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傾國 10、唯有靈魂的璀璨,才是永恒的
巽者,八卦之一,位在東南。巽風,亦即從東南刮來的清風。
東南刮來清風,本該是一件心曠神怡的事,但在世界的盡頭,卻是致命的災劫。此處不在三界,也不屬五行,凡天間地界產生的無法消去的“惡”——空門稱之為“紅塵業障”,道門稱之為“無相天魔”——最終都會匯聚于此。因此此間常年為“惡”的氣息所籠罩,與外界來的空氣混合,就形成了一種極陰極惡的現象,會讓遭遇的人感覺非常的難受。
巽風則會大量聚集此現象,使之形成“潮”,威力數以十倍增,從量變達到了質變的程度。無論是黑暗獸還是修行者,只要被刮上一下,全身就只剩骨頭,再刮一下,連骨頭都不剩了,再刮一下,神魂也跟著湮滅。
燕離跟李紅妝二人在這世界盡頭苦苦掙扎求存了六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二人躍入各自挖好的坑洞里,忍受黑暗物質對身體的侵蝕,閉上眼睛,進行一整日里唯一的休息機會。是的,巽風雖然會帶來可怕的陰潮,卻也讓黑暗獸停止了一切活動,跟他們一樣,鉆在土里躲避,他們完全不用擔心會有黑暗獸的偷襲,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覺。
“祝你好運,如果你不再醒來,我會給你立個碑。”李紅妝嬌笑道。
“碑上寫什么?”燕離道。
“燕小賊。”李紅妝道。
“哦?”燕離道。
“你散人出身,謂竊修行;怎么殺都不死,像蟑螂一樣頑強,叫竊生存;又厚顏無恥竊人家的身子,不是小賊是什么?”李紅妝道。
“那我會寫李賠折。”燕離道。
“哦?”李紅妝道。
“你三番兩次對付我,每次都大敗虧輸,還把身子獻給了我,可謂賠了夫人又折兵。”燕離道。
“我簡直恨不得立刻殺了你!”李紅妝道。
“那我倒是解脫了,希望你能頂著被巽風吹滅的危險成全我。”燕離道。
“睡醒再找你算賬。”李紅妝道。
睡前總要說上幾句話的,吵嘴也是調節情緒的好辦法,習慣就成了自然。
他二人還有坑洞躲避,在海上的就慘了。
鯤舟才剛完成合并,天邊就有巽風攜大潮如天雷滾滾而來,在海族的光貝照耀下,顯出一種無序、混亂如沙塵暴的現象,黑暗的空間被扭曲,光照又進一步添油加醋,使那沙塵暴似的大潮如同無數的獰笑的惡魔。
蘇蓉蓉看了幾眼,被嚇得呆住。
“不能夠自保的,速速回艙!”蘇星宇暴喝道。
蘇蓉蓉打了個寒顫,哀嘆著今夜非做噩夢不可,一路小跑著回了艙室,一個字也不敢反駁蘇星宇。
說時遲那時快,巽風正面撞在紫花上,令人驚駭的是,一直以來表現出色的紫花,竟被生生咬去一大塊,當場潰不成形。
燕十一神色冷峻,拔刀,揮舞,密麻麻紫色刀光掠去,巽風裂開無數的小塊,仍不消失。前面已說過,自然界的現象,是神境無法左右的。細碎的巽風,反而更加難以對付,落在無形的紫色氣罩上,發出“轟轟”的爆響,一沖擊鯤舟。鯤舟由此劇烈顛簸,船上人的神色紛紛發生變化。燕十一要是支撐不住,鯤舟立刻就要遭殃。
神境的主人燕十一,面色略蒼白一些,氣息浮動不定。他眉頭挑起,還刀歸鞘,微瞑目,潰不成形的紫花忽然迸裂,分數朵,各一方,又碎成顆粒狀,每一粒都仿佛得了意志,往虛空穿梭,拖拉出的尾光,形成了刀光的模樣。刀光劃拉出絢麗的紋路,然后虛空就凝定不動,仿佛被禁錮。正是燕十一的自創絕技——鏡花水月。
相比于六年前,他如今已經不用媒介,念動即可施展,而且能將禁錮的范圍分散。
數方虛空被禁錮,皆呈紫花狀,互相交映,融合,又形成一朵巨大的紫花狀。
砰砰砰!
