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節 戰略(2)
難侯山。
海拔并不高,只是一座在弓盧水南岸地勢相對較高的山峰。
所以,這座海拔最多一千多米的山峰,才成為了一個標志(性性)的地理名詞。
但,決定本地區歸屬的,卻還是在距離難侯山以北的梼于山與弓盧水之間的草原。
奢離,便將自己的右賢王王帳,設立在梼于山下。
數不清的斥候,都已經被派出去了。
(情qíng)報,也開始不斷的回來。
畢竟,漢軍的北征主力,幾近兩三萬,(身shēn)后還跟著十余萬的牲畜群,浩浩((蕩蕩)蕩)((蕩蕩)蕩),延綿數十里。
只要眼睛沒瞎,哪怕隔著上百里,匈奴人也能清楚的觀察到漢軍的舉動。
“漢軍派出了一支騎兵,從東南向西南迂回,目標應該就是弓盧河曲的南部羊盆了!”奢離看著他面前的匈奴各部首領,緩緩的問道:“可有勇士,愿率軍去狙擊、攔截漢人的攻擊?”
羊盆,是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游牧民族,特別是漠北游牧民族對于那些祖祖輩輩,在遷徙放牧途中,選擇將牲畜集中停留過夜的地方的稱呼。
同時也是草原游牧民族最重視、最寶貴的地區!
其重要(性性),不亞于一塊肥美的牧場。
這是因為,大漠以北,夜間氣溫低的可怕。
哪怕是夏季,也經常會出現零下的惡劣氣候。
若是秋冬季節,可能白天還是陽光普照,到了晚上就是大雪紛飛,氣溫直接跌落到零下十度、二十度!
牲畜群之中的幼崽、老弱,若沒有個良好的避風御寒之地,分分鐘就會成群成群的凍死,就連健康的成年牲畜,也很難熬過這樣的夜晚。
故而,一個能避風,同時還能有效保暖、防寒,且可以吸收大量水分的盆地,就尤為重要!
特別是在遷徙途中,這樣的一個地方,簡直就是救命稻草。
而游牧民族本(身shēn)缺乏創造力和建設能力。
他們沒有辦法,像中原農耕民族一樣,在草原上建設起用磚石構筑起來的城市。
便只能依靠祖輩的智慧和經驗來求生。
于是,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選擇在遷徙路上,將牛羊牲畜,集中在某一個特殊的地方休息、過夜。
千百年來,代代流轉。
于是,一代代的牧民,在趕著自己的牲畜遷徙之時,不斷的在同一個地方休息。
牲畜們的糞便、自然掉落的毛發,堆積在地表。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久而久之,這些地方的地表被風干后硬化的牛羊糞便、毛發一層層的覆蓋起來。
于是,其所處之地的保暖效果,便不斷強化。
由之形成了良(性性)循環。
幾百年下來,這些地方就被稱為‘羊盆’。
被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人,都視作比生命還珍貴的寶物。
哪怕是匈奴人和東胡人,打生打死,也沒有人想過去破壞這些地方。
即使月氏人被打的遠走數萬里,連國王腦袋也被砍掉了,但月氏人也沒有破壞那些他們控制下的羊盆。
直到那個男人出現……
他將血與火,帶到了草原上。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qíng),就是率領其騎兵,不斷的穿插再穿插,攻擊再攻擊。
漠北決戰時,他的騎兵,七天內就從弓盧水下游打到了難侯山。
一路上,他燒毀了他所見到的所有羊盆。
無數人,無數代的辛苦積累和運營,一夕之間,在熊熊烈焰之中化為烏有。
這才是匈奴人花了二三十年,都沒有恢復元氣的真相!
人口可以繁育、劫掠。
牲畜可以蕃息,壯大。
但羊盆,卻需要一代代人的經營和積累。
它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就可以恢復的。
其存在時常和自然積累,是用百年為尺度作為計算。
毫無疑問,這次漢軍再次攻入漠北。
匈奴人內心最深層的恐懼,便是漢軍故技重施。
將他們沿途所見的所有羊盆,都用一把火燒掉!
那么,哪怕最終打退了漢人,匈奴人也將失去過去二十多年來,辛辛苦苦,重新建設和培養起來的羊盆。
今年、明年、后年,甚至大后年。
部族的牲畜群,都將大批大批的死于遷徙途中的風雪。
然而……
奢離看了很久,也沒有人愿意主動請纓。
這讓他皺起了眉頭。
“漢朝才五百騎兵……”他瞪著眼睛:“偉大的天神子孫,(日rì)與月的眷顧者,連五百漢騎都不敢挑戰嗎?”
“屠奢!”終于,一個貴族起(身shēn),道:“不是我們害怕漢朝人,實在是……”
他低著頭道:“渡河之后,就算能擊敗漢朝的輕騎,又有什么用呢?”
“弓盧水以南的所有地方,我們都已經放棄了!”
“再放棄一個羊盆,又有什么問題?”
這幾個疑問,立刻引起了其他所有人的共鳴。
在當前時代,漢軍就像泰山一般,壓在祂的每一個敵人與對手心頭。
沒有人敢輕視漢軍!
甚至,很少有人敢在勢均力敵的(情qíng)況下去主動進攻漢軍。
即使這支漢軍已經經歷了好幾場大戰,并又在過去數(日rì),歷經了艱苦行軍。
更何況……
現在,傻子都知道,渡河就是找死!
母閼氏早就主動放棄了整個弓盧水的南岸地區。
連難侯山,都放棄了。
集中了兵力,交給右賢王屠奢,讓其布置在這北岸的草原上,對漢軍嚴正以待。
擺明了就是在告訴漢人——河南你們隨便玩,河北就不要想了!
