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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可憐者必有可恨之處

更新時間:2020-05-08  作者:一介白衣
一劍傾國 29、可憐者必有可恨之處
燕離循著指引看過去,只見鳳知年負手立在一葉扁舟,蕩行在一望無際的碧波之上。他著一襲得體的青色綢衫,與粼粼的湖光相映成趣,顯得異常的瀟灑不凡,只是眉宇間正不知為了何事而郁結不已。

二人想到他恐怕是因為鳳承語的死而悲郁,有些內疚,燕離遙遙拱手道:“莊主好雅興。”沒想到鳳知年卻對二人視而不見,輕飄飄地蕩了過去。

“咦?”燕離印象中的鳳知年雖然脾氣乖僻,但不至于不理人,細想想自己二人目下的情境,恐怕眼前一切都只是幻境而已。

隨著鳳知年的出現,就像有一根線牽住,二人不由自主地跟著上去。顧采薇收回環顧四周的目光,若有所思道:“小賤客,還記得陳總管的敘述么,他說當年鳳知年跟陶小娘是在柴縣的東碧湖上認識的,這兒想必就是東碧湖了。我方才見那戾劍斬向龍神戒,猜測會否就是龍神戒借了此媒介來觸發你心中的愿望,畢竟它的主人生前肯定聽過陶小娘的講述,有此記憶并不足怪。”她說著擔憂起來,“小賤客,你有沒有感覺到哪里不舒服?”捧著燕離的臉左右細看,生怕又多出一條皺紋來,那對修行者而言,代表著相當分量的壽元。

燕離笑道:“我現在好極了,有美景東碧湖,有美人顧采薇,如果再有美酒佳肴,那簡直就是天堂。”

“跟你說正經的!”顧采薇嬌嗔地捶他,不過見他氣色沒有變化,還有力氣開玩笑,想來回望時光舊塵,終究比不上逆反時光,就放下心來。

二人正說笑玩鬧,突見前方一艘三桅漁船迎面駛來,船舷處站著一個少女,十二三歲的模樣,燕離看她的樣子,亦生得嬌俏明媚、楚楚可憐,像極了玥兒,只可惜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卻似有許多的憂愁郁結心間,這眉宇總是不化,和暖的湖風吹著她,反倒更添感傷。

接連有兩個模樣近似玥兒的出現,但這兩個的神態,都與前者有天壤之別。

桅桿上掛著柴莊的標志,這漁船,也就是柴莊的漁船。柴莊陶氏在柴縣是大戶,世代以捕魚為生,事實上,整個東碧湖都是柴莊私屬。

陶小娘,也就是漁船上這小姑娘,名喚陶秋蓉。陶秋蓉是從小美到大的,聞名十里八鄉,父母哥哥對她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然而就在這幾年,她的幾個哥哥相繼與人爭斗而死,父母突然染疾暴斃,接連的噩耗,打的她長病不起,此后舅父接管了柴莊,舅母與幾個表姐妹對她極是惡劣,有時連湯藥都不給買,她從一個不知生而歡樂、死而悲苦的小美人,變成了一個多愁善感、悲郁苦悶的怨女。

就在這么樣的一個情境下,她與鳳知年相遇了。

在燕離二人的眼中,鳳知年看到她,并沒有如陳柯說的那樣,閃爍著異樣的火花,許只是同樣有著郁結不化的心事,使他們相互吸引。

很快,眼前這個情景就開始變幻,許是戾劍所能承載的記憶有限,情景翻覆著,竟是直接到了拜堂成親的這一幕。

二人不能遠離鳳知年,只好周游在席里賓客間,聽著他們的談話,多少了解了一些情況。原來是鳳知年回莊后,特意派人調查了陶秋蓉,得知了她的身世與處境,起了惻隱之心,就叫了人上門提親。

劍神山莊跟柴莊,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從賓客口中得知,陶秋蓉借此在莊中大鬧了一場,具體怎樣,二人不清楚,但看陶秋蓉拜堂時的歡喜與得意,就知道她舅父那一家子恐怕沒討得什么好處。

此后記憶是較為零散的,但大多是陶秋蓉與鳳知年在一起的情景。陶秋蓉品嘗過了威名帶來的好處,對鳳知年百依百順,處處討好迎合,在莊中的地位也是與日俱增。

玉漱居前院有一株櫻樹,是鳳知年特意請人從東海一個小島上挖來,每逢開花季節,他都會前來觀賞。

從陶秋蓉嫁入劍神山莊,牽住二人的線,就從鳳知年轉到了她的身上。

陶秋蓉起了個大早,平常要睡到巳時,今兒辰時就起,二人正相擁而眠,不得已被牽著出了房門。玉漱居五臟俱全,有鳳知年專門給她找的大廚,想吃什么喝什么,只要一聲吩咐;不似其他,連大房的人也要在規定的地方用膳。

“小月小芳,你二人去做蜂蜜棗糕……”

玉漱居里的使役使女全到齊了,集中在伙房里,他們都知道陶秋蓉召集的用意,根本不用聽陶秋蓉說什么,就心照不宣地開始忙活。二人很快離開了伙房,因為陶秋蓉已經哼著小曲回了房間,坐在梳妝臺前妝點起來。

她看到銅鏡中一張出落得愈發水靈的美臉,想著這幾年連大房都要看她的眼色過活,就十分的滿意現狀。

“她當初的靈氣全沒有了。”燕離忽然道。

顧采薇認可地點了點螓,“世俗的欲望已經把她荼毒,她享受著現在的一切,恐怕并不愛著鳳知年,而只是為了現在的地位而討好。她仗著鳳知年的威風,在莊里作威作福,得罪了不少人,同在一個檐下,與人為善就是與己為善,連這道理都不懂,還不加收斂,大概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這是櫻樹第三次開花了?”

