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傾國 80、那正是我們所仰望的星空啊(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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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很簡單,但實質發生的過程,卻像一座精密的機關內部,可謂是一環扣住一環,保證互相起作用,每個部件都有其獨特與不可替代的作用,并且絕不拖誰的后腿。
白芙玄的分身打出神通大潮,看起來好像匯成了一體般的絢麗彩霞,但其實每個都是獨立的,不管它們各自占據了多少空間,它們都是獨立的,正因為如此,想要破這一招就更難,神通不同,性質不同,你應付這個就沒辦法應付那個。在她看來,燕離無疑已是個死人,直到劍境出現,她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在她的眼中是這樣發生的:燕離一瞬間已動了,仿佛一瞬間也出現了十萬個分身,每一個分身都發動了“零界”,那些神通經過不穩定虛空的扭曲,竟不知為何,落回到了施法者,也就是她的分身們身上,于是就發生了這樣的一幕。
說起來很不可思議,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它卻切切實實地發生了。
這樣多的分身的破滅,不啻于一個神話,一個充滿幻夢色彩的奇跡。這樣多的分身的死亡,對白芙玄當然很有影響,她當然也會受傷,這點由她的蒼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但她的眼睛里的神采,意味卻更加的復雜。
現在她已想明白了,已知道那一瞬間是怎么回事,那當然不是燕離也擁有十萬個分身,他連一個分身也沒有,但是他實現的手段,卻比煉出十萬個分身還難。
已逐漸蒙上一層冰云的天空空蕩蕩的,鬧鬧熱熱的“焰火大會”轉瞬就落幕,快得讓人目不暇接。白芙玄不知怎樣一個心情,但她本來有熱熱鬧鬧的十萬個伙伴,突然就陷入一種令人惻隱不已的孤單的處境里,這樣由她一個身材小小的小孩來看,簡直已可稱得上可憐。
她當然還有余力,當然還可以一揮手就又召出十萬個,可是她知道已沒有用,任何的這種程度的打擊,都對燕離起不了作用了。
“你已知道‘零界’對本座沒用。”她盡管嘴角已有血跡,卻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平淡淡地說話。
燕離道:“你自然也想不到,我被你逼著,只能將之融入劍境。”他立于劍冢之上,與仇人平等對視,微風徐拂,吹動著他的衣服和頭發。暗灰色的對襟稠衫的飄動,如無月夜晚的浮浪;幾與黑夜融為一體的頭發一起一伏,一起一伏,像一面為黑暗加冕的旗幟。
白芙玄道:“我還想不到,你那一手瞬移術,也能利用得這樣出色。”
燕離道:“我的修行生涯幾多沉浮,所得最多磨煉的,當屬世界盡頭的六載時光。那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白芙玄道:“什么問題?”
燕離道:“我手中的劍,究竟因何而存在。”
白芙玄道:“這個問題,豈非也是在問你自己因何而存在?”
燕離道:“后來我終于想明白了。”
白芙玄道:“你得到了什么答案?”
燕離道:“我手中原來沒有劍。”
白芙玄道:“那你此刻手中的是什么?”