這是尹稚斜單于后,匈奴在面對漢軍主力攻擊時的常規策略。
打不過,便向后退。
利用天險和距離,拖垮和拖累漢朝軍隊,最終將他們((逼逼)逼)退。
同時,盡可能的避免一切正面的主力決戰。
但,奢離卻不是這么想的。
他是右賢王沒錯!
但……
他也只是一個沒有太多權力的右賢王!
在單于繼承序列里,甚至不如西域的(日rì)逐王!
若只是帶兵,與漢僵持,然后((逼逼)逼)退漢軍,如何顯出他的本事?
又如何提高他的名位?
他希望,用一個勝利。
哪怕是用尸體堆出來的勝利,來提升自己的地位。
而那支脫離漢軍主力,向著上游河曲機動的漢騎,毋庸置疑是首選。
若能消滅這支冒進的漢騎,將他們的甲胄、首級,送去姑衍山。
奢離知道,母閼氏一定會很高興。
而整個孿鞮氏與四大氏族的宗種們,也會對他刮目相看。
未來,說不定會有機會染指單于大位!
至少也有資格角逐,左右谷蠡王乃至于(日rì)逐王這樣的名位。
可惜……
看著面前這些眼觀鼻,鼻觀心的家伙,奢離就知道,指望他們渡河去送死,那不太現實!
但他又需要有人去送死!
而且,他也不想損失自己的力量,用自己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兵力去做這種事(情qíng)。
眼珠子微微一轉,他就笑了起來,道:“諸位貴人,何必未戰先怯?漢人,也不是不可戰勝的!”
“烏維單于以來,我大匈奴就數次消滅和殲滅了漢朝的主力軍團!”
“況且,我大匈奴乃是天神的子嗣,受到(日rì)與月眷顧的勇士!”
他走下王座,來到場中,微微的摩挲了一下手掌。
從生下來開始,奢離就天生的知道,如何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為自己爭取利益。
就像上次,他帶人冒險深入漠南,刺殺漢朝使者,成功的破壞了漢匈談判,并直接導致了如今這場戰爭,為他本人的上位和掌權,創造了這樣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一般。
他很清楚。
唯一能((逼逼)逼)迫這些實力派,但同時滿腦子都是匈奴榮光的保守貴族們,愿意渡河去作戰的原因只有一個——信仰!
于是,他便提高了聲調,義正言辭的看向眾人,道:“天神在上,(日rì)與月照耀的匈奴勇士,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虧得本王,還親自去圣山,請來了老薩滿來為諸位賜福!”
“如今看來,卻是不必了!”
“怯懦之人,沒資格享受偉大的天神賜福!”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互相看了看,疑惑的問道:“老薩滿?”
信奉原始薩滿教的匈奴人,在宗教上,從來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和組織。
每一個部落,信奉的神明都不相同。
有人信奉和推崇一座山、一條河,也有人崇拜一個湖泊、一座森林。
更有人信仰和信奉某個死去已久的祖先或者傳說中的怪獸乃至于他們曾經的敵人!
在這種(情qíng)況下,自然就談不上什么凝聚力。
但偏偏,匈奴人的信仰,又很統一。
無論是信仰什么事物的人,最終都會相信,自己乃是天地所生,(日rì)月所立的天神之子的后人、血脈。
相信祖先和神靈會顯圣,會與后人通靈,會希望得到祭司與血食。
故而,匈奴人很容易的就會改變自己供奉的神靈。
有時候,原因甚至莫名其妙。
乃至于,只是覺得現在信奉的神明不給力,便改換了一個可能從前沒有人信仰,僅僅是他本人覺得奇特或者神異的某個事物。
如今,奢離拋出圣山上的老薩滿這個詞語,一下子就勾起了無數人的和好奇。
一些曾經在某些部族里流傳的傳說,漸漸浮現在一些人心里。
“難道是……傳說中,曾經侍奉過冒頓大單于、老上大單于,一直隱居于圣山之巔,見證過天神顯圣,也曾被(日rì)與月同時眷顧的那位老薩滿?”有人弱弱的問道。
頓時,無數人虎軀一震,驚訝無比。
曾侍奉過冒頓大單于?
那得活了多少年了啊!
“我聽說,那位老薩滿,有著種種神異之處,能令死人復活,也能令生者長壽……”又人說道。
其他人的眼睛,立刻就猛然鼓脹起來。
能復活?還能長壽?
雖然想想,都覺得有些荒繆。
但偏偏,匈奴人就吃這一(套tào)!
特別是,奢離(身shēn)邊的,大都是匈奴國內的極端保守派。
他們的特征,便是一切都覺得,匈奴棒棒噠,不需要改變什么。
祖宗、神明賽高!
單于搞改革是在亂彈琴!
這些人雖然不傻,但卻很刻板、迷信和頑固。
如今,聽到別人談論著那個傳說中的老薩滿,又想起了自己好像似乎也聽說過類似的傳說?
于是,大家齊刷刷的看向奢離,紛紛道:“屠奢!還請屠奢請老薩滿來與我等一見……”
若那位老薩滿,果然很有能力,確實有著偉力。
那么,為什么不試一試呢?
奢離看著,終于露出了笑容。
他昂起頭來,道:“老薩滿,何等人物?哪里是一般人想見就能見的?”
“本王為了請他下山,可是足足在圣山之巔的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感動老薩滿!”
眾人聽著,互相看了看,都有些疑慮。
就聽著奢離道:“當然,諸位貴人皆是我大匈奴的貴種,若本王前去勸說,老薩滿或許愿意見一見諸位……”
我要做門閥 第九百六十節 戰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