虛空被強行粉碎,巽風大潮在裂變中煙消云散。
“厲害啊!”劉樂天不禁脫口道。
“他的神境,居然還能變化!”蘇星宇目光微閃,心想難怪冰見執意將燕十一列為天辰第一,正常修行者的神境,一旦與意志相合,即定了形態,不會產生變化,除非天賦異稟。
此后半個時辰,燕十一先后解決了十二陣巽風大潮,惡獄才漸漸恢復平靜。鯤舟有驚無險,繼續跟隨青蓮燈航行。不過,由于青蓮燈飛行速度實在太慢,舟上眾人縱然心急火燎,也毫無辦法。
沈流云心潮起伏,一面緊盯青蓮燈校準航向,一面來回踱步,心想著燕離這么多年是怎么在這里生存下來的,又到底受了多少的苦,會不會已經被惡獄污染成了怪物,萬一被黑暗獸同化,神智全失只懂得殺戮怎么辦,重逢第一面應該跟他說什么……思緒萬千,難以平靜。
流木冰見見狀,發聲寬慰道:“沈姑娘,現如今你只要好好控制鯤舟,我們就能把燕兄救回來,不要去想太多了。”
沈流云嘆了口氣:“唉,小梵命運多舛,六歲以后就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我這個做姑姑的,非但不能替他分擔,還老是將他連累,真是白活了一場。”
流木冰見道:“這世間的悲喜,只是一個存在形式,唯有靈魂的璀璨,才是永恒的。而靈魂的璀璨,勢必要經過無數風雨的洗禮。惡獄六載,我相信燕兄收獲更多。更何況,沈姑娘之于燕兄,非是能否幫上手,或者分擔痛苦的存在。他不但不愿沈姑娘為他受苦,還要你幸福快活,倘若你不快活,他便不快活,倘若你受苦,便如同拿刀子割他,拿火燒他,我相信沈姑娘的安好,便是對燕兄悲苦命運的最大的慰藉。”
“真的嗎?”沈流云心神一震。
流木冰見意味深長道:“所以,沈姑娘最好認真思考一下,往后的路該怎么走。”
“我……”沈流云神色迷惘,“或許吧……可是……唉……”
羽駿將對話聽得清楚,面露焦急,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又閉住,稚嫩的臉上漸漸堅定,似乎暗暗地下了什么決心。
燕離迷迷糊糊感覺到頭頂有什么東西灑下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他有些無法喘氣,忍不住睜開眼睛,就看見李紅妝在坑旁自己頭上填土,他嘆了口氣,說道:“你別忘了,今天是你負責施展除塵咒。”
他們每天都要躲避巽風,然后都要擠出一點真氣來施展除塵咒,代替凈身跟洗衣的作用。除塵咒所需真氣的數目是固定的,每次施展,都能將二人的衣物跟身子清洗干凈。
李紅妝仍在填土,直到把燕離整個活埋掉,才拍了拍手道:“反正要死了,你先走一步,還有我埋你的尸骨,豈不比兩人一起死,然后曝尸荒野的強?”
地底下發出悶悶的聲音:“你無非想悶死我,然后儲存我的尸體,好在熬不住的時候拿來吃掉。”
“呵呵呵,我當然恨不得吃你的肉,啃你的骨。”李紅妝道。
燕離掙扎著從土里爬出來,“就算要吃,也不是現在,你難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李紅妝道。
“大水怪進食的日子。”燕離道。
李紅妝美眸一亮,“我從沒有覺得水居然這樣的好喝。”
“那還等什么。”燕離道。
李紅妝在“折磨”燕離與“喝水喝飽”之間,選擇了后者,然后施展了除塵咒,洗去臟污,直奔大水怪的棲息地而去。
在惡獄有不少的島,每個島都有一個統治級的怪物。統治島的怪物越強,占據的地盤就越大。而且是以小島為核心,向周圍海域輻射。
六年來,二人輾轉在各大小島嶼求存,這一次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是因為統治這個島的怪物太強大,領地超過了九百里方圓,李紅妝還沒找到下一個落腳點,元神就已經枯竭。而島嶼并不是永久存在的,無論大小規模,無論統治島的怪物有多強大,最終都會在天火、巽風、刀劍殺伐,這三災下毀滅。
大水怪是二人遇到過的最特殊的荒獸。它的本體其實不大,跟磨盤差不多,看起來像一顆海膽,通體是刺。它會以自身為圓心,吐出巨大水泡將自己包裹,所以看起來非常的巨大。它以惡獄的水為食,每當進食的時候,會同時排出一種經過凈化不含雜質的水來,那水就跟普通山泉水差不多,是二人這六年來唯一吃得進肚子里的東西。
平常時候,大水怪處于非常警覺的狀態,一旦發現入侵者,會立刻自爆。半年前他們剛來,以為找到寶藏,放開肚皮痛飲,不料被大水怪發現,那一次小島險些被炸沉。后來他們發現,大水怪唯有在進食的時候才會放松警惕,又經過觀察,發現它每半旬月進食一次,于是他們每隔半月就跑去偷喝,以祭慰餓了很多年的五臟廟。
就算面臨絕境,也要做個“飽”死鬼上路。
一劍傾國 10、唯有靈魂的璀璨,才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