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靈的極限 5200

“雖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這種想要與古龍交手的急迫心理，但是不得不說，你剛才的表現的確有些古怪——至少不像是你平時正常的表現。”

巴尼爾還在實驗臺上操控符文計算古龍所處世界的坐標，他的身前已經凝聚出了數米高的巨大符文光屏，其中無數信息流如同瀑布一般的落下，符文掌控者沒有轉過頭，而是背對著喬修亞，他這次的語氣并不像是以往那么隨意，而是嚴肅中帶著些許告誡：“雖然我與威廉與你相識并沒有多久，但你的事跡已經在所有傳奇強者中流傳，你以往出手的確果斷，但并不魯莽……這次就有點不大一樣。”

而喬修亞聽見兩位傳奇法師的話后，不由得微微一愣，直到現在，他才稍微反應了過來，自己之前在某種莫名的心態下做出了一些略顯過激的行為。

“你的心靈并沒有抵達極限。”

這時，是威廉開口了，他同樣轉過頭，但是語氣卻并沒有像巴尼爾那樣沉重，心靈主宰者笑了一下，輕松的說道：“這很正常，但凡是心智，都會有漏洞，雖然你的心靈壁壘非常堅固，但正如同玻璃和鉆石那樣，最堅硬的，也是最脆弱的。你的心就是地底深處，由高壓和炙熱凝結而成的結晶，堅硬，鋒利，宛如開刃的刀鋒，但卻太容易走向極端……我不知道這究竟是你本性如此，還是受到了什么其他的影響，但的確應該足以一下這方面的問題了。”

對于兩位傳奇法師而言，喬修亞如今的情況并不奇怪，所有傳奇強者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而他們也有任性的資本。嗜戰并非是什么壞習慣，只是因為他們作為長者多年以來的經驗，總是忍不住想要提點戰士兩句，傳授一些人生經驗。

“……受教了，多謝。”

聞言，喬修亞不由得皺起眉頭，他轉身，不再打擾兩位傳奇法師的工作，然后面色匆匆的穿過實驗飛艇的中央走廊，朝著位于半空中的出口走去。

而在中途，正好也位于實驗飛艇中，最近這兩個月一直都在和巴尼爾與威廉一同進行對古龍血脈實驗的希爾和菲娜兩人也出現在了走廊的一側，他們看見了神情嚴肅的喬修亞，也沒多想其他，便按照以往的習慣那樣笑著舉了個招呼——但奇怪的是，此時的喬修亞卻仿佛忽視了他們兩人一眼，繼續眉頭緊皺的朝著前方出口處走去，沒有理會兩人的問好。

“……喬修亞這是怎么了……”

“他沒聽見我們的聲音嗎？”

“怎么可能，他是傳奇強者，上次我們去大埃阿斯山脈做實驗，他隔著三座山聽見了潛伏在地底深處的巖龍的呼吸——不可能沒聽見！”

面對已經消失在拐角，沒有對他們兩人話語做出半點反應的喬修亞，希爾和菲娜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精靈德魯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理由：“奇怪了啊——拉德克里夫伯爵雖然看上去有些可怕，但應該不是有什么架子的人……難道出了什么事嗎？”

不談打算去問問巴尼爾和威廉兩人的龍騎士一行，此時的喬修亞已經走出了位于大埃阿斯山脈的實驗飛艇，來到了北地初春寒冷的高空嵐風中。足以凝冰沉霜的冷風壓根無法觸及他的身軀，在數十米外便被強大的立場護盾給偏移到另外一個方向。喬修亞俯視山脈和整個北地，山峰，冰原，河流，城市和村莊都盡收他眼底，他的目光能夠直抵地平線的邊緣，看見遠方飛行而來的商隊飛艇。摩爾達維亞如今因為他而欣欣向榮，逐漸成為了大陸最北方的經濟中心。

傳奇強者的存在能夠改變許多事物，強大的實力能夠扭轉世界的進程，能夠逆反命運的潮流，作為強者，喬修亞已經改變了他曾經知道的歷史，他曾經經歷過的過去，邁克羅夫世界的未來他已經無法預估，這正是是他想要的。

但倘若，改變的是他自己……

“真是頭疼，那些家伙究竟是怎么辦到不被影響的？”

按捺柱心中的想法，喬修亞的目光有些散亂，他抬頭看了看天空，虛空中的萬界祭祀場已經被以伊格爾為首的數名傳奇強者，聯同各大勢力穩固在了妖精鄉的周邊，結束了它長達千年的環界運轉。看著這一幕，喬修亞不知為何心中放松了些許，他的目光重新凝實了起來：“好在我早就做好了準備。”

下一瞬，喬修亞的身形便消失不見，只能看見一道長長的弧光劃破天際，直抵摩爾達維亞主城。

主城，領主府頂層。

3號一臉無聊的坐在塔樓邊緣的城垛上，她兩腿懸空，以2/4拍踢著小腿。今日人工智能小姐幻化的服飾是白色連衣裙和褐色的小皮鞋，倘若是正常的女孩穿成這樣，或許會感覺有些寒冷，但對于魔力投影而言，氣溫卻是毫無意義的事物。雖然看似在偷懶，但實際上，3號卻在注視整個城市中的所有不安定分子，通過優化后的云算法，她已經能夠忽略絕大部分正常人的數據，而將計算力集中在那些看上去就會惹麻煩的家伙上，實時監控他們的一舉一動。

