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樂園 2404 波西米亞在地圖世界
“你拖拖拉拉地干什么?”
天氣一熱,波西米亞的暴躁易怒程度,就也跟著氣溫一起直線上漲——此時日頭又毒又烈,烤得空氣也蜷曲了,每一秒都仿佛是一場針對她們二人的、緩慢精心的復仇。
“你是不是屁存太多了,屁股太大給你墜得走不動?你站那兒愣著招蒼蠅呢?你跟路邊馬糞是競爭對手啊?”
別看日頭毒辣,燒得人難受,卻一點也不妨礙波西米亞站在路口上,聲氣洪亮地罵人;她一句接一句,倒像是把某種無形的屏障給一下下地切薄、打破了,當最后一句落地時,林三酒突然可以正常活動了,腳下也能加速了,幾步追上了前面的波西米亞。
“你著什么急嘛,不是我不走,”她說,“我剛才一瞬間有點神智恍惚……”
不知怎么,似乎還很想掉淚——但悲痛像是水波上的浮葉,一搖一晃地,被涌來的波浪推得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模模糊糊的印象。
波西米亞湊過一張汗津津、皮膚晶亮的臉,狐疑地看了看她。
“曬的,肯定是。你現在臉上五官都排列成了中暑二字,更不好看了。”她下了診斷,“咱們趕緊進前面酒館避一避。”
自己有高溫抵抗,中什么暑?就是她想去乘涼吧。
“不知道怎么了,”林三酒一邊被她拉進路邊小酒館,一邊說:“我恍惚之間,覺得好像剛剛跟誰告了別……”
“是跟你的腦子告了別,”波西米亞一毫秒都沒耽誤。
坐在這一間活像從西部片里掉出來的木制小酒館里,總算是讓人在烈日折磨中松了口氣。
一杯涼水下肚,波西米亞的刺被泡軟了。她抹一抹嘴,在桌上展開一張寫滿小字的地圖,說:“這個小城的通關卡還挺容易拿的,只要不跟本地人互動就行……這可太好了,我早就不耐煩跟那幫NPC說話了,好事沒有,壞事從來不漏下我。”
酒保從吧臺后抬起了頭。
酒館位于大路上,還沒進城;所以給了她們兩杯涼水的酒保,也不能算是本地人。
“不是NPC吧,”林三酒小聲說,“也是活生生的人……不過受了世界規律的限制,變成了……副本生物一樣的存在?”
“管他呢,”波西米亞不拘小節地擺了擺手。“牛糞馬糞的分別。”
她們掉進地圖世界兩個月了,已經完成了一次“勇者之路”,到達了它的目的地,眼下正在前往第二條路終點的途中。
每一條路上不僅阻礙重重,還得收集所有通關卡才算完成,很麻煩;要是可以,她們也想舒舒服服呆著,可惜地圖世界里的人,總得不斷拿雙腿丈量大地,才能獲得活命權。
“不跟本地人互動,怎么拿通關卡?”林三酒問道。
“唔,我們馬上要進的是北城口……在南城口有一個通關卡發放亭,符合條件就能拿,不需要人。”
“另外兩個城口不需要去了?”
“沒有另外兩個城口,”波西米亞將地圖展示給林三酒看,“你看,整個城就是一個用墻圍起來的長條盒子,只有一南一北兩個出口。”
說它是長條盒子,只是一個從地圖上得來的印象。等二人真正從北城口進城的時候,發現這座城更像一個大號的長方形監獄;即使以進化者的身手和道具,從高墻墻腳往上爬,到達墻頭恐怕也得花大半個小時。
一看清這座城的樣子,波西米亞就喪了氣,臉都快垂到腳面上了。
她嘴上鮮少承認,實際上在地圖世界里玩得挺開心;因為一路上永遠不缺或奇異、或壯闊、或幽森的新鮮風景——然而此時放眼望去,不管目光落在何處,始終只有高不見頂的沉重灰墻,截斷了一切視線與對世界的幻想。
“住這兒的人都犯了大罪吧,”波西米亞咕噥著說。
“準備好,”林三酒低聲提醒道,“提示不讓我們與本地人互動,說明本地人肯定會來找我們互動。”
波西米亞慈愛地說:“廢話。”
……跟她就生不起來氣。
二人肩膀都繃緊了,早做好準備,只要一有人往自己方向湊,立馬就跑——考慮到滿城大街小巷、民宅公寓里全是不能互動的目標,實在不行的話,就跳上房頂,踩著房頂往南城口沖。
盡管這個長方形監獄是真挺長的,不過她們全速奔跑之下,不到十分鐘也能到了;一城普通人,不可能追得上。
然而叫二人意料不到的是,她們的萬全準備,竟一點也沒用上。
壓根沒人往她們身邊湊。
事實上,不管二人走到哪兒,只要一看清她們裝束模樣,原本在陰影里踢毽子的小孩、閑聊的婦人、修理家具的老頭……登時全像是見了鬼,變顏變色,扭頭就走;窗戶板、木門,接二連三地砰砰關上了,只留面前一條死寂的巷子。
“啊?”波西米亞顯然受到了深深的冒犯,“怎么做人一點都拎不清自己的分量?他們能看我一眼,都算是他們祖上自盡得早,給世界積德了,誰躲誰啊?”
