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萬軍之敵 一

傳說在比荒古更加久遠的過去，天與地沒有分別，世間不存在生，也不存在死，不存在光，也不存在暗，冷與熱交織，秩序與混亂相融，哪怕是存在與虛無之間，都無法分清界限。

然，有火自無中生，光照虛空，區分萬物與概念，至此生與死，光與暗頭一次被分離，世上有了第一個生命，沐浴璀璨的火光，也自然有了第一位死者，沉入黑暗的河水。

倘若說懸掛在高天之上的烈陽是生命的源頭，那么貫穿了無底深淵的冥河便是死的代表，這條漆黑而沒有波瀾的河流寓意著消逝與別離，是生與死的界限，飲用它的河水，便是放棄擁有色彩的世界，選擇陷入永寂的沉眠。

當然，這只是夸張的說法，倘若是普通人接觸冥河，那當然會在瞬間死去，但假如是職業者，便能稍微抵抗一下那最為極致的負能量河水。實際上，無論是亡靈還是惡魔，都能在短時間內承受冥河的力量，并利用這條貫穿了所有深淵的河流前往其他深淵，也正是因為冥河的存在，深淵才是一個整體，而不是無數松散的世界殘骸。

凡世的河流有著源頭，而在神話中，冥河同樣有著起源與盡頭，傳說它的起源是這世間第一個自然死去的世界，而它的盡頭則孕育著名為死的神祗，當祂誕生之時，便是多元宇宙消亡之時，無數人或者惡魔都曾被這神話所吸引，企圖順著冥河的流向尋找它的起源，它們探索過無數層面，并為每個世界打上編號，深淵的層數正是依此而來，但千萬年以來，從未有人成功過。

第六深淵，熔海火獄，無盡冥河。

第六層深淵的冥河位于它的中央地帶，一片遼闊無比的黑色火山巖平原。在惡魔領主們的地圖上，它仿佛一條直線，自上而下將黑色的大平原從中剖為兩份，如此規律的形狀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奇觀，但如今卻并非是它最耀眼之時當遠征它界的深淵之主攜帶萬千大軍歸來，以無盡靈魂為燃料將平原化作沸騰熔海之時，才是這條位居無窮熔巖中央卻不改分毫的冥河最為壯麗的時候。

而此時，冥河的右端，有一支大軍正在集結。

利刃反射黯淡的血光，將第六深淵的黑暗劃破，在河川平原上的平坦沙地上，散亂而沉重的腳步帶起充滿硫磺與血腥味的風，令塵土飛揚。冥河靜靜奔流，而數以萬計的惡魔與魔物軍隊卻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這些惡魔與它們在邊緣地帶的散漫同類不同，即便是作為炮灰的小惡魔身上都有著同類甲殼廢物利用制造而成的皮甲，而在狂暴魔身上，黑鐵鑄就的堅固鎧甲吸收了所有的光芒，它們在翼魔軍官的指令下組成一個個整齊劃一的軍團，集結在一支黑色的旗幟之下。

惡魔沒有忠誠，惡魔沒有組織，惡魔只知道殺戮與破壞，它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合作的生物，也是絕不可能組成軍隊的物種，這種以互相吞噬作為成長手段的生命從源頭上就會進行自滅，曾經有學者提出，以惡魔這種互相殺戮毀滅的速度，只需要六百年整個深淵的生命就會徹底滅絕，成為一個世界只有一兩只的超珍惜物種，混亂化身的它們就算是被圣光凈化成灰燼，也絕不可能聚集在同一支旗幟下。

這位學者說的沒錯，惡魔的確就是這樣的生物，但他的學說少了一個前提。

那就是沒有一位惡魔大君或者深淵領主領導它們。

黑色的旗幟在腥風中獵獵作響，金色千眼之旗屹立在惡魔大軍的最前方，它存在的意義只有一個，那便是代表第六深淵熔海火獄，四大惡魔大君之一，千眼的海爾姆的權威。

小惡魔工兵隊，狂暴魔重鎧甲兵，眼魔方陣，一支支只有在惡魔大君的力量下才能訓練而出的恐怖軍隊正在集結，冥河右側的漫漫平原之上已經被黑色所覆蓋，伴隨著一只只惡魔的沉重的呼吸，原本就沉悶腐朽的空氣更是仿佛要被抽干一般，低氣壓卷動周圍的空氣，將凝重的氣息蔓延至遠方

從距離冥河最近的惡魔城塞黑血城的要塞頂端向下俯視，能夠看見數萬惡魔的軍團仿佛黑色的海洋一般涌動，同時還有不少河流正在從遠方前來匯入其中，將其繼續壯大。代理指揮，大惡魔，蟲魔首領格瓦崗達俯視著這一切，它不禁有些恍惚。

