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之柱 第二十二章 樹生灰枝
“關于圣秘會的事情,”尤古朵拉忽然說道,“凱瑟琳女士好像知道得很多嘛。”
“因為藍胡子曾經登上過那座島,尤古朵拉小姐不是都清楚么?”凱瑟琳看向她,“我有我的目的,為此我曾仔細調查過關于‘信物’的一切,所以我才會知道這些。”
“所以你的愿望也得到其中一件信物,并成為空海上的下一任君王,”尤古朵拉故意一笑,“如果你早知道羅德里戈的信物在小家伙手上,你會后悔與之失之交臂么?”
但凱瑟琳輕輕搖了搖頭,“信物沒你們想得這么簡單,羅德里戈·德安里斯是一方霸主,我得不到他的認可,完成他的考驗,我不是海盜王威廉的后繼者——”
“那你認為他是么?”
灰女士伸出手,輕輕戳了戳方鸻的后背,問:“艾德,你認為自己是羅德里戈的后繼者?”
方鸻哭笑不得,他也沒想到這位‘灰女士’這么自來熟,上一次見她時可不是這樣的,但或許是因為那時有子非魚和紅葉在的原故。他輕輕搖了搖頭,自己是海盜王威廉的后繼者么?
自然不是。
可他目光看向手中的金屬方塊,可他究竟算不算是踏上‘這條道路’的后繼者呢?或許還真不一定說得清楚。
他當然也明白尤古朵拉問這些是為了試探凱瑟琳——空海上沒有哪一位海盜是可信的。
對方仍舊把橡木騎士團當作是七海旅團最可靠的盟友,是自己人,作為他們這一行人的前輩,也或許是擔心姬塔與洛羽的安危——這位灰女士方才便問過洛羽的事,方鸻也如實回答了。
他目光看向前方。
大門后通向一條深邃的走道,高大的拱梁構建出一個寬廣的空間,內里同樣空無一物,黑暗中只余下沙沙的腳步聲,男人舉起的水晶散發著持續不斷地冷光,照出凹凸不平的磚石。
冗長的密道在后半段變得也開闊起來,兩層天然的巖壁變成了厚實的灰磚,層層疊疊堆砌成拱券形,這些建筑明顯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在漫長的時光之后才得以重見天日。
他心中同樣懷有許多疑問。
但這些疑問或許要等到一會兒之后,才會得到一一的解答。
“悶葫蘆。”尤古朵拉搖搖頭。
而一旁的夜鶯小姐也同樣一言不發,如同影子一樣跟隨在方鸻身邊。
尤古朵拉這才開口道:“但圣秘會可以將他們選中的人推上一方霸主之位,就算沒有信物,也是一樣,灰海盜們的經歷就能說明一切問題。”
“所以,”她看了看那高大的男人,“與其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信物,難道海盜們對于圣秘會本身沒有一點兒覬覦之心?”
“許久之前,曾有海盜對抗過圣秘會,但后來……”凱瑟琳猶豫了一下,道:“我們這些在空海上生活的人,桀驁不馴,連一般人懼其三分的帝國艦隊也敢輕易挑戰,甚至像是羅德里戈那樣的人物更是與帝國為敵——”
“可除了空海本身,這片云層之上的大海變幻莫測,誰也不敢說真正了解它……”
“那海上的波濤,有時可能只是溫柔的輕撫,但也可能是一場無情的懲罰,”女海盜像是在追憶什么,“一個時代之前,一場風暴在頃刻之間摧毀了那時的多個海盜團,海上的霸主的命運,在真正的命運之手面前也不過渺小至此。”
她用翠色的眸子看向那個男人,帶上了一層忌憚之色,“所以在那之后,圣休安的所有海盜都不會輕易圣秘會,而你們不是海盜,我忘了告訴你們‘軟木塞’酒吧的事。”
“凱瑟琳女士,”方鸻都忍不住無語,“這么重要的事下次記得提前說。”
他還和正主打探關于圣秘會的事。
難怪那個男人那會會用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他,大概以為他是哪里來的不諳世事的大少爺。
“是我的錯,”凱瑟琳嘆了口氣,“我以為不會惹上什么麻煩,卻忘了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血鯊海盜還在港內,我自以為可以瞞過巴洛沙手下的眼線,沒想到杰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會找上我。”
方鸻也想到了關于杰弗利特紅衣隊的事。
這里可不是他們的傳統活動范圍,他忽然開口道:“看來考林—伊休里安的政局發生了劇變,要不然,杰弗利特紅衣隊也不會找上你。”
“考林—伊休里安的局勢已經緊迫到一個銀之階,一支王國編外的力量竟也可以左右局面的地步了么,否則那些人不會想到你們這支游離于權力中心之外的力量,只是不知道是王室——還是弗洛爾之裔。”