燕離道:“是我。”
“是你?”白芙玄道。
燕離道:“心之所至,無所不為劍。”
白芙玄嘆了一口氣,道:“我本來對你的劍境還存著一個疑問。”
“一個什么疑問?”燕離道。
白芙玄道:“你以‘太白’為基礎,以‘藏劍’為輔助,以‘零界’為核心,以‘瞬移術’為手段,完成了你的劍境,其中最重要的一環,是‘瞬移術’,我本來不明白,你是怎么將施法者的神通反治其身。”
“現在你已明白了?”燕離道。
白芙玄道:“世分陰陽,氣有乾坤。萬事萬物的相會,都注定了一場別離。‘離’正是‘瞬移術’的精髓之處。你以劍域遍布虛空,由劍氣相互銜接,每一道劍氣都相當于你的分身,然后把施法者的神通如‘球’一樣反擊回去,‘零界’的虛空通道,幫助你完成這一切。”
這一刻的氛圍,實在不像生死仇殺,倒像兩個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
當然雙方都很清醒,絕沒有這樣發展下去的可能。
燕離已伸手虛攝,一柄巨劍拔地而起,仿佛由他握著,往白芙玄斬去。他單等白芙玄的最后一個字的話音落下才出的手,一經出手即非要見生死不可。
白芙玄戰斗開始以來頭一遭選擇了防守。她稍稍捏了一個法訣,面前就浮現一道許多符文組成的堅壁,那劍斬下來,“咚咚”的響,“隆隆”的膨脹著氣域,她全不理會,眼睛里閃爍著的光芒,與太白劍氣一樣凌厲。
某一瞬間,燕離突然發現星海由天空降臨了。這一瞬間,他的道心幾乎無法自持,他很快醒悟到,這是白芙玄的“道境”。
他有劍境,作為寰宇神仙的白芙玄,自然有“道境”。這一境界已達到修行者的最高層次,無論怎樣的超乎想象都不為過。
深邃的星空,宛然幕布般遮蓋下來,它輕飄飄不感到任何壓迫力,但周圍的空間都被擠壓,一層一層坍縮,甚至可以看到被迫得無處可去的虛空亂流,如同橡膠般被捏成各種形狀。它自然而然蓋出一個球狀,看來仿佛星星組成的一個球體,永陵城都已不見了,無論由哪個方向看,都是閃耀的星辰。
燕離無疑已是“甕中之鱉”,劍冢看來愈加的荒涼悲壯,而且渺小,因為跟萬千星辰之光比較起來,一座一座的劍山,似乎也并不那么起眼了。
白芙玄方才的嬌小可憐,此刻仿佛就成了一個錯覺。她并不再出手,因為知道劍境可以反彈任何的攻擊,然而劍境屬于“無根之木”,在“星空”的壓制下,真元很快就會無法維持,很快就會瓦解,失去劍境的燕離,就等于案板上的魚肉。
這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然而讓道祖只能用出這種辦法,這世上又有幾個人?
燕離似有些絕望了,自暴自棄地把巨劍掄了一圈,由下而上地劈去,星辰海里只掉下來一顆,就“鐺”一聲,把劍給嗑飛出去,“嗤啦”的撕破星辰圖景,飛往外面去向不明。
星辰圖景很快又黏合,完整得仿佛方才只是一場幻境。
白芙玄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發生,靜靜的仿佛她只是一個路人,這一切跟她毫不相干。她看著燕離的眼睛里,已發生了一點憐憫,憐憫當然只是一種輕微的感情,還不能與生命并肩,所以她當然還是要殺人的。
“你雖沒有你祖師那樣強大的內心,沒有她那么強烈的自我,但你們太白一脈似乎都有這樣一種傾向——不以自己的種族為歸屬。”
白芙玄似乎還帶著一點無奈的語氣:“似乎在你們看來,這世間萬物沒有什么不同。這本來沒有什么,我本來也并沒有非要殺人不可;可是星靈族的威脅存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冒險。”
“這世上當然只有死人最安分,當然只有死人不會闖禍。”
燕離緩緩落下去,站在一座劍山上。劍冢明滅不定,透明得像即將燃盡的油燈,在星辰圖景的包裹之下,更顯得弱小無助。
“所以我當然非殺你不可。”白芙玄道。
“你殺了我,補足了星靈族的封印,自然就可以功成身退。”燕離道。
“這座城就是本座的墳墓,退無可退。”白芙玄道。
燕離道:“后世人在功勞簿上記著你的大名,整個閻浮世界都要對你感恩戴德。”
“這也并不在本座的計劃之中。”白芙玄道。
燕離道:“你現在不動手,只因為我的劍境讓你無處著手。”
白芙玄道:“你當然也知道我在等你的劍境把你消耗殆盡。”
燕離道:“可惜我不是一個坐以待斃的人。”
“你確實不是。”白芙玄道。
燕離忽然一跺腳,劍冢發出如鏡碎般的聲響后崩塌,他也自然地落到了地面去。白芙玄有些吃驚道:“你在自掘墳墓?”