多久了。

已經有多長時間，第六深淵的惡魔們如此嚴肅的集結在一起，不是為了入侵，而是為了防御？

三百年，四百年還是五百年？自從第六深淵誕生了一名深淵領主以及四位惡魔君王以來，熔海火獄就再也沒有遭遇過任何挑釁，即便是來自其他世界的異界君王來到這個界域也都小心翼翼，唯恐引得它們注意，要知道，主宰者與四位君王的關系和其他深淵中的各個君王不同，它們雖然不睦，但絕不互相內耗，相比起自相殘殺，它們更加愿意侵略其他世界。

當它們聯手時，任何世界都將顫抖，凡物將因恐懼而忘記呼吸，草木也將因畏懼而枯萎。

但現在，第六深淵處于史上最虛弱的時刻。

主宰與四位君王都已離開了熔海火獄，它們或是前往一個新的秩序世界，掠奪靈魂與生命，或是前往另一個深淵界域，和其他無窮無盡的惡魔進行慘烈無比的血戰。這并非是什么少見的情況，畢竟對于深淵中的惡魔而言，只要能夠應付周圍深淵的偷襲，就不用擔心后勤被人攻擊，還有諸多惡魔領主留守，大后方并不算空虛。

更何況，沒有任何來自秩序世界的人會莫名其妙的來到深淵大肆殺戮殺死惡魔對他們來說沒有半點好處，但卻會引動諸位君王暴怒的追殺，除了瘋子之外，不可能有人會這么做，而瘋子是絕對不可能成為君王的。

所以，這次毀滅了黑海大平原以及灰鹽山脈周邊所有惡魔領主的存在，毫無疑問是一位來自其他深淵的君王，這是來自其他深淵的試探，無論從行事手法還是幸存領主的描述都是如此。蟲魔統領格瓦崗達如此想到。

而現在，他就要來了。

冥河的右岸，惡魔大軍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驚呼聲，原本整齊劃一的隊伍頓時齊齊的震動了一瞬，而格瓦崗達也同樣感覺到，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中回蕩，焦躁帶來的熱意在它長長的脊梁骨上來回運轉，蟲魔首領知曉，那是那一位來了。

那一位便是那位未知惡魔大君的代稱，因為沒有人知道那一位的名號，雖然說私底下有惡魔稱呼對方為滅絕者，因為他所過之地沒有任何魔物幸存，即便是依靠通訊法陣遙遙監視，也會被對方強大的力量燒灼雙眼導致重傷，但這個名號并沒有傳揚開來，這是格瓦崗達的意思，它不希望在戰斗開始之前，自己的屬下就將敵人吹捧成魔王一級的存在。

帶有無數倒裂骨刺口器張開，吸入了大量的空氣，蟲魔首領讓自己焦躁的心冷靜，它轉動著自己的四對復眼凝視著前方的冥河平原，惡魔能看見之前因為大軍行動導致的風正在平息，可在不遠方，另一股颶風正攜裹著長長的煙柱沙塵，正朝著此方飛馳而來。

一頭炎魔，一頭黑龍……和一位惡魔大君。

它們來了！

“嘶吶”

準備！

屬于昆蟲的尖銳鳴叫響徹平原，與此同時，蟲魔首領強大的精神力籠罩了整個戰場，它開始逐一為各個軍團發布不同的指令，而每一個指令的最終目的都非常明確

為了正在急速從異世界趕回的海爾姆大君，它們將運用戰術，運用人數，運用自己的血肉和生命，盡可能的殺死，或者至少是拖住眼前的敵人！

決不能讓他越過這道防線，決不能讓他摧毀黑血城要塞！決不能讓他威脅到熔海火獄中央的主宰居所，淚谷要塞！如此想到，站在要塞頂端的蟲魔格瓦崗達發出了第二條指令。

“吶滋”

開始！

蟲魔一聲令下，黑色的千眼旗幟頓時散發出了一股強大的威壓，那正是海爾姆大君留在旗幟之上的氣息，而聽從這氣息的指令，登時這支精銳無比，一支小隊就足以屠龍的恐怖軍隊便開始行動，一只只小惡魔前鋒用尖銳的聲音嘶吼著舉起手中的刀槍，它們雖然恐懼另一方傳來的威壓，但更加恐懼自己身后旗幟上的氣息，它們來到了冥河彼端黑龍必須經過的位置，然后便做好了應對沖擊的準備。

而在它們的身后，身材高大不亞于半血巨人的狂暴魔大軍穿戴沉重而堅固的鎧甲，成為了第二道血肉防線，黑色的鎧甲連成一片，從天空向下俯瞰，就仿佛是一堵鋼鐵長城。

成千上萬的眼魔以及另一群狂暴魔正在這兩堵墻壁的后方，準備著法術和拉弓，有著非人巨力的狂暴魔所拉開的弓有著超乎人類想象的破壞力，使用深淵黑鐵鑄造的箭頭能夠貫穿數米后的巖石城墻，倘若正面擊中，即便是黃金極意，高階大惡魔都會因此受創。

