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傾國 8、打不響的如意算盤
燕離制止了面紅耳赤還想說下去的李征君,笑著對三個老頭道:“既如此,我聽從命令便是,不過,那李血衣不好對付,就讓李兄來協助我吧。”
“沒問題。”老頭說。
燕離就帶著李征君往城樓去。李征君一路沉默跟隨,但終于還是忍不住道:“據我所了解的燕十方,不論面對魔族還是九大,從未有過妥協,難道爬得越高,就越產生敬畏了?”
古老的石頭城,到處可見厚重石塊堆壘的建筑,走在匠人一點一滴鑿平的道路上,燕離感受到了這座城池的深刻,無怪乎能作為抵抗魔族入侵的第一線。“對他們有利的,對我未必是害處,只要矛頭一致,寬容些又有何妨。”
李征君像不認識燕離了一樣,搖了搖頭:“我真不敢相信這話會從你口中講出來。”但見燕離的笑容仿佛若有深意,他轉而道,“李半山把石頭城的守備力量削減到最低程度,若運用得當,三個月內,抵擋魔族的進攻是沒問題的;但你想收回蚩尤全域,無異于癡人說夢。本來還有蜃樓真君為你坐鎮,你多少還有希望,可他老人家也不知受了什么蠱惑,竟然選擇了撤退。”
燕離道:“我來告訴你為什么。”
“為什么?”李征君道。
燕離笑道:“縱然是前輩,也是愛惜羽翼的。若我果真在三月內收回蚩尤全域,他跟魔族爭斗這六載時光,算得什么呢?”
李征君頓時滿腹的不悅,“你的意思是說,蜃樓真君也是追名逐利之輩?”
燕離道:“我沒有這樣說。任何人的任何選擇,出于何種考量,怎是他人能擅自揣度的。我只不過是想說,任何事情都有跡可循。”
李征君想了想,盡管不情愿,還是不得不承認對方在大方向上是正確的,因為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你接下來想怎么做,難道你真以為憑你跟我能殺死李血衣?”
燕離道:“現在還不是跟她拼殺的時候。”
李征君道:“可你不是應了嗎?”
燕離道:“我應了是一回事,要不要辦到又是另一回事。”
李征君道:“不殺死李血衣,萬一石頭城失守,你怎么向李半山交代?”
燕離道:“我為什么要向他交代?”
李征君道:“因為他是正道魁首!”
燕離道:“他是什么人都無關緊要,立下賭約的是我,輸掉沒命的也是我,在期限到來之前,我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二人來到城樓,馬道非常寬敞,足容得下三輛馬車并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守備戰里,城墻幾經加固,整體已形同堡壘,哪怕最重的攻城錘,也不能輕易撞破。
城樓上每十步有一個作戰團隊,由十五個修行者以及三十個全副武裝的本土士兵組成。每個修行者有兩個士兵輔佐,給上仙端茶遞水也好,跟魔族近身廝殺也罷,這些本土的士兵都表現出遠超常人的武勇與堅忍不拔的意志,為抵御魔族入侵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
燕離一上城樓,就吸引了全部的關注。他們都知道,這一位便是揚言三月內收回蚩尤全域的新來的統帥。因為名望的加持,他們看到燕離身上仿佛閃耀著奪目的輝光。天辰榜的意義就在于此,日暮再怎么美麗迷人,終歸比不過朝霞的光輝絢爛。
“參見統帥。”一個修行者走上來行禮,是道庭的一個年輕長老。說是年輕,也有五十出頭了,他對燕離沒有不敬,也沒有很尊敬,例行公事般道,“城中魔人已悉數斬殺,被咬的人也妥善處置,各處要道都已封鎖,只等魔族大軍來攻。”
“你做的不錯。叫什么名字?”燕離點頭表示滿意。
年輕長老終究還是難以掩藏地暴露出了輕蔑之色,區區一個劍庭的弟子,竟敢主動對他一個道庭長老這樣說話。他還是應道:“袁千泉。”
“在這里是什么職位?”燕離道。
袁千泉有些迷糊,“什么職位?”
