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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五十章 改弦更張

  身為所謂“天下第一親王”的李泰,雖然遠遁洛陽、遠離中樞,但一言一行皆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亟待一個方式方法來指導自己去避免最惡劣的局面出現。

  在此之前,他聽從張行成之建議,廣結善緣盡量予世家以方便,希望能夠博取世家門閥之好感,在關鍵時刻集結起來保住性命。

  即便世家門閥相比建國之初已經逐漸式微,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依舊是盤踞于天下各方的龐然大物,一旦齊齊發力,即便是中樞也要忌憚三分。

  但房俊卻對此嗤之以鼻,給出一個幾乎完全相反的建議。

  “規則是局限、約束,但也是保護,你自己破壞了規矩,破掉了保護傘,使得別人針對你的成本無限制削減,那么鋼刀加頸之時又豈能怪罪別人呢?”

  聽著房俊之言,李泰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看向張行成,誠懇問道:“府尹以為如何?”

  其實心中已經打定主意,相比于張行成,他自然更為信任房俊,無論是對他的維護、以及個人之能力,都是房俊更勝一籌。

  張行成也明白李泰的意思,滿面愧色:“下官險些誤了殿下,幸好太尉洞若觀火、撥亂反正,殿下應當改弦更張。”

  李泰點點頭,看向房俊:“那就聽你的。”

  房俊搖搖頭:“無論心中是何想法,志向如何確定,都不能只憑著一張嘴去說,而是要做出一些事情讓旁人看到。”

  他看向張行成,笑容淺淡:“既然先前張府尹給殿下出了個餿主意,差點害了殿下身家性命,卻不知您有何表示?”

  張行成面色難看,長吁短嘆:“太尉給下官出了難題啊。”

  他當然懂得房俊剛才那句話中之意,“說不如做”,你說你是出于好心給魏王出了餿主意,可誰知你是否故意如此?唯有做些事情,才能以示清白。

  做什么事情呢?

  自然是對之前予以優容、廣為籠絡的世家門閥反戈一擊。

  而張行成作為山東世家于朝中之代表人物,卻要對世家門閥反戈一擊,相當于做一個反骨仔背叛世家門閥,豈非自掘根基?

  更有甚者,會否讓其余世家門閥懷疑這是山東世家故意為之,進而對山東世家群起反擊?

  這件事做了,張行成便里外不是人。

  李泰心下不忍,猶豫道:“不必如此吧?本王出面也是一樣。”

  房俊呵了一聲,冷笑道:“殿下朝秦暮楚、兩面三刀,意欲何為?”

  李泰閉口不言。

  他要向外界表示一個態度,但不能直接表示,因為那樣就等于承認了之前他的所作所為另有所圖。

  還不如什么都不做。

  可看著張行成為難的臉色,又心下不忍。

  房俊喝口酒,淡然道:“殿下不必覺得對張府尹不住,張府尹也不必做出這般難為之神色,說到底這件事是張府尹在為世家門閥攫取利益,世家門閥總不能只吃肉、不挨打吧?若張府尹當真覺得為難,那由我來出手也是一樣,您袖手旁觀即可。”

  張行成打了個冷顫,心里一跳,連忙搖頭:“豈敢勞煩太尉?此事雖然為難,但既然因下官而起,也理當由下官解決。”

  開甚玩笑,讓房俊出手?

  誰人不知正是他一手導致當下世家門閥之窘狀?

  從太宗皇帝時候起,這廝便力主削弱世家門閥之勢力,協助陛下改革科舉制度看似對世家門閥好處極大,卻已經掘斷了世家門閥賴以維系利益傳承之根本,那就是選官體系。

  自曹魏之時興起的“九品中正制”延續了兩百余年,將選官制度之特權賦予世家門閥,致使這一階段“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門閥長久不衰、日益興盛。

  極長時間之內壟斷政治資源,即便是改革之后的科舉制度看似受益者依舊是“上品”士族、門閥,實則性質已經截然相反。

  之所以士族、門閥子弟依舊是科舉制度的得益者,是因為長久以來的教育資源壟斷所造成的上下差距。但是隨著印刷術的普及、造紙術的改良,縣學、鄉學、乃至于私塾之興起,教育壟斷再非士族門閥所能牢牢把持。

  社會上升通道已經徹底打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會成為常態。

  士族、門閥之落寞幾乎可以預見。

  以此而觀,房俊對待士族、門閥之態度是何等酷烈、堅決?

  讓他對匯聚于洛陽城參與營建東都的士族、門閥出手,可想而知會是何等狂風掃落葉、雨打爛芭蕉…

  他建議魏王籠絡士族、門閥,現在又讓房俊對士族、門閥施以“毒手”,那些人吃了大虧,又該如何看他?

