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什么也沒想

凝神細看，自然導師很快就發現，那一層如同生命一般不斷成長擴散的銀色壁壘，的確正在不斷地捕獲周圍溢散的混沌力量，并強行將其吞噬改造，化作正常的物質顆粒。

那是喬修亞的‘秩序之光’。

不久之前，將困擾整個大陸數百年，黑森林黑潮源頭的豐饒邪神之力徹底凈化的，就是這一層看似平平無奇的銀色光輝，對世界級的混沌清理能力。

可如今，當初面對混沌力量勢如破竹，理論上能在短短數天內凈化一整個世界混沌遺毒的銀光，現在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能夠看見，磅礴的鋼之力將黑色星河籠罩，就像是一個小一號的戴森球，徹底遮蔽扭曲的光，但不管喬修亞再怎么竭盡全力，永遠都有接近百分之三十左右的區域會被衰弱邪神的力量沖破，泄露出澎湃的混沌波動。

倘若是喬修亞的完全狀態，別說是籠罩一顆星球星核大小的東西了，給他幾顆星球當資源后備，制造出環繞恒星的戴森環都沒有問題，但同樣的，倘若他不靠燃燒質量重創衰弱邪神，對方也不可能虛弱到現在的地步。

只是即便如此，即便在還存在的時候，豐饒邪神遠比衰弱邪神強大，但是如今，仍然‘存在’的衰弱邪神，卻有著已經消亡的豐饒邪神殘骸所沒有的力量。

自然導師急速靠近蔓延的銀色輝光，她可以看見看似平整的屏障上滿是裂縫，時不時就有黑色的混沌霧氣從中噴涌而出，雖然說，鋼之力可以一定程度上的強行鎮壓同化混沌力量，但與之同理，混沌力量也能侵蝕腐蝕鋼之力，在混沌波動占據優勢的區域，喬修亞的力量也會被對方衰弱成毫無威脅的普通物質云霧，進而轉換成新的混沌力量。

這就是秩序與混沌的輪轉，對于雙方而言，對方都是附骨之疽般的劇毒，只有真正的掌握了秩序混沌轉換的奧秘，才能單方面的進行凈化，持有無上的權柄。

“我應該如何協助你？”

深綠色的光焰人形降臨在銀色屏障之上，她沒有說話，而是用精神直接與喬修亞傳話，而與此同時，她又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何苦呢喬修亞，既然已經將衰弱邪神侵蝕世界的勢頭打斷，就維持壓制好了，我們的援軍很快就到，沒必要堅持單打獨斗。”

“而且，之前的混沌爆發，你明明能夠躲開——為什么非要和邪神正面對拼本源力量？”

即便是自然導師，也能看出如今喬修亞狀況的兇險。雖然說，看上去戰士現在似乎是占據了優勢，還放言要吃掉邪神，但實際上，雙方卻處于一種僵持狀態，雙方都在使用自己的本源力量去消耗湮滅對方的本源力量，這對于本來有著無傷封印手段的邁克羅夫一方而言是明顯吃虧的。

但深沉而模糊的聲音，卻直接傳入到迦蘭諾德的耳中。

“我為什么要躲開？”

這個聲音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笑意：“這是唯一安全，我的死亡可能性在百分之四十以下的，體會一個真正的，活著的邪神力量的機會。是千載難逢，甚至只可能有一次如此安全的機會。”

能夠看見，在鋼之力和混沌力量的對抗之處，出現了種種奇異的光輝——衰弱波動甚至能將電磁波的頻率降低，將光譜的顏色下調，能直接干擾電子的能級遷躍，使得萬物在接近絕對零度的同時，漸漸朝著原始而基礎的結構衰退，這一現象表現在可觀測宇宙，便是銀色的光輝被分化成七色，而七色中的紅色急速放大，光芒的光澤也愈發黯淡。

在這樣的力量作用下，甚至就連記憶與信息都不例外，普通人的記憶將會逐漸的缺失，被遺忘，但就在與這種力量戰斗的同時，喬修亞仍然毫無懼色：“就連那些不知來處的外來者，都知道要趁著這個機會試探邪神的力量，迦蘭諾德，不要太膽小，冒險本身，就是進步的一部分——你來幫我暫時堵住缺口，我嘗試凝聚力量，直接深入邪神核心深處，看看有沒有機會直接打散它，這樣才有機會將其吞下。”

“可算是知道你為什么一直一個人了，這種習慣，你能活下來真的是圣賢附身……好像就是這樣？”

自然導師無話可說，只能嘆著氣道：“堵住缺口？好吧，我試試。”

