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傾國 2、三個時辰
定陵,鎮國榆林,純陽觀。
在密室閉關的百里晴空,距離突破神圣領域,只差最后一步。由于百里君陌給純陽觀造成的巨大損失,畫院的任職權幾乎喪失,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四院經過這次事件,可謂是人才凋零,最后可能繼承觀主的新世代,就只剩下了居應書與百里晴空。
在畫院幾個耆老的走動下,四院終于同意由百里晴空繼任觀主,但有一個條件,就是短時間內突破神圣領域。歷來純陽觀的觀主,修為就沒有弱于神圣領域的。
現在百里晴空距離突破只差最后一步,但就是最后這一步,卻難如登天。
神圣領域只是一個別稱,這個境界的名字其實叫“紅世”,紅塵之外,人世之上,意為凡人無法抵達的境界。就好像陸地真仙的真正名字叫“重山”,是因為真元就像山一樣厚重,一滴一滴在源海排列,如同一重一重的山,故名。二者都是以境界獨特的標志為名。人們運之于口語上,逐漸就發生了更貼切的變化,繼而產生了別稱。
久而久之,別稱反而成為共稱了。
這“紅世”共有三重妙境,這第一重妙境叫“神心通念”。修行者初步領悟陰陽交融之理,使元陽與真元相融,從此不分彼此,便可誕生本命元神。
這真元當然就是由真氣凝聚而成的能量體,而元陽就是神識。百里晴空的源海已經滿溢真元,再也不能更多,也已初步領悟陰陽交融之理,但使真元與神識融合,只有兩個方法。
第一,絕學里包含“元神法門”,如《玄星道典》的《元神通命》、《生死印法》的《生死印法》、《洞靈真經》的《洞靈玄策》,若有元神法,百里晴空此刻即可直通神圣領域。可惜法門與法門之間不能相互轉換,即便獲得絕學,也要從頭修行,沒有直接修煉元神法的可能。而純陽觀的絕學里并沒有元神法,所以此路不通。
第二,將自身所修習的法門完全融會貫通,繼而如同創造絕學那樣,推演出自家法門的“元神法”。當世絕學中,唯有《太白劍經》、《洞靈真經》、《生死印法》、《玄星道典》以及《大梵心經》包含了元神法。
百里晴空只有選第二條路,這第二條路也是最難的。他很刻苦,因為他有必須繼任的理由。在百里君陌的事件里,他無疑是個受害者,但相比他所遭受的責難,百里君陌的真實內心,無疑更令他感到痛苦。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表面上清心寡欲的道德君子,三界有名的顯圣真君,怎么會變成那樣一個欲望之徒。
繼任觀主,彌補傷害,是他唯一能替百里君陌贖罪的方法。
現在,只差臨門一腳,他從小修行的法門,從“鍛體法門”到“凝元法門”,已只差最后一點點就能完全融會貫通。
密室里已有“道”的聲音在回蕩,只要想通最后一個難點,百里晴空就能將神識和真元融合,踏入“紅世”之境。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突然的變異打斷了這個過程,這個決不能被打斷的過程,終止了。
可以想象到百里晴空的憤怒,但是憤怒之余,他更多的是奇異,更多的是一種奇異的恐慌。他不是宋寡婦兒子那種煎熬在真名覺醒之前的窮苦人家,也不是柴家那種雖然真名覺醒很容易卻很難有所成就的大戶子弟,他是純陽觀首席大弟子,他即將突破的不是真名覺醒,而是神圣領域。他的境界,他的學識,他的修行都已達到了一個了不起的境界。這樣一個了不起的境界,當然能隱隱捕捉到即將要發生的事。
百里晴空的第一個念頭是“完了”。他隱約感覺到的是,閻浮世界持續萬載的修行體系,在這一刻崩塌了。他感覺不到星海的存在。不,他能感覺到星海,只是很遙遠,不可觸摸,更沒有任何的力量。天地元氣雖然還存在,但已很稀薄,已根本不足夠湊出一個神境的數目,有也等于無。
“浩劫?”這是他的第二個念頭。
閻浮世界早已有一種“浩劫論”,最早是由菩殊寺傳出來的。據說大法師在圓寂之前曾經留下一個箴言,說那星靈族將在這個紀元解除封印,要人們小心對待。
可是包括九大道統在內,并沒有多少人重視。
百里晴空已感覺到了那種威壓,已感覺到了他所苦苦追求的“大道”正在毀滅。他離開密室來到外面廣場,四院弟子聚在一起仰頭望天,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迷茫與恐慌。
“大師兄。”有人看到他出關,只見他披頭散發,神色晦暗,不像是剛突破的樣子,忍不住有些失望。
百里晴空直接躍上了屋頂,幾個長老先后來到他身邊,只從眼神的交流就已達成共識。百里晴空大聲道:“現在,本人臨危受命,暫任代觀主。傳我第一個命令:四院所有人到真武門集結;傳我第二個命令,立刻開啟護山大陣。”
