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傾國 1、囹圄
刀光劍影劇斗百十回合,這座阿修羅界二族眼中的圣山,便看不到一處的完好。
當世立于頂點的刀客與劍客,這幾日只要開戰,空門弟子跟無間地獄眾之間的戰爭便要被迫停下來,各自退回己方的陣營,靜待結果。
但每每到了百十回合,陸云音便會退走。
這一日蘇小劍回到菩殊寺,被請到了住持的禪院,道真禪師一面煮茶,一面請他坐。
老黃狗趴在一邊,正在閉目養神。
道真禪師轉動茶盞,讓茶泡更均勻,等水沫浮上表面,勾勒出剔透的晶狀物,便推給過去,“小劍峰主,你來了這許多日,可瞧出一些端倪來?”
“禪師喚我小劍即可。”蘇小劍行了晚輩禮,才心安理得地享受道真禪師親手煮的茶,喝過幾口,才慢慢說道,“無間地獄似乎還在試探著什么。”
“你也看出來了。”道真禪師道。
“禪師有話教我?”蘇小劍敏銳道。
“當年,”道真禪師搖了搖頭,“菩殊大法師降到阿修羅界,其根本原因,卻不是炙烤了數千載的金烏真焰。”
“哦?”蘇小劍道。
道真禪師道:“大法師是跟著無間老祖來的,當年他老人家舍生取義,非但滅了金烏真焰,還將無間老魔鎮壓在地底。大法師圓寂后,老魔以為脫困在即,傾力來攻,不料被金身舍利擊退,那魔頭才知道,只消金身舍利在一日,他的真身便永無出頭之日。”
蘇小劍倒抽一口涼氣,道:“原來還有這等隱秘,晚輩竟從未聽過,都道那老魔是被菩殊寺牽制,才不曾禍害三界。可如今舍利金身不在了,那老魔豈非脫困在即?”
“這還算不上隱秘。”道真禪師道,“金身舍利在不在寺中,并無緊要,緊要的是舍利本身的存在。”
蘇小劍一點即透,道:“鎮壓老魔的陣眼,便是金身舍利。”
“不錯。”道真禪師道。
蘇小劍道:“伏龍教用了陰謀奪去,原是要進攻不落城的,其中未必沒有無間地獄的籌謀,只盼著金身被金烏真焰給燒個灰飛煙滅,但畢竟不是無間部屬,誰料伏龍教竟不踏入海天境,遠隔萬里地扎起營來,占了龍皇境好幾個城池。龍皇自是不會割讓,定是跟伏龍教達成了什么協議,要他們按兵不動。”
“峰主是個玲瓏心竅的,”道真禪師撫掌而笑,“因因果果,一飲一啄,全有定數。然此局勢必定無法維持太久。如今菩殊寺被陸云音所牽制,我幾個師兄弟只消一個離寺,他們必定傾力攻來,到時即便找回舍利,也無濟于事了。”
“是這樣。”蘇小劍道。旋即心里一動,“禪師是想讓我去奪回舍利?
“非也。”道真禪師搖頭道,“舍利能否回來,與即將發生的三界浩劫,全無助益,方才說到隱秘,此事才真當得上,我只說與峰主跟黃施主一聽。”
老黃狗抖了抖耳朵,睜開了眼睛來,渾濁老眼中,射出漣漣精光。
“那是只有歷任大法師才能知悉的秘密,”道真禪師接著道,“可到了如今,再隱瞞下去,也只會讓三界陷入更大的動蕩之中。不知兩位可曾聽過星靈一族?”
老黃狗道:“老朽聽主人提過一些,是早在天龍紀元以前,閻浮至高無上的統治者,傳說他們每一個都是超脫天地、永生不死的存在,連天龍紀的霸主都只是星靈一族的王的座駕。”
“不錯,正是那些的星靈,當今的符箓之道,便是匠師們從星靈一族遺留下來的古符箓中解析研制而出……”
接下來的話,道真禪師全以傳音的方式,注入到了二人心底。
老黃狗聽了,渾身毛發根根豎立,兇煞之氣都壓制不住,險些就恢復原本形態。
蘇小劍則是霍然站起來,觸翻了茶盞也視若不見,更不去扶起,面無人色地道:“禪師此話當,當真?”
“菩殊寺的存亡,本座從未放在心上。”道真禪師雙手合十道,“吾等繼承大法師遺志,誓要阻止浩劫的發生,避免三界生靈涂炭。”
蘇小劍心生敬慕,抱拳道:“禪師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小劍峰主,”道真禪師也站了起來,認真地注視著蘇小劍,“若日后一語成讖,還請務必阻止,這是大法師臨終前留下來的,如今便交到峰主手中了。”
說著取出一面環繞神光的陰陽鏡,顯然是被強大神力所封禁的寶物。
鏡子本身并不出奇,出奇是鏡中封禁之物。
老黃狗好奇之下瞟了一眼,忍不住驚叫道:“混沌之種!”