說著，深綠色的光焰人形，便如同一顆樹一般，在銀色的大陸上扎根。

綠色的紋路，開始以迦蘭諾德降落之處為中心，朝著整個星球壁壘的四處急速蔓延。

就好像是樹葉的脈絡，亦或是榕樹的根系，在喬修亞對自然導師開放了權限之后，迦蘭諾德可以調動一部分鋼之力為己用，作為抵御混沌的資源，但作為傳奇，年齡說不定比拉德克里夫家族歷史更漫長的精靈強者，迦蘭諾德真的會這么干嗎？

當然不。

伴隨著世界屏障邊緣處，傳來仿佛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一股溫和但又雀躍，帶著濃濃生機的強大氣息，就這樣突破壁壘，來到封印世界之內，緊接著，黑色的虛空中便多出了無數綠色的光點，宛如無數飄落的落葉，這些落葉在飄蕩之時不斷地分解，迅速而決絕的湮滅周邊的混沌波動。

自然導師的伙伴，傳奇魔獸‘毛茸茸’，來到戰場，它迅速的就找到自己伙伴的所在之處，然后便歡快的鳴叫了一聲后，數十公里長的軀體就這樣開始寸寸分裂，化作無窮以樹葉為翼的古怪蟲群，朝著混沌迷霧深處，那銀色的大陸飛去。

樹葉蟲群單個的大小，約莫只有一米多長，整體形象類似于蜜蜂，但身軀與翅膀完全是木質與葉片組成，它們是群體，也是個體，集群生命的心智超控制著它們，操控著自己的肢體，然后就這樣毫不猶豫的朝著銀色大陸上，那千千萬萬個噴涌出混沌波動的裂縫沖去。

而與此同時，自然導師身化的巨樹已經長成，她扎根于銀色大陸的赤道處，順應著喬修亞的自轉而急速旋轉，巨樹枝葉繁茂，并且不斷地令樹葉飄散，擴散自然領域，龐大的深綠色光環順應著星球自轉，急速擴散至大陸上的每一處，而樹葉蟲群在進入這光環的范圍之內后，立刻便振奮起來，得到了重重強化。

“去吧，毛茸茸。”巨樹之中，傳出自然導師的聲音：“吞噬那些混沌的霧氣！”

下一瞬間，得到指令的集群生物，便化作遮天蔽日的蟲群，發出整齊無比的嗡嗡聲，震動著翅膀朝著那無數裂縫沖去，它們仿佛毫不畏懼邪神的力量，直接一頭沖進混沌霧氣之中。

頓時便能看見，無數葉蟲仿佛下雨一般，在混沌力量的破壞下跌落，但與此同時，伴隨著死去葉蟲的分解，大量的混沌氣息被抵消，而且，在死亡的同時，也有一部分蟲群啃噬了一部分混沌氣息，并以其為原材料，制造出了新一代的葉蟲。

能夠看見，第一代葉蟲絕大部分都被衰弱邪神的力量殺死，被衰解成灰塵飄散，可卻有一小部分葉蟲因為將一部分混沌力量同化為自然之力而幸存。

然后，這些幸存的葉蟲，便在自然導師的支持下快速的繁殖分裂，誕生出下一代對混沌抗性更強的葉蟲。

它們繼續歡快的嗡鳴著，朝著一個個裂縫堵去——而這一次，混沌力量想要殺死它們，需要花費的時間就更多了。

自然導師能夠聽見，傳奇集群生物毛茸茸開心的精神呼聲——死去的蟲群于它而言，相當于丟失了大部分的身體，但在自己伙伴的幫助下，這些丟失的身體能夠急速恢復過來，雙方的力量相輔相成，完全可以一加一大于二。

很快，以喬修亞一人之力無法隔絕封閉的小型戴森球，開始又一次擴大，伴隨著綠色光輝在銀色大陸上的擴散，衰弱邪神能夠與外界進行信息和物質交換的出入口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的面基。

但也正因為如此，從這缺口處噴涌而出的混沌力量，無論是濃度還是破壞力，都是之前的好幾倍，哪怕是樹葉蟲群配合鋼之力的浪潮嘗試去堵截，都會被極度濃密的混沌力量反向侵蝕，無功而返。

“這大概就足夠了。”

喬修亞也為自然導師突然秀出的這一手而震驚——他沒有想到，那龐大的傳奇魔獸，本質上居然是可以隨意分散的集合生命形態……而且自然導師與毛茸茸的兩者配合，居然有著如此恐怖的效果。