“你很敏銳嘛,小家伙。”
尤古朵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我以為你看不出來這些,看來帝國真是能教育人啊,沒想到去了一趟奧述之后你們成熟了這么多。布麗安公主說是你支持他們的,我原本還不相信。”
“所以考林—伊休里安究竟發生了什么,尤古朵拉女士。”方鸻猜得出原委,但卻猜不出王國究竟發生了什么變化,兩界通訊中斷了幾個月有余,他對考林—伊休里安的局勢一無所知。
“局勢白熱化了,”尤古朵拉搖搖頭,“沒什么好消息,宰相、國王執迷不悟,他們也回不了頭,他們殺了鳳凰公爵,利用他的長子控制了南境,在迎娶了新的王后之后,伊斯人也站在他們一邊了。”
“而我們這邊雖然有艾文奎因的精靈,布麗安公主殿下,埃爾德隆也偏向我們,還有沙漠之民,大公主,羅班爵士自不必說,芬里斯人,艾爾帕欣的上層有些搖擺不定,但親王殿下站在我們一邊。”
“這樣算起來,兩邊的勢力算是勢均力敵,可以說是南北對峙,南考林與長湖為分界線,至于寶杖海岸自己正應接不暇,古塔人叛亂此起彼伏,暫時也顧不上他們了。”
“南境術士協會呢?”方鸻忽然察覺到尤古朵拉好像漏過了什么。
“這正是我來圣休安的原因,”尤古朵拉嚴肅了些許,“南境協會出了大亂子,有人刺殺了現任會長索南·鋼眉,安德大師也在動亂之中受了重傷。”
“什么!?”方鸻忍不住失聲:“老師他……”
“你放心,”尤古朵拉寬慰他道:“烏列爾先生他并無大礙,但是趁著動亂的時間,許多人攻擊了艾爾芬多尖塔的各個部門,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和財產損失;雖然大多數人還有復活的機會,但索南會長……”
方鸻沉默不言,在南境大賽之時他見過那位矮人會長不止一次,沒想到才不到一年,便已天人永隔,這還是他在艾塔黎亞第一次直面生命的逝去,而這一次又要比絲卡佩小姐那次真切得多。
“動亂是從南境協會內部發生的,許多我們熟悉的人忽然倒戈,向協會發起攻擊,因此許多人都措不及防,索南先生正是如此……”尤古朵拉嘆了口氣,“現在看來那些人應當是影人滲透,但在此之前,我們都按照你們提供的信息篩選過一遍,并未發現異常……”
“最后我們只能得出結論,影人們或許還有別的什么手段避過我們的偵查,我們檢查過那些在動亂之中被抓捕的人,他們和正常人類別無二致,記憶、學識、自我認知都沒有差別,除了立場已經掉了個個兒。”
尤古朵拉拿出一枚戒指,“除了在他們身上發現這個,可以統一證明他們的身份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獲。”
方鸻看到那枚戒指,不由目光一縮,那戒指上的紋徽他實在太熟悉不過了——面向荊棘垂目祈禱的少女,環繞的毒蛇,銀色的匕首與展翼的蝴蝶。
“暗影會的叛徒?”他一下就想到了尼婭告訴他的那些辛秘。
“暗影會?”尤古朵拉看向他。
方鸻向她講述了關于風暴群島發生的一些事情,暗影會的來歷,灰女士的目光閃了閃,“我們的調查這些戒指背后確實指向一個組織,但各處都查不到其來歷,最后也只能寄希望于圣秘會。”
“圣秘會是考林—伊休里安一等一的秘密結社,關于淵海石板與神秘學相關,幾乎沒有他們不知道的秘辛,正因此,我才會帶隊前來圣休安,只是沒想到會遇上你們。”
尤古朵拉徐徐說道:“至于杰弗利特紅衣隊的來歷,正和你猜想差不多,南境協會現在幾乎已經癱瘓,考林—伊休里安暗流涌動,每個人都在尋求破局的機會。”
“紅衣隊的背后是弗洛爾之裔,但弗洛爾之裔也不是鐵板一塊,官方并沒有明確表態介入考林—伊休里安的內部紛爭,但各大公會都有自己的考量,我猜紅衣隊并不是站在王黨一邊,而是自己來的。”
方鸻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半年來王國發生了太多變化,現在無論是那位剛愎自用的國王陛下、還是那位陰險狡詐的宰相大人,都不敢輕舉妄動,而布麗安公主也苦于許多潛在的盟友仍搖擺不定。”
“因此雙方都不敢輕易破局,而這時誰手上有更多的力量,就在未來占據先機——杰弗利特紅衣隊顯然不甘愿永遠做一個二線公會,也虧他們能想到這支游離于王國之外的私掠艦隊。”
尤古朵拉對于老對頭的行為顯然不予置評。
方鸻也一陣沉默,沒想到自己不在的半年竟發生了這么多事。“我能幫上什么忙嗎?”
