著身材豐滿的舞女，滿臉笑容返回茶座，將舞女抱在懷里，一雙咸豬手已經順著女人的旗袍下擺伸了進去。

“亨特警司，劉探長已經訂好了麗池三樓的房間，這位女士會幫你打掃房間并在明早十二點之前叫你起床。”壓下心中的厭惡，蘇敬賢笑著用英語向對面的英國警司亨特說道。

鬼佬亨特看著滿臉堆笑的劉昌華，用生硬的粵語說道：“謝謝劉探長，我、你，好朋友！”

“是啦是啦，我哋是好朋友，好朋友！”劉昌華臉上陪著笑，轉過頭對蘇敬賢說道，“阿賢，把我之前準備給亨特警司禮物拿出來。”

蘇敬賢從身邊的皮包里拿出兩個盒子，一大一小，大的盒子是用透明玻璃制成，一眼就可以看見里面放著一枚純金打造的壽桃，而另一個小盒子打開后，里面則放著一條閃亮的鉆石項鏈。

這兩樣禮物擺在桌面上后，那名依偎在鬼佬亨特懷里的舞女看得眼都直了。

將兩個盒子推到鬼佬亨特的面前，蘇敬賢用英語說道：“劉探長知道今天是亨特警司你的生日，特意送上一份小小的心意，又聽說您的夫人前兩天不見了一條鉆石項鏈，所以今早劉探長親自出動警力，總算抓到小偷，替夫人拿回了這條項鏈。”

雖然已經喝的有些大舌頭了，但收慣賄賂的亨特自然不會在這時候說出今天不是自己生日，以及自己的夫人并沒有丟失鉆石項鏈這種蠢話，動作熟練的收起禮物后，亨特再一次向劉昌華表示了謝意。

禮物送完以后，劉昌華和鬼佬警司又喝了幾杯酒，交談中蘇敬賢按照劉昌華的交代，有意無意的提了提有關現任總華探長姚木退休后，下一任總華探長職位安排的問題，正在興頭上的亨特警司就差沒有拍胸脯保證下一任總華探長一定是由劉昌華來做了。

酒過三巡，早已經急不可耐的鬼佬亨特摟著舞女快步上了麗池三樓的房間。

一樓舞廳的茶座里，就只剩下蘇敬賢和劉昌華兩人。

“哼！劉福、李就勝可以請鬼佬跳舞飲酒，我一樣可以！而且我仲送給每個鬼佬一份大禮，就連他們的女眷都照顧到，我就不信今次會買不通這班鬼佬！”見亨特上樓，劉昌華重重的放下酒杯，拿起煙灰缸里的雪茄猛吸一口，煙霧籠罩下他的面孔略帶幾分猙獰。

作為警司和劉昌華之間的翻譯，蘇敬賢還段時間也會幫劉昌華買單結賬，他私下稍稍算過劉昌華這幾天的花銷，約莫有三十萬往上，要知道如今就算是一個油水區的探長也只不過花費十萬塊左右，看來劉昌華這次是鐵了心要和劉福等老牌探長爭一爭總華探長的位置了。

見劉昌華面色陰沉，蘇敬賢翹了翹嘴角，他知道劉昌華如今已經是拼死一搏，如果姚木退休后總華探長的位置輪不到他，估計他都有心干掉這一周來所結交的英國警司。

不過話又說回來，統領香港所有華人警察的總華探長，說到底不還是做英國人的走卒？

蘇敬賢重新倒了杯酒，托著手里的高腳杯輕輕搖晃，舞池里七彩燈光折射，和酒杯里的洋酒混在一起搖曳。1950香江大亨 第十五章 麗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