“你想不到?”燕離道。
“現在我已隨時可以殺你。”白芙玄道。
道境之內,所有一切都纖毫畢現地呈放在她腦海里,不存在隱藏的陷阱,不存在劍境的還有余留。她現在只要動一動手指頭,燕離就會被從這個世間抹去,保證連一點粉末都不會剩下。
“現在你不妨來試試。”燕離道。
白芙玄笑了,她由開始到現在,表情就沒有怎么變化過,可是現在居然笑了。她笑起來自然是很好看那種,大大的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月牙,月牙里漾著一泓秋水:“你有沒有想清楚,如果本座從你尸體上找不到龍神戒,燕子塢就是下一個目標。”
燕離冷冷道:“我保證你既拿不到龍神戒,也找不到燕子塢。”
白芙玄雙手交錯,又分開,兩種不同的法印,優雅地拂出去。浩瀚星辰之中,三顆星剝離,分由三個不同的方位,向燕離急速下墜。
沛然的重壓,使燕離全身的骨骼都發出呻吟,他不僅劇痛難當,還被禁錮在原地不能躲避。他看來已經絕沒有辦法逃脫,已經絕沒有辦法改變局面了。
在白芙玄眼中,燕離當然已經只是一灘肉糜了,他現在還能揮發生命的余波,只因為她的下手沒有很快,她要讓燕離體會一下死亡的恐懼,這算是對一個任性的后輩的小小懲罰。但是她絕想不到,這懲罰竟然沒能落實,竟然失敗了。
本來被星辰壓迫不能動彈的燕離,絕不可能逃脫,但他偏偏就是逃脫了。就在某個瞬間,本來瀕臨四分五裂的身體,突然變成了一座劍山。
人當然不會變成劍山。修行者的修為如果足夠的高深,倒是可以把自己幻化成劍的形狀,膨脹得如同顯圣真君的法體,來威嚇威嚇敵人,興許還有不俗的威力?可是燕離現在無論變成什么,都不可能改變現狀。
由白芙玄的出手,劍當然是碎了,碎了自然就消失了。
但是燕離竟然不見了。一個大活人就這樣消失,白芙玄卻對此毫無所覺。她怔了怔,旋即想到方才燕離揮舞的劍山,看似走投無路下的掙扎,原來暗藏伏筆。那由真元幻化的劍山表面上被擊飛,其實是為了把它埋伏在“道境”的范圍之外,然后借“零界”與之調換位置,實現“金蟬脫殼”的目的。
“但是你能逃去哪里?”
白芙玄自語著,一揮手,天地變化,很快已追蹤到燕離,他剛好在道境的范圍之外,她一個閃身已追到其面前,正聽見“十方無敵”四個字。
天地一瞬間萬籟俱寂。她知道那是絕技的真言,念出真言的目的,不是為了拔高氣勢,不是為了裝模作樣讓人覺得很厲害,而是為了溝通天地。就在燕離脫離道境的短短幾個呼吸間,他已完成了絕技的起手式。
白芙玄已知道這絕技的厲害,因為一道劍光如旭日初升的那一個剎那,夜幕被那一點薄光浸染,迅速由瀝青般的黑底變成羊脂般的乳白。劍光浩浩蕩蕩,在這一刻猶如那普照萬物的太陽,無論有什么障礙,都被摧枯拉朽地毀滅。
星辰圖景由中分作兩邊,無可遏制的毀滅,如瘟疫般蔓延。
白芙玄已在身前布下層層防護,卻連片刻的喘息也沒能爭取到,就被劍光斬成了兩半。
不知過去多久,劍光終于緩緩消逝,燕離失去所有力量墜落下來,扶住膝蓋才勉強站穩,他要親眼看到白芙玄的死亡瞬間,這樣復仇豈非才有意義?
但是當他一抬頭,只看到白芙玄完好無損地佇立在虛空,道境雖七零八落瀕臨破碎,卻在她一揮手間,就已完全修復,又如一張幕布般朝他罩了過來。
他的神情完全凝固,失去力量的喪魂釘從他身上“叮叮當當”掉落在地,體內的魔血冷卻下來后,黏稠得如同砌墻的泥灰,咒印處縈繞兇煞,試圖更進一步奪他的身體。
更新快蘭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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