“本來你暗中發育自己就是幫上我們最大的忙,”尤古朵拉搖搖頭,“塔波利斯和軍方一樣看好你們,將洛羽和姬塔交給你們就是看中七海旅團的未來,我們都需要一個游離于聯盟之外的推手,而這個推手的實力越強越好——”
“就像是Loofah,但Loofah和薔薇十字軍仍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她性子也太古怪,指望不上,你不一樣,我是看著你們成長起來的,艾德你比其他人都更有責任心,這是好事。”
她的話仿佛離題萬里,但方鸻卻聽明白了。
考林—伊休里安從來都不平靜,政局的分裂遠在他與希爾薇德離開王國之前就已勢同水火,而在原住民之外,聯盟內部一樣孕育著變革的聲音。
遠在第二世界的驚雷,不過是這一切尖銳斗爭的寫照,七月戰爭、彌雅與弗洛爾之裔的恩怨不過是上一場圣約山之戰的遺留,而指針每一次撥動,都讓問題變得更加尖銳。
南境的叛亂,鳳凰公爵的死,每一個事件的發生都將考林—伊休里安推向不可挽回的風口浪尖,而他在那時看似作出的正確的決定,而也只不過是讓布麗安公主下定了決心而已。
世界的變革從來不是因為某一個人而動的。
他自然也從不會這么自大。
“不過就像上一次你作出決定一樣,”尤古朵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沒想到這一次你竟然成為了羅德里戈·德安里斯信物的持有者,還得到了他的認可,這是我預料之外的情況,可能這一次你又能幫上我們了。”
方鸻輕輕點了點頭。
現在他又多了一個問題,不過并不僅僅是為了調查南境同盟的事,雖然老師的安危也很重要,但他從沒忘了——那個印記背后,可能與自己父母的空難有關。
那個神秘的徽記,已經不是頭一次出現了。
而且它背后和影人千絲萬縷的聯系,南境協會那些忽然暴起傷人的內部成員,他們如果并不是影人,又是如何受到影人的控制,如同鬼魅附身一樣呢?
正思索之間,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了下來。
“各位,到了。”
他停在一扇封閉的大門前——那塵封已久的大門上覆滿了蛛網,層層蛛絲上落滿灰塵,而或許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的緣故,連蟲子們都已死去,只留下一地的蟲殼。
但男人——圣秘會的守門人并不在意這些,走上前去,扯下那些蛛網,輕輕擦去那門上的灰塵,露出下面雕刻著神圣的圖章——石刻上描繪著日月星辰,與兩株開枝散葉的圣白巨樹。
在兩扇門上相對而立。
方鸻目光落在那些雕刻上——努美林雙圣樹。他回過頭去,正對上尤古朵拉銀灰色的眸子,那位女士向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點了點頭。
繼而又用冷漠的目光看了其他人一眼,并未多言。
“這差別對待也太明顯了吧。”尤古朵拉小聲嘀咕道。
凱瑟琳落后一步,小聲道:“他們只會認可那些受信物所選中的人。”
大門后是同樣深邃的黑暗。
磚石鋪就的道路通向一座圣殿,環形——來自于古舊時代的產物似乎都千篇一律,古老圣殿不由令方鸻回想起了在龍嘯山脈、諾茲匹茲地下見過的那兩座——
只是圣殿之中沒有造像,原本應屬于神像的位置,只有一束光從穹頂上照下來。
灰塵在無瑕的光中閃爍著,上下沉浮,像是漂浮著無數浮游生物,光落在石質的基座上,上面刻著一行模糊的文字:
‘長河之上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輕淺的漩渦之上,猶如命運,變幻不定……’
‘……她湖面之上擷取落葉,從命運之中剔除灰枝……’
‘英雄的故事,不至于沉入無光的湖底……’
‘……而黃金的織線,亦被賦予世界的重量……’
方鸻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命運的禱文,但而今歐林眾圣的神序正在產生劇變,誰也不知道背后究竟發生了什么。
男人在大廳之中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又過了片刻,黑暗之中同樣傳來幾聲異響——方鸻向那幾個方向看去,發現有幾個人出現在了那里不同的方位上。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身穿華貴的長袍,像是祭司或者貴族;一個面帶兇相,用眼罩遮著一只眼睛的男人,一看就是空海之上橫行無忌的海盜;一個女人,像是商人。
最后一個是精靈少女,一頭白發,在耳尖兩側束成辮子,垂在雙肩上,顯得有些秀氣,面容姣好,但正橫眉冷眼地看著方鸻。
“羅德里戈的繼承者?”老人最先開口,“是他?”