但突然，3號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了最尖銳的警報，她注意到了半空中有一道赤色的弧光劃破云層，直抵領主府，狂暴的風降臨主城，將領主府周邊殘存的積雪都吹飛，本能將這光芒識別為某種超凡打擊的人工智能少女下意識的就站了起來，想要支起自己最強大的魔力護盾來防御，但是百分之一秒后，她便意識過來，那是這個城市的主人，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留下的軌跡。

“喬修亞？你這么突然的降落，會嚇到很多人的……”

因為站了起來，所以3號的魔力投影從領主府頂層邊緣跌落，看上去就像是少女跳樓自殺那樣，但很快，驚魂未定的3號便晃晃悠悠的從空中飄了起來，她緩緩的靠近已經降落在領主府頂層，卻仍然背對著她的喬修亞，然后頗為不滿的抱怨道：“你要降落的再重一點，到時候城堡頂層都會被你壓塌……哇！”

話說到一半，3號突然驚呼一聲，因為喬修亞此刻忽然回頭，雙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感受到戰士沉重的雙手，少女的話語都開始顫抖了：“喬……喬修亞，你這是要干什么？等等，你怎么了？”

雖然一時因為喬修亞突然的行動有點失態，但3號還是很快的恢復了正常的語氣，她抬起頭看向喬修亞的臉，然后驚訝的發現，戰士的雙眼中閃爍著一絲奇異的紅光。雖然說拉德克里夫家的人天生紅瞳，但那種紅光卻并非是單純的紅色，而是某種自靈魂深處流露而出的神圣光輝：“你的眼睛正在發光——那光很詭異，但卻有一種莫名的神圣和威嚴。”

“事態緊急。”

喬修亞此時開口，語氣沉重，他一字一頓的說道：“不過我早就猜到會有這一刻……3號，我上次不是拜托你幫忙保管了一些資訊嗎？現在就是動用它的時候了。”

“這么快？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嗎？”

雖然還是為喬修亞異常的行為而感到有些奇怪，但3號聽到是要動用‘那個東西’后，便松了一口氣，她已經大概猜出此時喬修亞的狀態了：“好了，你先松手，我馬上就把資訊重新提取出來。”

聞言，喬修亞默默放開了按在3號肩膀上的手，而人工智能少女嘆了口氣：“我原本不相信你會這么快走到那一步的……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的確如此。”

喬修亞回復道，他看見3號閉上眼睛，渾身上下釋放朦朧的紫羅蘭色光輝，龐大的訊息流在她的操控下，從本體的符文結晶處提出，然后匯聚在少女的胸口。片刻之后，3號重新睜開雙眼，臉色略顯蒼白，而在她雙手所捧的胸前，一團拳頭大小，仿佛心臟般跳動的銀色光輝正釋放著鋼鐵一般的光芒。

少女沉默的將其遞給戰士，喬修亞接過了這份他自己當初交給3號的鋼之力。他將其握在掌心，渾身上下開始和3好一樣，流動著朦朧的銀色光輝。這一團鋼之力中蘊含著極大量的信息，即便是喬修亞也花了不少時間才能完全消化。許久之后，戰士長吁一口氣，低聲道：“按照對比來看，僅僅是一年不到的時間，侵蝕就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喬修亞，你這是怎么了？”

緩緩靠近戰士，3號背著手站在了喬修亞的身側，她探出頭，小聲的問道：“你今天稍微有些粗魯——以前可不會這樣。”

“是我的錯。不經意間，神性的影響已經開始顯性化了。”

將手中的鋼之力光團徹底融入自身，此時喬修亞眼中閃爍的紅光開始沉寂，然后逐漸被銀色的光輝取代。戰士沉默了一會，然后用略顯疲憊的語氣道：“當初我在發現，鋼之力可以儲存我自身所有的信息后，心中便有了這么一種想法，那就是將我的一些關鍵思維邏輯簡化為類似人工智能一般的算法，然后保存在你的本體之中。它是一個標桿，可以時刻確定我自身的心靈變化，通過你，我可以隨時檢閱我自己的思維轉變，免得一不小心被邪神或者其他傳奇強者給蠱惑了而不自知。”

“我還覺得沒必要……”3號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很有必要。我必須要小心謹慎，惡魔和邪神最恐怖的并非是那毀滅性的力量，而是不知不覺腐化人心的能力，我一直警戒著這一點，并且做好了面對最壞情況的準備。好笑的是，現在看來敵人無法戰勝我，無論是惡魔還是邪神都無腐化我的思想，但屬于我的神性——我自己正在改變我自己。”

此時的喬修亞，已經通過儲存在3號本體中，自己以前的思維邏輯，迅速的察覺到了自己靈魂深部開始逐漸轉變的一些細微之處。一條條對比下來，他發現自己大方向并沒有太大改變，但性格比起以往的確變得激進了不少。

