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萬里盡漢歌 第二百九十章 陽光下的泡沫
水泊大寨。殘陽照應湖水,煙波浩蕩的水泊如是變成了血色。
林沖、楊志等頭領目視著下方的金沙灘,數萬梁山人馬正嚴陣以待,只待一羽飛鴿的來到。
金沙灘前也已聚集了大片船只,內中并不都是戰船,或者說戰船只是寥寥無幾,更多的是運船、貨船,甚至是大到可乘百人的舫船,小到只能承載四五人的哨船,皆應有盡有。
可以說,水泊大寨此番動員了自家所有的運力。
山寨中剩余的整編軍,除徐寧部留守山寨,余下人馬也盡數出動。但單只如此,對比他們即將劍指的目標來,還未免太過單薄;故而,梁山軍出動了自家真正的第一大編制——預備軍。
對比新增兩步團后,總兵力方有三萬的整編軍,預備軍的數量則早早便突破三萬了。那些被俘的宋軍官兵,對于老趙家的忠誠遠沒有張叔夜、陳文昭、呼延灼、張清他們堅貞。
在繁重的勞動中,鮮少有人能堅持過半年的。
這些人投降后的待遇自然不比“前輩”,而且人數太多,多的那數量叫陸謙都頭疼。梁山泊雖然收入不菲,打破州府更能“飽餐一頓”,可整個體量就那么大。不可能整編師七八萬、甚至是十萬的正規軍的。看看這三萬整編軍一年的耗費要有多少?那負擔已經很大。不去說軍餉,只說肉食耗用,梁山泊吃下去的豬羊雞鴨,就已經達到了周邊府縣產能的一個極點。甚至于濟州府都有人跑到外面收購豬羊,轉手買于梁山泊,而如此發家致富的。
如不是今年夏秋時節他便要東進膠東,陸謙甚至不會去擴建最新的那兩團步勇。
故而大量的‘反正’戰俘只能被收在預備役中。同時提高戰俘‘歸附’的門檻,再提高整編軍士卒晉升的門檻。
三萬整編軍并非就是三萬戰兵,梁山軍的戰兵月錢要有兩貫,三萬戰兵一年只軍餉就要有八十萬貫。伍長加錢100,什長價錢300,隊率加錢一貫,都頭加錢兩貫。
雖然那輔兵的數量也沒有占大多數——余丁600文,一等兵月錢一貫五百文,二等兵月錢一貫,如此的扣下來,還是能節省出不少銀錢的。
這般的消耗已然很重了。陸謙的考慮不僅僅是現下的水泊梁山,還有日后的膠東。那只是四個州府,一年照著老趙家的‘苛捐雜稅’,又才能收取幾個錢?若是整編軍上升到五六萬,莫不是所有的‘正規收入’都用在養兵上嗎?
日本是有很多金銀,但開采金銀礦非一時半會兒就可見到成效的。再有,那開采金銀礦,莫不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陸謙要全盤考慮的。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就正式這個理兒。
而現下,這些輔兵們等待已久的機會終于到了。
在戰場上立功,這是他們由‘民兵’轉‘正規軍’的最好機會。不然,只靠在水泊梁山修理地球、裝點地球,來一日日的熬上去,著實叫他們絕望。
整個預備軍系統,也就馬軍輔兵的心理沉穩一些,因為他們的希望有目共睹。所有人都知道,梁山泊必然要擴大馬軍建制的。
現下,三萬五千人的輔兵足足被拉出來了三萬人,一個個在金沙灘列隊,固然著甲武備不如整編軍,可儀態卻不見遜色。叫杜遷、宋萬兄弟臉上甚有光彩。
時間一點點流逝,太陽徹底落下地平線,金沙灘上點起無數火把,照應的半邊天都是火紅。
呼延灼遙望前山,看著那被映紅的天空,心中久久不語。作為一名武將,自覺告訴他,官軍要倒大霉了。梁山軍兵馬之精銳,他是知道的。夜間如此大規模行動,其后果雖難以預料,他卻更傾向于官軍走敗運。
張清神色也有些恍然,上一區距離前寨有對遠?他們可不是在水邊的,而是在整個島嶼的最中心部位,那直線距離是多少呢?梁山泊如此規模的動兵,從頭到尾,除了聽聞號角鼓聲,他竟是沒聽到一絲的人馬噪音。“也不知這番陸謙動用了多少人馬?”
呼延灼聽了,道:“前番已經出動了一萬,今朝連預備役都要動用,人數怕是要有兩三萬巨。以梁山泊人馬之銳,官軍恐要……不利。”
作為老資格的戰俘,呼延灼是知道一些梁山泊的分層結構的,在宗澤‘反正’后,他們知道的就是更清明了。
梁山泊的正規人馬不多,但預備役則甚是龐大。那督導著戰俘開荒耕耘,修筑工事房屋等等,皆是預備役在做。且彼輩作訓是不如其整編軍嚴格,卻也非官軍可比。那警哨上一區的武力中就有隸屬于預備軍者,呼延灼自然能看得出他們的不俗。
一旁的丑郡馬宣贊聽了呼延灼的話,面上露出疑惑:“呼延將軍何出此言?安不知是那梁山賊前戰不利,調起兵馬進援?”