其他人的目光也一一落在方鸻身上。
接下來開口的是那個海盜一樣的男人,說話時中氣十足,震得大廳嗡嗡作響,“信物上的封印已經解開了,看來確實是他無疑,那么他就是這一代選中的人了?”
“先等等,”接下來的開口的是那個女人,對方的年歲比凱瑟琳還要大上一些,但成熟雍容,美艷至極,瞇著眼睛看著方鸻,“他身上不止有那個信物。”
其他人都看向她,女人則看向方鸻開口道:“他身上有錢幣的氣息。”
但女人打斷他:“不,不是凱瑟琳,我認識這個小姑娘,她身上的那一枚錢幣我也認識,但并不是那一枚。小家伙,你身上有一枚至關重要的錢幣。”
“至關重要的?”海盜男看向方鸻,“你是被選中的人,不過有另一位女神在你身上施以目光倒也是令人意外至極,除了她之外,你還見過另一位女士么?”
方鸻聽得一陣云里霧里。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那位高大的酒保,畢竟是對方帶自己一行人來此的,他本來以為謎底會在這座大廳之中揭曉,但沒想到問題不但沒有得到解答,疑問反而更多了。
但男人并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沉默不言。
“你們是圣秘會?”方鸻抬頭問道。
海盜男點了點頭,“我們是圣秘會,但圣秘會并不是我們,我們不過是一個古老契約的守誓人而已,”他大約看出方鸻的迷惑,開口解答道:“在你面前的圣壇上,那里有三段箴言——你們看到的是‘命運’。”
“此外,在這一面還有‘約定’與‘守望’。”
他開口敘述:“凡人的一生,如同落葉,在時光的長河之中沉浮,而只有少數人,能追尋‘命運’垂下的織線,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軌跡——”
最后是那個老者,用蒼老的聲音講述道:“他們約定,‘守望’圣樹直至發出白枝——將破碎的世界彼此彌合,為注定的‘毀滅’帶回‘新生’的希望。”
“在上上個時代之前,是許許多多人,”最后話語回到了那個海盜男身上,“最后每一個名字大多我們都不記得了,直至羅德里戈·德安里斯,那是上一代,然后是你——”
他指向方鸻。
“所以我是被選中者?”方鸻再問,他拿起手中的信物,“你們會因此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并滿足我的要求?”
海盜男點了點頭。
方鸻沉默了片刻,“那我要付出什么呢,或者說我要做什么?去履行那個約定?但我有自己的事要辦,不一定有空為你們的‘女神’辦事,比起約定來……我更傾向于‘交易’。”
“不。”老人搖搖頭。
“不用?”
方鸻有些意外,不用是什么意思?那男人告訴他三段箴言,‘命運’、‘約定’與‘守望’,他們是守誓人,就像是屠龍者一樣,遵循著守護與約定。
而他們口中的誓約選中了他,而他又不用去履行約定?