想一想吧，倘若樹葉蟲群的侵蝕對象不是一切生命的死敵，來源自邪神的混沌之力，而是物質世界中正常的有機物和泥土礦物，那么以蟲群的啃噬和繁衍速度，將一個生命世界啃成荒蕪的絕地，甚至徹底將一個世界啃噬一空，恐怕也不是什么難事。

倘若蟲群的數量抵達一定數目，吃起世界來，恐怕就比他本體直接吃星球要慢一點，論起戰爭潛力，甚至比他還要大一些。

“我要開始嘗試，突入邪神本體深處。”

就在自然導師與毛茸茸一齊鎮壓衰弱邪神時，喬修亞也沒有閑著，他在自己化身的銀色星球的磁極處凝聚出了一根長達四十公里，仿佛釘子一般的長針，長針的表面銘刻有種種符文，一圈圈強勁的電磁弧光在其表層閃動，戰士準備以自身的力量模擬出脈沖星那般強大的磁場，為這根鋼之力長釘加速，令其可以直接突入那一圈混沌星河的深處。

至今為止，星墜紀元的邁克羅夫人，都不知道如何殺死，亦或是封印邪神。

或許有人可以分析出邪神的本質，有人可以凈化混沌，但沒有人知道，當目標從被封印的混沌之力，變成了真正的邪神后，自己的那些手段是否還會有效，他們不知道邪神的內部結構，也不知道在那混沌的至深處，究竟蘊含著怎樣的秘密。

和衰弱邪神戰斗過之后，喬修亞知道，單純的物理攻擊是不可能殺死邪神的，除非他的攻擊能級能夠抵達黑洞那般，湮滅一切信息的地步。除卻物理攻擊之外，一定還有其他方法能夠傷害邪神，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

所以，喬修亞打算試一試，當那個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而鋼之力長釘，就承載著探索這秘密的期望。

就算不行，反正大不了就把長釘自爆，炸散衰弱邪神的核心結構——戰士從不吃虧，一份質量換一份破壞力。

很快，下一瞬間，伴隨著長釘周圍的空間與光芒如同水波一般晃動，強烈的重力擾亂以及電磁波紊亂現象甚至令光線的光譜與行進路線就發生了劇烈的扭曲，而就在一陣陣紛亂的時空波動之后，全場四十公里的鋼之力長釘便開始瘋狂的旋轉，緊接著，便開始通過一個又一個電磁力節點加速，飛馳——然后。

它就這樣化作一個光點，拖拽著深紅色的光暈，消失在了銀色大陸底部，那幾乎被完全封閉在戰士體內的黑暗星河之中。

這個時候，自然導師還在蔓延自己的根系，為喬修亞封堵鋼之力屏障上的缺口。

這個時候，樹葉蟲群還在孜孜不倦的沖擊混沌波動，進行一次又一次的適應性演化。

這個時候，阿克拉法樞紐中，普瑞斯特正在和蘇爾聊天，兩人和圣職者才剛剛來到大廳之中，檢查眺望者部族的精靈們身上有沒有什么嚴重的傷勢。

時間仿佛凝固在了這個時候，凝固在了此時此刻。

可就在這如同凝固的時間之中，能聽見一聲仿佛從極遠方傳來，不知究竟是誰發出的凄厲哀嚎。

“嗚啊啊啊啊啊————”

下一瞬間，凝固的時間破碎，頓時，無論是喬修亞還是自然導師，無論是阿克拉法樞紐的防御平臺還是傳奇巨獸毛茸茸，所有正在抵御混沌波動的存在，都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為之一輕，那原本氣勢磅礴，即便是在數位傳奇的鎮壓下也依然保有反抗之力的混沌波動也頓時變得悄無聲息。

“成功了？！”

自然導師又驚又喜：“喬修亞，你找到邪神的核心中樞？它真的有這個玩意嗎？！”

“咕嚕嚕嚕——”毛茸茸也發出了震驚的聲音。

但回應她們的，卻是戰士嚴肅無比的否定聲。

“不。”

仿佛從大陸的深處傳出，嚴肅而又低沉的聲音響起，喬修亞肅穆的說道：“鋼之力長釘什么都沒有感覺到，就已經自爆……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究竟插到了什么地方，自爆又破壞了什么結構，才讓衰弱邪神突然變成這樣。”

而與此同時。

銀色大陸封印的內部。

衰弱邪神原本化身的黑色星河，仍在急速的自轉，無窮光點環繞著它的懸臂閃爍光芒。

但是此時，能夠看見漆黑的，污濁的混沌光芒，居然開始迅速的轉變，黑色變成灰色，污濁的光芒變得曖昧不清，而原本從黑色星河中噴涌而出的無窮混沌波動，此時卻傳來了類似原初鋼之力那般，介于混沌與秩序之間的氣息。