任何一個集體都需要主心骨。
百里晴空的命令很快得到了執行,人們在恐慌之下,根本就不在乎誰來做主;他們只希望有一個人能為他們做主,讓他們不用考慮生死以外的問題。
當那道白光降下來時,百里晴空當然看得清清楚楚。但相比宋寡婦兒子與柴二爺,他眼中的白光不是一束,而是籠罩整個世界,那根本不能用“束”來形容,那根本就是某個意志的降臨。他絕不像宋寡婦兒子那樣以為看到了全新的希望,也不像柴二爺那樣以為是哪個仇家的神通手段,所以他第一時間號召同門抵抗。
護山大陣“嗚嗚”著展開,與那神秘的力量激烈對抗。
各色的神通法訣丟出,但在那白光下,卻仿佛石沉大海。
白光終于還是突破了,像是云霧,像是冰雪,修為弱一點的沾上,即刻就變作冰雕。白光更像是從天而降的洪流,真真如天河傾瀉,一注入大地,就完全統治。
僅僅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閻浮世界就失去了春,失去了夏,失去了秋,只剩了寒冬。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片土地,都變成了凍土。野外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以及人類種植的農作物悉數凍死,閻浮從未有過這樣的貧瘠。
僅僅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閻浮世界億萬人口銳減九成,牲畜家禽一只不剩。
一個時辰,純陽觀已減員半數。失去了天地元氣,失去了星海,那些存活下來的人需要考慮的是,真氣、真元耗盡之后如何抵抗。
一個時辰,幸存的人們無疑已明白,這就是星靈的意志,像簇擁名為復仇的怒焰,席卷整個閻浮世界。
兩個時辰,白光下覺醒的星隕獸,開始大規模走出獵場,掃蕩沿途遭遇的所有生物,并進攻純陽觀。
三個時辰,純陽觀重新修補了能適應“星靈意志”的護山大陣,在百里晴空的帶領下,擊退了兩波獸潮,才終于遏制了局勢的糜爛。饒是如此,在重修修筑的防御工事里,仍時時刻刻有門人弟子死去,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求援的傳訊符,像雪片一樣飛向四方。然而別處的求援,也像雪片一樣飛來。
除了純陽觀,句章的暮云宗、蚩尤的上荒神廟、牧野的龍象山、南巢的蓮花座,經歷、應對與當下局勢也是驚人的相似。其中最弱的無疑是新近崛起的暮云宗,才三個時辰,已經支撐不住要滅門了。
這個時候,距離三界收到道庭滅門的消息,才過了一天而已。那些逃散的幸存者,那些滿懷悲憤的道庭弟子們,想要重新聚集,重新支撐起道庭的門戶,是需要時間的。然而“浩劫”并不給他們時間,這一下更是致命的打擊。
唯獨劍庭不同,因為根基是天柱山。天柱山本身就已被改造成劍陣,在白光降下來的初期承受住了壓力,加上剛好得到一位天工巨匠的效忠,巨匠當場解析后,發現劍陣并不能一直抵擋住那無窮無盡的力量,于是對劍陣做出了調整,使那白光忽略了劍陣,降到了天柱山下去了。
天柱山沒有遭到劫難,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
是以只不過三個時辰,劍庭已對“浩劫”有了初步的認知。
曾經的藏劍峰現在的天劍峰,掌教大殿里,劍神鳳九端坐上首,下面是各峰峰主以及劍庭新的天工巨匠。新的天工巨匠不是別人,正是龍皇圣朝覆滅后,恢復自由身的班固。
“請班大師詳細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鳳九微微抬了抬手,示意班固匯報情況。他的手當然是假肢,一派掌教若是兩袖空空,卻也不太好看,他自己本來覺得無所謂,在各峰峰主的堅持下,也不好固執下去,就請了巨匠打造了假肢。假肢雖假,畢竟出自巨匠,做一些簡單的動作還是可以的。
班固臉上全沒有了平日的嬉笑慵懶,肅然說道:“回掌教,以我們目前的力量,對付不了那‘光’。那‘光’影響的不止星隕獸,還有一些星靈族的轉世。這些原本是‘人族’的星靈一遇到那些光就會覺醒,覺醒會獲得異常強大的力量,并且擁有超然的智慧,可以指揮星隕獸,每出現一個,都會造成巨大損失。屬下認為,當務之急,是優先篩選門內的星靈轉世,將其控制起來。”
鳳九沉吟著,環視眾峰峰主,見眾峰主都點頭,他當機立斷道:“就按班大師說的辦。”
一劍傾國 2、三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