呼延灼搖頭苦笑,張清也做搖頭。“宣防御不看彼輩軍多立在前寨,引而不發么?”如果是梁山軍前遭吃緊,這些兵馬如何不迅速進援?現下引而不發,只能說他們在等待時機,那要遭殃的是何方,不聞即知。
宣贊也非全無頭腦之人,一點就透。當下望著被眼光映紅的半邊天,木木發呆。
和蔡鎮。
當地一處富戶的宅院,現下變成了高俅的行轅。前者留下看管宅院的管事,是畢恭畢敬的讓出房屋,帶著一家老小逃往東昌府,追隨主人去了。
他家主人是一個見事頗明之人,早早就出門避禍去了。在大戰未有個確切的結果之前,人才不會回轉到和蔡鎮去呢。
高俅來到和蔡鎮已經有幾日了,但卻從來不公開露面。便是得意都未顯露出幾分,也就是得到了梁山泊大軍攻殺南路軍的消息后,這方有兩分忘形。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是招來韓存保與荊忠兩個,開席設宴,小酌一二。
韓存保與荊忠自然曉得高俅得意為何,兩人也非是不識趣之人。那韓存保出身官宦大族,簪纓世家,如何不識得官場上的客套恭維?即使他心中甚瞧不起那高俅,認為那廝乃是幸進之輩,卻也斷不會公開甩高俅臉色。
而荊忠呢?十節度中就這廝最會鉆機取巧,始見高俅,便一口一個小將自稱。
“梁山泊賊寇已然入套,此盡太尉的神機。這等妙算,存保敢不佩服。”韓存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與高俅說起話來,自然恭維有加。
二將痛飲了幾杯,待到酒宴罷了,退出行轅,高俅左右便有那文人進言道:“韓存保器量深識,勇而有謀,如愿依附,必可為太尉肱骨。但其面和而性高,自持身份,恐輕易不能從太尉所愿也。倒是清河天水節度使荊忠,武藝亦高強,功勛卓著,甚有威望,更對太尉敬而有加……”
高俅深嘆了一口氣,天下事真的是十之八九不如意啊。他把王煥老匹夫遣派去清河,那未嘗就沒有摘掉頭首后,好在剩余的幾位節度使中尋找一兩樂意投效之輩,好叫自家在軍中真正的扎下根基來,如此便是東京城內的那位至尊,也定然樂意見到。卻不想他最最看重的韓存保,是如此不識好歹,叫高俅大失所望。
這邊荊忠在和蔡鎮東首與韓存保作別,返回到營寨里,不多時便接到一封遞來的書信。湊到燭臺前看了遍,樂得他哈哈大笑。
一千貫的黃金果然沒有白送。就這么一句話,便是再貴上十倍,都值得的。
“來人。去選一尊金佛……”
荊忠吩咐了后,就捧著書信翻來覆去的看,滿面忍俊不住的喜色,如獲至寶。
這沒辦法。他是好鉆營不假,但能行的話他也不愿意去捧高俅的臭腳。比較來就是童貫那閹人的腳都比他香。可沒有辦法啊,天水秦州太窮了。換一個江夏、漢中、太原那般的地方,他才不會如此的沒品呢。
從綠林到沙場,官場上打滾半輩子了,荊忠何嘗不愿意要臉?
可惜他身為節度使,便是用熱臉去湊童貫的冷屁股,童貫也會嫌棄他暖的不好。
這節度使兵馬就仿佛是軍事上的‘直轄市’,乃直屬樞密使管制,或者說是皇帝管制。在秦州設立節度使,這本身就是要在西軍中插一根楔子。荊忠又如何敢去獻媚于童貫?也就是高俅這等身份的人,仿佛是皇帝意志的延伸,他這才能靠攏上去。
煙波浩蕩的水泊上亮起了無數火把,密密麻麻,比天上的星星都要繁多。
上千艘大小不一的船只,裝載著四萬余梁山步騎軍,仿佛是一頭巨大的怪獸,從水泊中涌出,向著和蔡鎮涌去。
夜色籠罩的梁山泊,就仿佛陡然燒起了一片火云,應的天空都是明亮的。
豹子頭林沖為首,下屬秦明、楊志、索超、欒廷玉四步團,此為大軍主力。再有就是人數高達三萬之眾的預備軍,那扈三娘、扈成、蔣忠、楊林、湯隆、孟康、袁朗幾將,是悉數在內。再有就是摩尼教的一干人等。
石溝鎮之戰,陸謙只是要了成貴、謝福二員水將,那摩尼教剩下的一干人,除方天定與白欽隨在林沖左右,現下就通通放在預備軍中做頭領。
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
梁山泊南北間距有二百里,想要劃船從大寨直接殺向和蔡鎮,還是那么多船只,一天的時間真的不多。雖然他們趁著夜色緩緩靠近和蔡鎮的時候,高俅已經接到南路軍緊急送來的戰報。
所有,所有的好心情,全部,全部的遐想,就仿佛是陽光下的泡沫,雖然無比美麗,卻也是那般的脆弱。一旦碎裂,便就丁點的殘渣都不剩下。
南路軍大敗。金陵水師與賊寇水師奮戰一白晝后,被堵在水營之中。而陸營被破,梁山軍兩路夾擊,金陵水師遂全軍覆沒。只統制官劉夢龍與統領張公裕等,寥寥數人生還。
楊溫、項元鎮兵力折損大半,便是濟州城都不敢去,已引兵退往任城。梁山賊急追不舍,亟待援兵。
“援兵?”高俅氣急后的笑聲直叫韓存保、荊忠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
長風萬里盡漢歌 第二百九十章 陽光下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