在喬修亞，自然導師與毛茸茸三位傳奇的聯擊之下，運轉到極致的衰弱邪神，似乎再一次的衰弱自身的混沌，化作數千年前，那令圣賢以及其他九位傳奇為之震驚的形態！衰弱一切的混沌波動此時已經幾近于無，只剩下微弱而又怪異的，不知是混沌還是秩序的灰色光芒正在緩緩擴散。

但是，和之前更加傾向于衰弱物質的混沌波動不同，這看似無害的灰色光芒，壓根不受鋼之力和自然之力的封鎖，它看似微弱，但卻能直接穿透籠罩星核的銀色大陸，直接傳入喬修亞與自然導師等人的精神深處——不僅僅如此，這灰色的波動，傳遍了整個封印世界，所有生命的精神之中。

它并不能影響物質……但它卻能影響靈魂！

輕微的嗡鳴聲響起。

一股對物質世界毫無影響，但是在精神世界中掀起軒然大波的漩渦開始運轉！

頓時，無數多彩的光點，開始從虛空的各個角落中浮現。

那是靈魂，所有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智慧生命的靈魂！

在那浮現而出的無窮光點中，有著精靈的靈魂，有著矮人的靈魂，有著龍的靈魂，也有著侏儒地精的靈魂，自然，也有著人類的靈魂。

這些靈魂，有的是在漫長的時光中，埋葬在這個世界中的光耀遠征軍后裔，有的是已經遺忘一切，生活在封印星球上的普通人，他們之中有著戰士，有著法師，有著等待回歸故鄉的士兵，也有著成長死亡在這個世界的土著。

但無論靈魂來自于誰，都能清晰的看見，這些靈魂的身上，有著一道道污濁不堪的腐蝕痕跡。

那是異界病的痕跡——混沌侵蝕的痕跡！

銀色大陸之上，九艘巨大的鋼鐵戰艦開始激烈的顫動，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內部瘋狂的沖撞，想要沖破這一層鋼鐵的牢籠，而與此同時，喬修亞卻沒有時間在意戰艦的異變，他已經觀測到衰弱邪神的異變，并且猜出了對方的意圖。

“果然，它早就在幾千年前就已經做好了脫困，遭遇強敵的準備……這些靈魂，帶有混沌印記的靈魂，都是它的儲備糧！是它恢復狀態的保險！”

喬修亞嚴肅的看著漫天魂光，戰士的心不禁一沉。

他并沒有靈魂，即便是衰弱邪神針對靈魂的衰弱波動侵襲進他的靈魂空間也毫無用處，但除他之外，無論是自然導師還是毛茸茸都陷入沉默，明顯是在全力抵抗邪神的呼喚——哪怕是傳奇也難以抵御這種攻擊，需要竭盡全力才能保證自身不受影響。

但現在卻并非是分析的時候。

黑暗的虛空之中，一團團璀璨的靈魂光點開始匯聚，如同一條浩浩蕩蕩的星光長河，化作一條奔涌的浩瀚光流，然后順應著混沌印記的引導，就這樣如同一道垂落的靈魂瀑布，從銀色大陸殘留的那一部分裂縫中奔涌而去。

無數被混沌侵蝕的魂光閃爍，仿佛孕育著足以腐蝕一切，吞噬萬物的力量。

喬修亞知曉，即便是自己并不受這種靈魂攻擊的影響，但在雙方的力量本來就互相僵持的現在，如果讓衰弱邪神得到如此龐大的力量補充，那么說不定等不到邁克羅夫世界的援軍抵達，他和自然導師等人就要交代在這里，被邪神的反擊吞噬。

這樣不行——他必須做一些什么。

不是為了這些無辜的靈魂，不是為了這些被邪神當初儲備糧的存在……好吧，或許有那么一點點憤怒。

總而言之，燃魂之王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并沒有思考什么理由，他只是自然而然的，本能一般的用出了自己那一共也沒用過幾次的質靈轉換之術，從無到有凝聚出了一團無比龐大，明亮，仿佛太陽一般的靈魂。

然后，就這樣，順應著混沌波動的引導，太陽一般的靈魂，墜入黑暗，截住了那無窮的光流。

而一個人類的靈魂，開始與邪神的意志正面對峙，爭奪著這千千萬萬靈魂的歸屬。

就在此刻。

太陽般靈魂的一側。

一只小小的虛空巨蟹，顫動了一下自己的腳爪。

它正在蘇醒。

它已經蘇醒。

燃鋼之魂 第四十六章 什么也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