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煙火

蒼穹上還殘留著余波，時而爆出刺眼的耀斑，時而又隕石墜落，劃出一道亮痕，在很遠的地方砸出坑洞。山川仍舊是搖搖欲墜的模樣，易道的江河也沒有回歸到原本的河道，繼續向著下游泛濫。飛禽走獸猶懷恐懼與敬畏，試探性地觀察這個世界所發生的變化。

大司命微微低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然后緩緩抬起了手。這個世界已經不再具備存在的意義，不需要再去多等待一刻。

“天啟！”

嶄新的紀元即將到來，舊時的一切都將被埋葬，新的“仙族”將在此處崛起，生命的進程跨入到新的臺階。

然而，大司命的手剛準備落下，便在半空中停住了。

眼睛向著自己的左后方轉動，大司命看到一點影子，那實在是一個熟悉的人。

“原來你沒有死。”

“因為你沒有死。”

大司命沒有真正去拼命，便殺不死王石，畢竟兩人的星空并沒有差距。

王石拿著一把寬大的菜刀，架在大司命的脖子上，像是屠夫準備下刀切開豬的脖子，沒有半點風范，顯得有些滑稽。

然而，此時的王石卻真真正正地握住了大司命的咽喉！

大司命即將要發動“天啟”的瞬間，無疑是她不能分心并且不能分力的瞬間，這應該是她最弱的那一瞬間，唯有此時才能可能將其擊敗。對于這種時刻的掌控，王石依舊比任何人都要犀利。

若此時王石發力，至少有一成的把握可以殺死大司命！

“你的星空又回來了？”

“本來就是我的。”

即便王石沒有在先前那一場戰斗中死去，卻也失去了星空，也就失去了所有修為。不過在最后的這幾天里，他倒是徹底明白了“道名辰玄”與“無有妙門”的關系。

人，即可為須彌，又可為芥子，根本就沒有什么界限。其實這世間的任何東西都是如此。一切有規格的東西，都是人為地加上了一種規格。除去這個規格，便沒有了大小之分。誰說星空就一定比塵埃更大？人又如何不能是星空？只要王石相通了，那么他就擁有星空，任何生靈都可以擁有這股力量。

刀幾乎貼在了脖子上，并沒有產生鋒芒，但今早剛殺豬的血腥味跟肉膻味還在，有些刺鼻，讓人難以喜歡起來。

大司命轉回了眼睛，看著前方，并沒有產生慍怒的征兆，說道：“你還是沒有機會殺了我。”

“確實，我對‘道名辰玄’跟‘無有妙門’的造詣比不上你。”

“我卻可以殺死你。”

“你確實可以通過一次次戰斗來積累微弱優勢，從而殺死我。哪怕戰斗上千年，對你來說也并不難。可我會在此之前，將你殺死。”

大司命忽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抬頭看了看蒼穹。她所看的那個位置，好似缺了一顆星辰。

“我早該殺了你。”

且不說大司命之前就有著殺死任何人的機會，就說她在認識到王石擁有了威脅到她性命之后，她本可以通過“星空”鎖定任何人的位置，殺死處于廢了狀態的王石易如反掌，可是她卻做不到。

很久之前，戲子就已經讓王石將他的本命星射了下來！

進入到無名之地后，所射下來的那顆赤紅色殺星，根本就不是戲子的本命星，而是王石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沒有了這顆星，王石跟星空的聯系可以說是全斷，大司命縱使有“星空”，想要找到王石也無異于大海撈針。正是如此，王石也才能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大司命面前，將刀架到對方的脖子上。

此時，王石卻放下了刀，笑道：“我不會這樣殺了你。”

大司命卻笑道：“你憑什么殺我？”

王石轉身，走出了十步，并沒有再轉回去看大司命，背對著其說道：“你不信？”

或許王石原先沒有機會的，但是他現在有機會了。

在占據了巨大優勢的情況下，王石竟然主動放棄，轉而去選擇對自己相當不利的境地，他這是在顯示無與倫比的自信。

之前砍下刀，王石只有一成的勝算，現在則有了兩成。

大司命輕笑，手中再次出現了那把“天劍”。

相比于之前那一戰，大司命不再有戲子死時留下的創傷，對于星空的掌握也得到了提升，無疑變得更強。即便王石同樣變強，也應該沒有絲毫贏的可能。

剛剛被大司命觸動的“天啟”開始降臨，無盡的星辰攪亂了蒼穹，將其壓成了陰沉的一片。

空氣變得比夏日暴雨忽來的時候還要壓抑十倍，窒息感傳到了每個生靈的身上，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向著蒼穹望去。