李征君在一旁提醒道:“各道統以長老為職銜,負責統領自己道統的弟子,統帥有權命令各道統的長老。”
燕離一聽就明白了,長老相當于統領,而弟子就是作戰的士兵,士兵與士兵之間的排名,有按入門先后,也有按實力強弱,總體既包含了軍隊的階層關系,又保留了修行者的獨立性。優點是給予了修行者極大的施展空間,缺點是沒有軍隊的令行禁止的靈魂,這在關鍵時刻,說不定會決定一場戰爭的走向。
他沒有想要糾正或者改善的意愿,這對他來說并不重要。“作為統帥,我將下達第一個命令,那就是撤離石頭城。”
話音方落,遠處織嶺河就傳來大股的喊殺聲,密密麻麻的魔族撲上岸,向這座堡壘沖過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時候,燕離已經飄然遠去。
“撤,撤離,開什么玩笑?”袁千泉尖聲叫道,“石頭城易守難攻,是進入蚩尤腹地的一道天險,就這樣拱手讓給魔族,我看你就是魔族派來的臥底!”
但是燕離已經去得很遠了。
城樓上的人,不論修行者還是本土士兵,面對洶涌撲來的敵軍,不知到底打是不打。
李征君看了看底下的魔族,又看了看城樓上的守備力量,忽然道:“李半山留下你們,想必充分考慮了燕十方的戰力。他一人一劍足可擋千萬魔族,可他不在,憑你們誰能?不想死就撤退吧。”說畢也飄然遠去。
袁千泉臉色變了又變,咬了咬牙,大手一揮:“撤退!”他暗下決心,等重新安置下來,一定要好好參燕離一本。
李征君追上燕離時,已離城數十里遠,他在城樓上雖然能夠冷靜地分析利弊,但追上燕離時就沒忍住脾氣,大聲指責道:“你可能有什么戰略上的目標,可是城中那么多的蚩尤族,流了那么多的血,你對他們的付出毫無敬畏之心!難道只因為三個大長老的輕慢,就讓你產生了報復心理?枉我方才還替你講話!”
燕離道:“我很敬重他們,所以才不希望他們白白犧牲。”
李征君道:“那你更應該留下來,跟他們共存亡!”
燕離道:“沒用的,李血衣此來必定傾力一擊,徒然抵抗,只是無謂增加傷亡。”
李征君道:“不試試怎么知道?”
燕離一笑,停在一根樹干上轉頭看他,“可能我對于你們蚩尤族來說,是一個奪回家園的希望,所以你會對我抱有這樣的期望。你是對的,畢竟不為了你們,我也要為我自己的性命負責,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李征君道:“你是認真的嗎?”
燕離道:“這就要你自己尋找答案了。可能我的行為很像魔族臥底,你要判斷我的是否真心,取決于你看人的眼光和閱歷。”
下一座城,叫太章城。
議事大廳里,三個頭發發白的長老大發雷霆,桌子都被敲碎了好幾張,燕離卻還是無動于衷,根本沒覺得自己有做錯的地方。
鎮守太章城的,是蓮花座的一個長老,她不動聲色地坐著,不指責也不加以為難。
“燕離,你到底什么意思,我讓你去殺李血衣,你卻下令棄守石頭城,你肯定是故意的,魔族臥底當上癮了嗎!”說話的是道庭的大長老,負責統帥不在時,調配所有長老作戰,名叫黃守一,在道庭的輩分極高。按照李半山的指令,他們三個大長老會在石頭城陷入危機時出手,既不會讓石頭城被攻下來,又不會給燕離以足夠的兵力反攻魔族。沒想到如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后者卻根本不上當。他得知撤退命令后,城守已經大亂,哪怕蜃樓真君在場也無力回天,簡直氣得吐血。
燕離不緊不慢地嘬了一口茶,道:“按照黃長老的說法,我仿佛已當過魔族臥底了?”
黃守一蠻聲色俱厲道:“此事還用復議?掌教是看你有心戴罪立功,才給你機會,你非但不把握,還繼續為魔族效勞,看來不用考驗了,你根本沒有悔改之心,不如我替掌教做主,直接對你用刑!”他抬起手掌來,恐怖的氣息在手掌里醞釀。
燕離將茶盞放下,嘴角慢慢地揚起來,“你確定要跟我動手?我是聯軍統帥,你這叫以下犯上,我可以殺掉你而不用負擔任何責任。”
“豎子!”黃守一氣得大罵,被另一個老頭拉住,才沒有當場動手。
李征君不禁暗感好笑,一開始還說什么寬容,原來早就有治這幾個老饕的主意,才任由他們蹬鼻子上臉。
這時一個蓮花座弟子匆忙走進來,稟告道:“統帥,長老,探子來報,李血衣率大軍,已到了五十里外!”
黃守一眼睛一亮,冷冷笑起來:“好,好哇!小子,失了石頭城,我看你怎么守!”
“不守。”燕離笑著站起來,對蓮花座長老道,“吩咐下去,撤離太章。”
黃守一眼前一黑,險些昏倒過去。
一劍傾國 8、打不響的如意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