  還不如他自己出手,雖然“背刺”之罵名必不可免,但起碼可以有一個轉圜之余地。

  房俊自是無可無不可,點點頭,舉杯敬酒。

  其余幾人皆舉杯相和,一齊飲盡。

  酒過三巡,四人于一旁雅室內喝著茶水醒酒,李泰與張行成有些神思不屬、屢屢走神…

  阿史那忠執壺給房俊斟茶水,問道:“聽聞此次西域之戰,阿史那賀魯輾轉數千里,又遵循太尉定下的反間計從而立下大功?”

  西域戰報抵達長安未久,洛陽這邊只知道大戰的簡略過程,其中詳細卻不得而知。

  房俊頷首,道:“此次賀魯確實表現優異,陛下特旨嘉獎。”

  阿史那忠又問道:“所以彌射、步真兩人反叛乃是太尉故布疑陣、瞞天過海?”

  “瞞天過海是真,但那兩位也確實希望賀魯就此死于可散城,再不得歸。”

  “嘖嘖…”

  阿史那忠嘖嘖嘴,看上去頗為遺憾。

  房俊笑道:“怎么,薛國公是遺憾賀魯未戰死可散城,還是遺憾彌射、步真兩人反叛是假?”

  阿史那忠也不掩飾,直言道:“兩者兼顧,才是最好。”

  房俊大笑:“薛國公真性情也!”

  阿史那忠也笑道:“雖然有些小人之心,但我的確對他們那一支很是不爽。他們既不肯忠心于大唐,也不愿死戰到底,而是朝三暮四、左搖右擺,除去制造混亂、攪動西域之外,一無是處。”

  雖然皆姓“阿史那”,阿史那忠與賀魯等同為突厥王族,但其實雙方從未相見。當年英國公李勣滅東突厥,頡利可汗戰敗之后投奔阿史那蘇部落,阿史那蘇命其子擒獲頡利可汗獻于大唐,太宗皇帝念其有功,遂拜左屯衛大將軍,賜名為“忠”,以韋貴妃之女定襄縣主下嫁,后又賜爵薛國公。

  阿史那賀魯則是創建西突厥的室點密可汗五世孫…

  不過雙方同是“阿史那”族人,阿史那忠的東突厥早已滅亡,阿史那賀魯的西突厥卻還在茍延殘喘,于公于私,阿史那忠都不愿見到阿史那賀魯混得好。

  房俊道:“若賀魯當真臣服于大唐,舉族安頓于西域,自然可以長治久安、傳承不絕。可若他當真賊心不死、三心兩意,覆滅也只是頃刻之間。”

  如今不僅整個西域皆在安西都護府管轄之下,甚至七河流域、河中地區也盡皆臣服于大唐,阿史那賀魯若是如歷史上一樣反叛,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唯有敗亡一途。

  不過七河流域也好、河中地區也罷,大唐于其地之掌控自然遠遠比不上西域,所以覆亡阿史那賀魯容易、殲滅西突厥全族太難,只需其繼續向西遷徙投靠大食人,唐軍便鞭長莫及。

  歷史上,西突厥殘部便是在中亞地區游蕩、繁衍,一直與大唐為敵…

  隨著安西軍的戰報不斷送抵長安,各種嘉獎、敘功等事宜屢屢不絕,這些自有兵部衙門去處置,房俊不耐煩那些,所以便躲在洛陽城內,日日與武媚娘出外游玩、各處風景名勝皆留下足跡。

  武媚娘雖非善妒之性格,但這些時日郎君獨屬于她一人,白日里夫妻和美、到夜晚恩愛纏綿,自是歡喜得笑意盈盈、喜翻了心。

  而洛陽城內卻是風起云涌、氣氛凝重。

  張行成或許是山東世家密謀了一番,又取得李泰之首肯,遂開始對洛陽城內各處營造、修葺之項目展開審核稽查,對于一應偷工減料、虛報賬目、苛虐民夫等等事宜絕不姑息、嚴懲不貸,導致一眾應李泰之邀前來參與營建的世家門閥叫苦不迭、火冒三丈。

  而所有被取締的項目,之后都由山東世家快速進駐、接受、繼續營建…

  如此,那些河中門閥、江南士族等等哪里還不明白,自己相當于被踢出局?

  這令他們怒不可遏。

  畢竟之前是魏王李泰出面邀約,以各項工程換取世家門閥之支持,現如今卻不知為何忽然翻臉,豈能善罷甘休?

  他們自是不敢對魏王李泰過多指責,遂將一腔怒火全部發泄于張行成身上。

  堂堂河南尹、天下有數的封疆大吏,整日里被一群世家門閥的二代們堵在衙門里,在門外大聲謾罵、極盡詆毀之能事,將其痛斥為“兩面三刀”“卸磨殺驢”之“奸賊”,更稱其為“門閥之恥”。

哎呦文學網    天唐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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