“要來了嗎？”

遠在彼岸的大風歌，在九山廢墟中的真假，蘇醒不久的南懷樂，剛剛創立出嶄新王朝的軒轅昂，千千萬萬的人，都在抬頭看著蒼穹。

命運，將會在接下來的片刻間降臨。

王石握住了這把并不怎么順手的菜刀，輕吐一口氣，說道：“你強就強在沒有任何的缺點，就像是晶瑩剔透的玉，無論怎樣都不可能擊敗你。可是正因為你太純凈了，只要有半點污漬就會格外明顯。”

大司命轉身，奪步，拔劍，牽動星空！

“所以，我以人間煙火殺你！”

忽然間，王石轉身，手中的刀斬落。

刀劍——

與此同時，小城里的屠夫也剁斷了一根豬骨，用另一只手遮著額頭，向著壓抑的蒼穹望去。

刀砍在了大司命的身上。

剎那間，原本從自身上剔除的缺陷又回來了，大司命由“仙”重新跌落回了“人”！只要讓大司命沾染上人的氣息，那么她就有了缺陷，并且格外明顯！

這便是當初李逸仙選擇用刀而不用劍的原因，并非人人可用劍，但人人可用刀。刀，才能代表人。

刀與劍在彼此的身上割出一道巨型的傷口，大司命跟王石都在巨大的沖力下無法立刻停下，相錯而過，向前沖出了十步。

滴！滴！滴！

血不再是凝結成一顆顆珠子，而是連成串，從高空滴落。

大司命看了看身上正在緩慢復原的傷口，那張冷漠的臉上終于出現了神情變化。

“既然你堅信著優秀的種族就該淘汰卑劣的種族，那么由‘人’來淘汰‘仙’，你是否又能夠接受呢？”

王石猛然轉身，手中的刀再度剁下！

大司命也隨之出劍，力量毫無保留的宣泄而出。

又是一道致命的傷口！

濃厚的血腥味傳來，竟然跟豬的血腥味十分相似！

“怎么會如此？”

不用說是有潔癖的人，就算是普通人掉進糞池中，也斷然難以忍受。大司命又怎么能夠忍受自己竟然跌落到人相同的境界？

如預料那般，大司命亂了。

“所謂的‘仙’，不過是你臆想出來的種族罷了，自始至終，你都未曾擺脫人。人這個種族的強大，遠沒有到可以被你一個人所摧毀的地步。今日之我，并非我一個人努力所得來的。”

一旦發動起攻擊，王石便不會再停止，他太清楚大司命的強大，如此狀態下，他拼盡全力才有可能殺死對方。

刀再次砍入到大司命的身體中，留下了一道致命傷。那把劍卻也留給了王石同樣的傷。

“我的人生并不是被操控著的一生，而是所有人都在給我選擇的能力。讓我如今，想要選擇走上哪條路時，能夠遵從我自己的意愿，不會因為自己無能而放棄。你現在所面對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我師父，還有你女兒，還有離主，還有無數人。”

“你，如何不死？！”

若剁肉一般，王石瘋狂地舞出手中的刀，早已經忘記了什么章法不章法技巧不技巧，只一股腦地向前剁。

那把劍也亂了，胡亂刺來。

戰斗成了兩個發瘋的人站住不動對砍。

血成雨。

傷口已經多到無法恢復。

大司命臉上開始出現憤怒的情緒，將那張絕世容顏給攪亂。開始有血濺在臉上，開始有傷口留在臉上，有更多的傷口留在臉上……

戰斗持續的時間并不長，但是若將其拆成正常人能辨認出動作，那么這場戰斗可以持續萬年。

王石笑了，卻因為血看不出笑容。

“你輸了。”

“不！”大司命爆發出了吼聲，率先提著劍沖了過來。

王石也猛然舉刀，悍然斬落。

最后一刀。

最后一劍。

擠壓已久的仙力在此時爆發，猶如耀日炸開。王石跟大司命在此時都成了渺小的身影，瞬間被吞了進去。

“我不信！”

大司命的聲音并沒有來得及發出來，便徹底消散。

漫長的時間后——

星辰再度隱回了蒼穹之中，重新按照既定的軌跡運轉。

仙力爆炸所形成的沖擊以一種緩慢但恒定的速度向外擴展，吹開了那股壓抑，發出刺目的光，普及到了世間的所有角落。

所有的人，都瞇起了眼睛。

人們等來的不是死亡，而是奇跡。

不死凡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