它們是一位惡魔大軍手下最精銳的部隊，它們曾經毀滅過數以十計的世界，并在一場場血戰中幸存，一位惡魔大君而已，它們又不是沒有對付過，就算是打不過，好歹也能攔住對方。

所有如今，它們全都蓄勢待發，就等待著敵人的到來。

但就在此時，遠方，在所有惡魔都還在準備應對沖擊的時刻，巨大無比的黑龍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它挺起了胸膛，胸前金色的核心結晶閃耀著即便是惡魔也無法直視的灼眼光芒。

下一刻，尖銳的嗡鳴響起，而一道飛星般的光線劃破大氣，擊碎重重寂靜！

轟！！！

巨大的閃光正面轟中了冥河彼岸的小惡魔陣列，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高溫溶解泥土的嘶嘶聲，數十頭小惡魔零散的尸體頓時就被沖擊波拋棄，漫天血肉在跌落之前就被高熱氣化，化作血蒸汽朝著外圍迅速擴散。

是龍息！

見狀，指揮軍隊的格瓦崗達立刻知曉，遠方的那頭黑龍大概是某種深淵畸變種，明明是操控負能量的黑龍，卻能夠發出如此灼熱的遠程龍息，當這并不礙事，在它的指揮下，一頭頭小惡魔慘死跌落的血液被后方眼魔舉行的儀式所吸收，而待到下一次龍息噴射而來之時，一堵突然出現的血色法術巨盾便將其徹底擋下，這一幕頓時引來了諸位前鋒惡魔的歡呼。

攻擊受挫，黑龍與那頭炎魔沒有放棄，它們仍然在不停的發動自己的攻擊，格瓦崗達能夠看見，那頭能量純凈的有些不大像是深淵生物的炎魔渾身上下開始溢散出無數金紅色的火球，這些足有人頭大小的熾白色火球緩緩上升，然后用箭矢一般的急速，拐著彎一般以不同的角度朝著惡魔大軍掃去。與此同時，也能看見黑龍胸口的核心正在急速發光，變亮，倘若說之前的亮度只是普通的太陽，覺得刺眼，那么的亮度現在便幾乎等同于超新星，徹徹底底地的無法直視，就算是閉上眼睛也會有光芒透過眼皮眼瞼，讓眼球感覺到一陣陣干澀刺痛。

而剎那之后，一道純凈無比，不蘊含任何雜質的火焰流光，就這樣混雜著炎魔漫天的火球，仿佛雨點一般朝著惡魔大軍的所在砸落！

轟轟轟！！！！！

接連不斷的雷鳴在半空中響起，灰白色的沖擊波形成了無數圓環，蟲魔緊張無比的注視著眼前敵人們的一舉一動，它的四只復眼賦予了它極其強大的感知力，也令它的動態視力超乎人類想象，格瓦崗達急促的使用精神溝通惡魔大軍中的每一只惡魔，頓時，惡魔大軍的陣地中頓時就浮現出了一面面血紅色能量巨盾，在蟲魔統領的控制下，這巨盾輕而易舉的擋住了黑龍與炎魔的所有進攻，其代價不過是區區幾百只小惡魔的性命。

遠方，見到攻擊接連失手，無論是黑龍還是炎魔似乎都失去了繼續進攻的，兩者干脆放棄了攻擊，而是一心朝著冥河的邊緣跑去，而因為之前的攻擊騷擾，并沒有惡魔能夠阻止它們的接近。

然后，黑龍與炎魔便停在了冥河河畔。

熔海火獄的冥河并不寬闊，與之相反，和真正的大河相比，它實際上非常狹窄，至多只有近千米寬而已，但就是這近千米的距離，是不可隨意逾越的，無論是黑龍還是炎魔都知道，在沒有打亂對方陣型的情況下，自己是沒有辦法在數萬惡魔大軍的遠程攻擊下強行越過冥河，倘若非要強度，那么已經會遭遇惡魔最為嚴酷的打擊。

看來在這里集結大軍是正確的。蟲魔首領見到這一幕，頓時心中略微安定，冥河的力量超越所有人想象，即便是君王也無法從其上方飛過，只能老老實實的渡河，而就算是君王，想要在一整個惡魔軍團的滿火力攻擊下安全穿過河面，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想到，蟲魔的心稍微安定了一點，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這是天衣無縫的，海爾姆陛下馬上就會歸來，中間的這點時間足夠它拖下去了。

格瓦崗達從未想過大君會敗，它是如此堅信，以至于等到身旁另外一名翼魔軍官提醒時，蟲魔才發現河岸對邊情況有變。

它看見了。

那位君王，從黑龍的頭頂走了下來，這位穿戴者龍首鎧甲的恐怖君王來到了冥河之前，彎下腰掬起一些冥河河水。然后，他便直接對著身側的炎魔伸手，在對方的慘叫聲中，將其強行化作了一把燃燒著純凈火焰的大劍。

喬修亞抬起了頭，看向眼前河岸彼端，密密麻麻的惡魔大軍，還有它們身后的城市。

他掂量掂量了一下手中劍的分量。

足夠了。戰士如此想到，然后露出了一個笑容。

(天津)

燃鋼之魂 第四十章 萬軍之敵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