“是,她的苦難恐怕又要開始了。”燕離有些同情,有些無奈。這個女人再怎么不堪,也是大師兄的親生母親。

兩個時辰后,到了正午,佳肴糕點美酒全齊了,鳳知年如約而至,陶秋蓉如乳燕歸巢般撲入他的懷中,“奴家從早就開始忙活,可算把老爺盼來了,這些可都是奴家親手做的呢!您看看,這是方才被油燙的,可疼了。”她伸出白嫩如玉的柔荑,指著上面一處茶油抹出來的痕跡,顰眉作出可憐狀。

“辛苦。”鳳知年淡淡撫了撫,隨意地坐了下去,也不看桌上菜肴,只看著櫻花從樹上飄落下來,“《詩經》、《眷經》、《子規》,可曾抄了?”

陶秋蓉臉色一變,楚楚可憐道:“老爺,人家早早起來給您做飯了,哪有功夫抄那些玩意……”

鳳知年神色迅速的冷漠下去,“火燒二房,杖打大娘子,你無法無天,我讓你抄你不抄,這是認錯該有的樣子?往后到前庭用膳!”說畢拂袖而去。

此后鳳知年一兩月才來一趟玉漱居,陶秋蓉身邊的用人一個一個減少,到最后只剩了一個使女小月,日子過得非常凄苦。雖然柴莊的家業已盡數被她奪回,但在莊里,有錢也未必能過上好日子,加上鳳知年的不待見,以前她得罪的那些人,變著法子來還以她顏色,真

真的苦不堪言。

但這時候,陶秋蓉的姿色,仍然是上乘的,只不過因為恢復成孤苦無依的狀態,從怨女變成了怨婦。她的脾性變本加厲的怪異,每當從別處受了苦楚,回到院子里就對小月施展,小月終于不堪忍受,選擇為自己贖身,離開了劍神山莊;不過在臨走之前,小月對陶秋蓉的一番話,讓她受到了啟示。

小月認為,陶秋蓉要改變現狀,只有給莊主鳳知年生一個孩子。有了孩子,玉漱居才能恢復往日的盛況。

由于陶秋蓉的姿色,鳳知年還是會在此處過夜,所以很快,第一個孩子降生了。

燕離看到大師兄被從產房里抱出來,也不知是個什么感覺。

鳳知年看到有自己幾分神韻的兒子,歡喜非常,不但親自給取名鳳九,又給派了許多用人來,不料數日之后才發現,這孩子居然天生手疾,不能用力。如果你先成就了高超的劍道,再失去雙手,那你還是一個劍客;但你先就沒有雙手,何以成劍道?

對于天生不能練劍的鳳九,鳳知年厭惡難當,不但親自下令撤走了漱玉居所有用人,更是連續一年不去見陶秋蓉一面。陶秋蓉不甘淪落至此,兩年后,帶著她滿懷的期望,鳳琳降生了。

從鳳琳降生開始,二人的線就被轉移到她身上,這從側面印證了戾劍的主人正是鳳琳。

鳳琳在抓周宴上咿咿呀呀地選了劍,使得鳳知年大為欣悅,時常來玉漱居探視。陶秋蓉以為苦日子終于到頭了,沒想到連生兩個孩子,加上缺乏細心的照料,使她的身材走樣,臉盤也跟著擴張,不復當年的嬌小美貌,鳳知年對她漸漸失去了興趣,產后同房次數屈指可數,每來必為探視鳳琳,不做其他。

這一日又是櫻花開放的時節。陶秋蓉叫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盼望著鳳知年的到來。這是她好不容易借著上回的探視,以“琳兒終于拿起了劍”作為慶賀的理由,請鳳知年在櫻花開放的這一日來共同欣賞。

正午時分,鳳知年準時到了,陶秋蓉歡喜地請上了座,親手給斟了一杯酒,“老爺,您快嘗嘗,這是我親手釀的,我們柴莊出名的培元酒。”

鳳知年端起來正要喝,忽然看到已然五歲的鳳九坐在對面,由使女給喂著飯,臉色突然間鐵青,霍然站起,面上是掩飾不住的厭惡,竟是什么話也沒說,徑自拂袖要走。

“老爺!”陶秋蓉一聲尖叫,撲上去跪倒在地,抱著鳳知年的腿凄然道,“你不能因為小九就不待見我啊!今日說好一起賞花,我還做了詩,想請老爺品鑒,求您留下來……”

“老子來了不懂叫人,你教的?滾開!”

陶秋蓉被鳳知年猛地踹開,摔倒在地凄苦地流淚,突然間,她也臉色鐵青地看向鳳九,站起來像瘋了一樣,沖上去掀了桌子,使女駭然不已,慌忙退了開去,剩下無辜的鳳九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著母親滿面猙獰地撲向自己,把自己一巴掌扇在地上,然后一頓拳打腳踢。

他很痛,很恐懼,掙扎著抬頭看院子另一邊的木樁,年僅三歲的鳳琳提著木劍在那里揮著,聽到動靜,她轉過頭去看,看著鳳九眼中的哀求之色,她露出了一個殘酷的冷笑。

一劍傾國 29、可憐者必有可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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