“通關卡……”林三酒提醒道。
看在通關卡的份上,波西米亞終于忍氣吞聲,沒去找城民麻煩,怒聲說:“南城口呢!”
好像南城口會主動應一聲似的。
二人走在寂靜小巷里;一個窗戶里窗簾悄悄一閃,又被人合攏了。
“他們是不是腦部出現腸梗阻了?”波西米亞問道。
挨罵的不是自己,林三酒覺得挺新鮮。
“我把日記卡拿出來,貼窗沿上,過一會我們回來看看?”她建議道。
“日記卡”一出口,她忽然隱隱生出了恍惚。日記卡……她好像在某一個久遠的夢里,夢見它被損壞了,再也叫不出來了。
“我才不關心他們怎么回事呢,”波西米亞很不耐煩,比了比遠處城墻,說:“我就想早點走,這個城看一眼都覺得憋氣!地圖上的下一截路我看了,有山有水的,肯定好玩。”
“就讓我試一次吧,”林三酒說著,將日記卡貼上了。“保證不耽誤時間。”
二人慢步走遠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又折返回來;林三酒收回日記卡,剛才還不感興趣的波西米亞,此刻卻將毛茸茸的腦袋湊上來,頂著她下頜,也跟著看了一會兒。
中年女性:別去看!你這孩子,說不聽呢?
小女孩:可是……那兩個姐姐萬一也去了南城口呢?
中年女性:那跟你也沒關系。
小女孩:可是……
中年女性:別可是了,你多看兩眼,改變不了什么,讓別人注意到了,說不定還要以為我們是跟進化者有關系的間諜。
小女孩:我都沒跟她們說話!
中年女性:城主可不會在乎。
過了幾秒鐘,中年女性嘆了口氣。
中年女性:她們如果身手好,能力高,說不定能順利逃脫吧……我知道你一直沒放棄那個念頭,可是這座城里,誰都是這么過來的。再說,每一個進化者,最終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找她們,一點用也沒有,反而要招來殺身之禍。
小女孩:嗯……我知道了。
小女孩:那兩個姐姐,是不是逃不了了?從來沒聽說過有進化者成功從南城口逃了的……
中年女性:嗯。不說這個了,你該去練習了。
林三酒與波西米亞對視了一眼,彼此面色都很凝重。
“南城口是個陷阱?”波西米亞小聲說,“但是,這座城怎么能改變游戲規則?地圖上的介紹,明明應該是絕對真實的才對。”
“末日世界總有意外……”林三酒沉吟著說,“原來不讓互動,是不想讓我們發現陷阱啊。”
“就你明察秋毫。我們不能從南城口走,從哪走?怎么他媽走都不讓走了?”波西米亞焦躁起來,“對了,我們拿了通關卡,再從墻上跑掉,怎么樣?”
這辦法倒是不壞——只是此時日頭正盛,城墻被照得清楚明亮,若是從墻上走,恐怕爬不到一半就要被人發現了。
“我們等入夜吧,”林三酒勸道,“正好有一個特殊物品,在夜晚里用來遮掩行跡,正合適。”
原本以為自己十分鐘就能出城的波西米亞,此刻臉色差透了,感覺只靠上下兩排牙,就能把人的面皮給揭下來。
能讓她們躲藏的地方,實在也沒有幾個;最后二人只好不情不愿地上了一棟樓的房頂,躲在一排晾衣架與水箱之間——房頂被太陽光曬了足足一天,不僅能把人的眼淚都燙出來,還燙出了波西米亞一串一串咕嚕嚕的罵。
“差不多了吧?”