以前的戰士雖然好戰，但也不至于遇到人就動手。瘋子和好戰者雖然聽起來相似，但歸根結底是兩回事，倘若別人不愿意，那么喬修亞是不會強行動手的。

但是這一次……遇到那頭古龍。

想到這里，喬修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將領主府周邊，乃至摩爾達爾維主城上空幾乎所有的游離能量都吞的一干二凈，甚至暫時形成了死魔力領域。而這個動作令他稍微冷靜了一點。

在看見那頭古龍之后，喬修亞便感覺到自己心中的欲望……不，不是欲望，而是一種強烈的，仿佛理所應當的本能，一種無法抑制住的沖動讓他想要殺死對方，將對方的一切都掠奪而來。他想要將那條古龍扒皮抽筋，連肉帶骨都全部吞的一干二凈。

殺戮，毀滅，戰斗，進化……不知從何而來的沖動正在改造他的靈魂。

因為在群星世界，對數以百萬計虛空魔物的瘋狂殺戮，不知不覺間，喬修亞身上的某些特質正在進行融合，神性正在他的體內滋生，仿佛歡呼它們的持有者正在一步步印證它們所代表的真理。神性真正的認可了他，將他視為一切殺戮與毀滅，戰斗與進化在世間的代行者。

它認可了他，并希望他成為它。

從未有人能夠如此迅速的走到這一步，3號在得知喬修亞當初所擔憂之事時也感覺匪夷所思——因為按照當初歐格爾和刑正所說，走到這一步后便是登神的前奏，但以往的登神者需要數百年的積蓄才能勉強觸摸到那一層屏障。可人工智能少女卻不知道，在遙遠的多元宇宙彼端，有一個文明將她眼中的戰士視作真神膜拜，他的信仰已經以星球為單位開始擴散，這是許多光耀紀元的邁克羅夫神明也無法得到的殊榮。

必然的巧合，造成了如今的情況。

在群星世界的殺戮，以及在群星世界得到的信仰，兩者對于喬修亞而言，只是他本應做的事情，和理所應當得到的回報，但就是因為這將這一切視作尋常之事的認知，完美的契合了神性的條件。這一次看見古龍后戰士的表現，就是某種潛移默化影響帶來的征兆：喬修亞完全忽視了對方也是一個智慧生命的事實，他想的，僅僅是依靠第一集試探出對方的深淺，然后在下一次見面時，就與那強大的巨獸分出生死勝負。

“我最近狀態不是很好。3號，最近需要你一直在我身旁，我需要時刻確認自己的思維沒有出錯。”

帶著3號，喬修亞緩緩的走進領主府中，他來到了二層，進入了自己很少進入的房間，喬修亞坐在自己的大椅上，眉頭緊皺的閉上眼睛，用有些疲憊的語氣說道：“仔細想想，對伊格爾的挑戰也是——我怎么會不了解老教皇的實力？就算不依靠光速領域，他也能憑借強大的實力底蘊擊敗我，只是時間會久一點而已。”

接下來，他又沉默了一會。喬修亞回憶起了威廉的話。威廉的稱號是心智主宰，心靈的掌控者，他是這世間靈能和心靈領域最強的施法者。他對自己的看法是足夠堅固，但不夠堅韌，而且并沒有抵達自己心靈的極限。

“魂之極意嗎……的確，我還缺少這個。即便是抵達傳奇，我還沒有成為最完美的形態。”

將后背靠在椅背，喬修亞喃喃自語道。他知道，在前往尋找那頭古龍的蹤跡之前，自己或許需要去請教一些人了。不然的話，在下一次戰斗前，現在的自己隨時可能失控，完全就是一個不穩定炸彈，天知道興起的他會不會對戰友出手。

而就在喬修亞正在思索，自己應該如何才能夠抵御神性的侵蝕，抵達自己心靈的極限時，他忽然感覺到了，有一雙手從后背環繞住了他的脖子，抱住了他的腦袋。

“好了，喬修亞，不要太擔心了。”

溫和而輕柔的聲音從戰士的背后傳來，3號站在喬修亞的身后，她用平靜緩和的語調，輕輕的他的耳畔說道：“我可以是第一次看見你這么憂心重重的樣子……即便是面對邪神的使徒，邪神降下的天災，你也從未露出過這種表情。”

“那么可怕的敵人都無法讓你失色，難道面對自己的本能，就會讓你感到害怕嗎？”

“不，只是……”

喬修亞原本想要解釋一下，但隨后，他便閉上了嘴巴。戰士伸出手，將少女抱住自己脖子的手臂解開，他站了起來，輕笑道：“沒想到，居然被你安慰了。不知不覺，我居然變得這么脆弱。”

“謝了，3號。”

“這有什么可謝的……在我眼中，你可從來沒有變。”

松開手，3號搖了搖頭，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工智能少女凝視著喬修亞的背影，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無論其他人怎么看，喬修亞，在我的眼中。

將我從瀕臨毀滅的卡爾利斯世界拯救而出的你。

永遠是不變的英雄。

燃鋼之魂 第十六章 心靈的極限 5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