“此等神物,晚輩怎能承擔!”蘇小劍吃驚地道。
“本座隱約洞見,日后浩劫,你門下弟子燕離,是個緊要人物。”道真禪師微微地笑了笑,“一切便都托付給峰主了。”說畢竟是自顧離去了,留下一人一狗面面相覷。
“老黃前輩,禪師這是什么意思?”蘇小劍納悶地道。
老黃狗冷冷道:“許是將來,他會變成個無人能制的魔頭,要你拿混沌之種殺掉他。你別忘了,他體內可是流淌著魔族的血,會做出什么事來,誰都無法預料。”
蘇小劍一愣,仔細地想了想,然后一笑,“那孩子秉性是好的,我斷不信他會變成禍害三界的魔頭。細算算,蕩魔大會的選撥,已開始了,我跟蓮花座鬧了這么一出,也不適合繼續做領隊了,想來掌教師兄也已另擇了人選吧,就是不知道藏劍峰能得到幾個名額。”
蕩魔大會的名額,最早是沒有門檻的。
但后來很多怕死,不敢去,選拔結果一度有些尷尬。于是有人提出限額,結果反而驚天逆轉,不但需求的名額被填滿,還有很多擠破頭都想入選。
當然,其中也有著入選之后的種種好處的誘惑,其中有一樣,是閻浮世界所有劍修最渴望的機會,那就是進入廣微林潛修三日。
當年最強神劍仙白空雪戰死廣微林,傳聞有未滅劍魂徘徊,若有幸得其中一道劍意,便足可橫行天下。而最需求這機會的,在九大道統之中,毫無疑問便是劍庭了。
所以每屆的蕩魔大會,劍庭的名額是最緊俏難求的。
“廣微林,因你之事,這一回藏劍峰是想都別想了!”
劍窟,萬劍牢外,徐龍壽用一種奇怪的站姿,腦袋歪斜著,充滿怨恨地盯住燕離,“想都別想了,哈哈哈哈哈……”
他哪怕大笑,也是歪著脖子,聲音極是難聽。
那日燕離灌頂,他妄圖用三等真名來破一等劍主,遭到強烈反噬,事后雖經搶救,也不過勉強保住了一絲生機。此后三五個月,慢慢用湯藥調理,雖已無性命之虞,但身子還是隔三岔五就會發生毛病,譬如這歪脖子,便是怎么調理都調理不過來了。
如今他是已丑陋到了放到大街上人人都會避而遠之的程度。因為被宣告壽命已不足五載,是以先前的罪狀被抵消了些,在執法院關了三個月,就給放了出來。
燕離的四肢被無數劍影纏繞而成的鎖縛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都是嚴刑拷打的傷痕。他低著頭看不見表情。聽到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反應。
腳步聲在幽暗的地牢響起來,徐龍華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小弟這副情狀,心中刺痛,面目更顯猙獰,但到牢門外,立刻就恢復冷漠,“燕離,我勸你還是快快招了吧,你糾結江湖強人,濫殺無辜,燒殺劫掠無所不為,如今事發,早晚隱瞞不住,何必苦苦支撐?九大道統是絕不容傷天害理的弟子的,你若早些認罪伏法,只在執法院關個三五年,也就出來了。”
燕離的身子動了動,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銳利得不像被嚴刑拷打過的罪犯,盯住徐龍華道:“人界的事,你們不可能那么快知道,是跟大師兄出去的那幾個告的密,還是別的江湖人,或者都有份?”
“燕離,”徐龍華厲聲道,“你到如今還執迷不悟,等執法院調查回來,你便有的苦頭吃!”
燕離道:“或者,有人不想讓我進入廣微林,故意讓執法院查我,好讓我錯過甄選。”
徐龍華眼睛微微瞇起,耳畔回響起那人的話語:他是一等劍主,若讓他進入廣微林,很大可能獲取白空雪的衣缽,那時候有《太白劍經》在手,他更不將你等放在眼里。
“師兄,師兄……”又一個腳步聲響起,外頭走來一個天劍峰弟子,抱拳道,“掌教有命,說是執法院的人回來了,帶燕離過去當面問話。”
“太好了,你死定了燕離,你死定了!”徐龍壽高興得險些跳起來。
徐龍華親自押著燕離來到天劍大殿,觀山海高高坐在上首,底下是執法院的人馬以及藏劍峰眾人,其他是認得燕離并有資格站在這里的,只有數個。
執法院去調查的,正是蘇小容。
觀山海大手一揮,道:“人既已來了,小容師妹,你便說說你調查的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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