天色一點點沉暗下來,逐漸黑透了,街巷的窗戶里,紛紛亮起了燈。波西米亞像個彈簧一樣彈起來,說:“通關卡已經到手了,趕緊走吧。”
“好,隨便上一段城墻就行,”林三酒打量著遠方高墻,說:“這么長的墻,那個城主總不見得能處處都布滿了陷阱吧?再說也沒必要。”
“你少說兩句,我總覺得你說什么招什么,特別倒霉。”
入夜之后,或許是因為涼快了,城中街巷反而漸漸多了來往的人影。
作為進化者,二人太顯眼;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注意,二人只好從房頂上走——房頂上不比地面道路方向清晰,走了一會兒,城墻似乎仍然遙遙在同一處站著,一點也沒有被拉近。
“我們已經踩進陷阱里了?”波西米亞小臉都白了。
林三酒四下看了看。“不,我們應該是不慎走錯方向了……你看,這棟樓下面是我們之前路過的一個小廣場。”
仿佛她才剛一看清楚小廣場,下一刻,廣場上就已經三三兩兩地站了不少人。仍有人在從各條街巷上繼續涌進來;人們緊縮著身體,一言不發地站在陰影里,仿佛昏暗中一群走失了的羊。
“他們在干嘛?”波西米亞看了看,忽然一指下方:“誒,那不就是之前日記卡上的小孩嗎?”
雖然她們都沒見過那小孩模樣,可是此刻林三酒也強烈地意識到,底下剛剛被牽進來的小女孩,確實就是之前日記卡上說話的那一個。
要不要找她們打聽一下情況?
林三酒還在伸脖子看呢,肩膀就被戳了一下。
“趁他們都聚集在這兒,我們趕快走啊,”波西米亞小聲說,“看不出來,你這個人還挺愛湊熱鬧。”
“要不問問是怎么回事……”
“管他怎么回事,”波西米亞不耐煩了,“我要走!在這個破地方多待一分鐘,都算是你欠我的。”
“這就不公平了——”
“你媽看著你這張臉一天了,對你媽公平嗎?”
或許是她們聲音大了點,當林三酒目光一掃,驀然瞧見一張朝屋頂仰起來的小臉時,已經來不及了;她和波西米亞都被那小孩發現了。
小姑娘看起來不足十歲,好像第一次與進化者四目相對,看著林三酒傻了眼。她慢慢張開嘴巴,好像要叫出聲的時候,又趕緊閉上了,迅速轉頭看了看——似乎是在看別人注意到了她沒有。
她媽媽仍舊心事沉沉地一言不發,就像身邊每個城民一樣,全副心神都被某種憂慮占滿了,目光比腳下地板還灰暗。
小姑娘再次抬起眼睛,瞧著她們,悄悄地往城墻方向指了一下,點點頭;然后又指了指南邊,搖了搖頭。
“這是在提醒我們不要往南城口走嗎?”波西米亞挺滿意,“看不出來,這小孩子的心還挺好——我去你媽的!”
她猛然抬高了嗓音,被林三酒一把捂住嘴;廣場上居然沒人聽見。
“互動了啊!”波西米亞掰開她的手,急急地低聲說:“這不產生互動了嗎?通關卡失效了!這絕對是那個小人的計謀——好手段啊,一聲不吭就——”
“你先冷靜冷靜,”林三酒把她從房頂邊緣拉開,“先看看通關卡……”
“二區居民們!”
廣場中央忽然響起的一個男聲,頓時抓走了二人的注意力。
“今日久違地將你們聚集于此,是因為我們城中再次出現了進城后沒有迅速出城的‘滯留者’,目前我懷疑仍在二區。這是否因為,你們之中有間諜呢?我需要容后再查。眼下最緊要之事,是你們二區居民需要將功贖罪,不能讓進化者逃掉。”
一個男人邊說,邊走進了廣場中心。每個人都低下了頭;好像每個人都不敢看他脖子上那一團代替了頭臉的黑濃線條——完全就是小孩用馬克筆使勁畫出來的一團亂糟糟黑線,卻能傳出人聲。
“為了要避免她們趁夜從圍墻上逃走,我需要一個大規模的‘置換’陷阱。也就是說,今夜你們每一個人,都要被置于我的能力之下。”
底下的母親低低抽了口涼氣,看了看小女孩。
她最終仍什么反應也沒有,只是沉默地握緊了女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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