“她只需要勇敢的人。”
方鸻微微有些沉默,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聽過類似的話。
“凡事先想著自己,一點也不愿意承擔責任,他和我們說什么‘交易’,但圣秘會可不需要和人交易。”
方鸻微微一怔,他從方才起就一直感受到那個精靈少女的敵意,但卻一直不知道這敵意是從何而來的,他確信自己從未見過對方。
他是認識一些精靈,譬如來自于艾文奎因王廷的布麗安公主,但這個少女——明顯不是考林—伊休里安本地人,甚至不是圣選者——那銀白的束發,她看起來像是來自于桑夏克的秋精靈。
耀光王廷的一支。
巨樹之丘的圣白之裔,對方身份可不低,竟會出現在圣休安這樣的地方。
老人、女人與海盜男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少女,他們是來審核方鸻繼承人資質的,但并不是評判者,他們也沒有這個資格,少女說出這番話來明顯是有些逾矩的。
但對方平時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他們不由看向那個高大的酒保,畢竟后者才是帶方鸻來到這里的人,他們只認識方鸻手中的信物,而并不知曉方鸻的真實身份。
高大的男人開口說了一些什么,只不過在方鸻看來猶如唇語,根本沒發出半分聲音。不過老人、女人和那個海盜男似乎聽明白了,海盜男露出驚訝的表情:
“原來是龍之煉金術士先生,難怪‘她們’會不約而同地選中你,對于圣秘會來說,這是我們的榮幸。”
“什么龍之煉金術士,”精靈少女露出鄙夷的目光,“一個嘩眾取寵之輩罷了,在大陸聯賽上弄虛作假,徒有虛名之輩,不知從哪里得來了羅德里戈的信物。”
“依我看,羅德里戈·德安里斯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皺著眉頭看著方鸻,“一介狂徒而已,你方才的言行一點也沒出乎我的預料之外,膽小的鼠輩本就該如此。”
方鸻就是脾氣再好也被這番嘲弄弄得有些火冒三丈,他又沒得罪過這個女人。
她壓低了聲音道,“不過你先別生氣。”
方鸻點了點頭,其實從方才開始他就一直很好奇,杰弗利特紅衣隊那些家伙憑什么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要是對方有好幾個銀之階也就罷了,但最后證明了就這?
他和那些大公會打過交道,直到這些大公會得成員雖然一貫自命不凡,但倒也不至于沒有腦子——或者不如說他們比那些自由公會的圣選者還現實一些,大概率不會自己撞上門來找死。
而這已經是短時間來,他第二次聽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說什么‘欺世盜名’、‘名不副實’了,如果一次倒也罷了,接二連三地出現這樣的狀況,顯然是發生了一些在自己了解之外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說來也不麻煩……”尤古朵拉哭笑不得,“就是在你們離開帝國之后,忽然冒出了一幫人開始炒作,說你在大陸聯賽上打假賽,最后被帝國通緝了。”
方鸻瞪大了眼睛,這種事情也有人信?
他在銀之塔的經歷是有現場直播的,就算是最后在圣王之廳那場比賽有些蹊蹺,但先前的預選賽,與雙塔之爭總做不得假吧?
“理論上是不會的,但這檔子事背后肯定有一個推手,”尤古朵拉道,“他們封禁了很多關于大陸聯賽的視頻,又用一些剪切的片段混淆視聽,當然不是每個人都相信,但眾口鑠金……還是有不少人選擇跟風相信。”
方鸻一陣頭大,他還是挺愛惜自己的名聲的,怎么也會沒想到自己會遇上這樣的事。
他用膝蓋想也可以猜到是誰在背后使小手段,但他怎么也沒料到那些有頭有面的大公會,會對自己一個小小的冒險團使這樣的手段——這他不由想起了Loofah。
那位舉世之劍在成名之前,也飽受非議,而受非議的原因也很簡單,誰讓這位性格古怪的女士不在‘體系’之內呢?
萬萬沒想到,現在輪到七海旅團了。
而且對于自己的攻擊,顯然要比對Loofah險惡得多,要是坐實了的話,只怕自己會在第三賽區成為過街老鼠。
連愛麗莎都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官方不管嗎?”
“當然管了,”尤古朵拉搖搖頭,“星門港方面不止一次辟過謠,但是收效不大,你也知道很多人不愛聽官方怎么說……反正他們有自己的想法。”
“而下架視頻的理由是侵權,大陸聯賽畢竟是在聯盟體系內的,也是跨界商業運作的一部分,這方面星門港不可能插手。”
“而至于那些剪切過的視頻,一部分是斷章取義,不太好管理,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整頓全網……真這樣的話,說不定明天就風傳你舅舅是聯盟某位高層了……”
“剩下的那些違規的視頻,大多都是私下傳播,想管也管不了,”尤古朵拉嘆了口氣,“但說起來是私下傳播,在明顯有推手的情況下,傳播其實也很廣泛了。”
她看了看方鸻:“這又沒法公訴,要不你找個律師,或者我們可以從損壞名譽權這方面警告那些人。”
方鸻一個頭兩個大,他哪有那個閑工夫。
“算了,”他搖搖頭,想了一下決定還是放棄,“就讓那些人去聽信好了,反正倒霉的又不是我們。”
七海旅團之前太過引人注目,現在有人花錢幫他們掩蓋真相反而是一件好事,叫人看輕總比每個人都重視來得好——尤其是那些潛在的敵人,畢竟這世上可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是‘她們’選中了繼承人,我們并沒有評判那三位女士的資格,只是來確認信物是否真是可信而已,”他威嚴地開口道,“而現在一切已經確定無疑,那么就應當執行她的意志——”
那精靈少女只得咬著嘴唇后退一步,用含恨的目光看著方鸻。
那目光看得方鸻毛骨悚然,以至于連愛麗莎都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該不會是他們的船長大人,在什么時候欠下的感情債吧?
而那海盜男已經向方鸻走了過來,語氣溫和地向三人開口道:“先前的冒犯請不必介意,想必你們心中一定有很多疑問,既然證明了各位的身份,那么圣秘會一定會全力解答你們的疑問,滿足各位的要求。”
方鸻點了點頭,心中雖然仍有疑惑,但至少放下心來,問道:“所以當初羅德里戈·德安里斯也是得到了圣秘會的資助么?”
但對方搖了搖頭,“每個時代的情況都不太一樣,信物的認可對于每個人而言也各自不同,我們沒有見過羅德里戈·德安里斯,三十年前此處的守護者還不是我們。”
“我們也只是約定的追從者,并不清楚三位女士對于你們的期許是什么,我們甚至不知道她們每一位的尊名,只是他們讓我們守候在這里,等待信物回歸而已。”
他又道:“何況您身上還不止有一道注視,您還有那枚至關重要的錢幣,看來另一位女士對您也青睞有加,其實就算沒有這個信物,您也一樣是我們的座上賓。”
又再一次提到那枚錢幣,而方鸻始終還沒弄明白那枚詛咒錢幣究竟是什么,又是何時出現在自己身上的。
倒是那個精靈少女,忽然之間想起自己先前嘲諷方鸻沒有資格和他們交易,而一想到海盜男的話,臉上不由一陣紅一陣白,咬了咬牙轉身便向外走去。
“等等,”海盜男叫住她,“你去什么地方。”
“哼,反正你們已經確認這個膽小鬼的資格了,那我還留在這個地方干什么?”精靈少女冷冷地道,“‘她’認可他了,也不代表我會認可他,大不了你們讓那位女士來責罰我好了。”
那精靈少女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了方鸻一眼,“好威風,龍之煉金術士先生,只怕你已經忘了,要不是為了你耽誤了那么多時間,圣女冕下她也不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她一字一頓,“要不是為了你,圣女冕下又怎么會受那些人的脅迫?圣樹生出灰枝,她現在愿意踏入灰林,一切都是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而已,你可真是她的好‘弟弟’。”
說完,精靈少女頭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之中。
方鸻不由聽得呆住了,雖然不知道‘灰林’是什么東西,但從對方的口吻也聽得出來那不是什么好事,而他認識的所謂的‘圣女’冕下,除了精靈小姐之外還有誰呢?
艾緹拉小姐出事了?
他腦子轟一聲炸開來,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對他影響最深的人,那么除了絲卡佩小姐之外,就是艾緹拉小姐了。
在他因為自己的過失而害得絲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團長回到星門之外的那段時日里,正是這位將自己視作弟弟一樣的精靈小姐,用最溫柔的舉動化解了自己的自責與愧疚。
而要不是遇上了大貓人,遇上了艾緹拉小姐與天藍一行人,他又怎么會有今天的成就呢?
他至今都還記得自己的第一臺專業魔導爐。
那可是艾緹拉小姐,天藍他們湊錢為他買的啊——翠鳥α專業工匠型——而那正是他作為戰斗工匠生涯的起點,也是那之后七海旅團一切傳奇的起點。
他那一刻幾乎什么也沒想,下意識就想要向那個方向追過去。
但那個海盜裝束的男人一把抓住他,“她是圣白林地的下一任獨角獸少女,光耀王廷精靈王的女兒,她叫蓮,蓮·奎雅·阿爾莎娜,她是個好姑娘,本身對你沒什么成見,只是因為精靈圣女的事情……”
方鸻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對方顯然是在提醒自己,他立刻向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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