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思維微粒

大地母神的從神，河川之神希努爾，是光耀紀元時期中央大陸里比較知名的一位神明，本體是數條江河合流處誕生的‘水之靈’，祂的信仰在眾多河邊城鎮內傳播，庇護漁業與交通，總體而言是護衛一方的善神，幾乎沒有任何劣跡。

按理來說，想要看穿神厄迷霧中神明的真實身份，需要試煉者一直通關到最后看見神明刻印本體才行，喬修亞前世并沒有關注過神厄迷霧的相關消息，他本來應該是不知道此處是河川之神的迷霧，但不知為何，他卻能清晰的分辨眼前迷霧的本質，一口道出對方的身份。

這是因為，他‘看見’了。

此時，在喬修亞的眼中，萬事萬物都分解潰散，成為了最基本的粒子，無形的魔力元素與能量波動在大氣浮現出不同的色彩，陽光籠罩大地，透明的波紋擴散，這些繁雜無比的事物互相離散聚合，構成了萬象的本質。

并非使用肉眼，戰士早已摒棄了這種原始的觀察手段，此時，他所看見的，是由‘鋼之力’解析過的視界。

在他的眼中，大地之上，無數參與試煉的騎士團成員以及凜冬堡學院學生都邁步踏入迷霧的范圍之內，其中大多數騎士團成員能夠進入迷霧深處數百米，而普通的學生基本在邊緣十幾米處就停下腳步，陷入夢境試煉之中，但也有一些極有潛力的年輕人能夠勉強深入百米，這才呆愣在原地。

而使他們陷入停滯的，便是這些銀色霧氣——在喬修亞的視界內，原本仿佛銀海般的霧氣全數分化為無窮無盡的半透明微粒，這些微粒自發汲取周圍的游離能量，供養著自己的存在，并且緩緩擴張，恢復力量，它們惰性無比，幾乎不與任何事物產生反應，唯一例外的，便是‘思想’。

或者說，靈魂。

在試煉成員進入霧氣之中的同時，組成銀海的無盡霧氣微粒宛如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開始急速朝著他們的體內涌去，實力強勁的人吸引的微粒就多，反之就少，它們無視一切屏障，無論是斗氣壁還是魔法裝備都不能阻礙它們分毫，而就在每個人體內的霧氣微粒都抵達一個閾值時，他們的思維波動就開始與神厄迷霧核心處的神明刻印達成共鳴，進而陷入試煉夢境中。

隨手一抓，喬修亞憑空抓來了一把零散的神厄迷霧，銀色的微粒在他的手中急速旋轉移動，似乎想要沒入同時的身體中，但一股類似于生命力，卻更勝于此的本質力量抵擋住了這原本無法抵御的微粒，將它們束縛在了戰士的手心。

吾，奔流之希努爾！

河川之神，漁業與船只之神！

大地神系第三席，江河的掌控者！

無數零零散散的的信息就這樣從這些微粒之中流出，被此時的喬修亞‘看見’，這也是為什么他能從一開始就知曉對方身份的原因，戰士站在黑龍的頭頂，認真的凝視著手中的微粒，他的雙眼中有金屬一般的銀色冷光閃爍。

喬修亞已經看出了這些霧氣微粒的本質：一種凝練到極致，甚至超越了魂之極意的靈魂形態。

凡人的靈魂，需要依托肉體才能存在，假如不是格蘭蒂亞那樣被特殊設計過的世界，那么死后就會自然消散，靈魂力量回歸天地，成為萬物輪回的一部分，但只要進階黑鐵成為職業者，感知到天地之間游離能量的存在，那么靈魂就會得到能量的滋潤而壯大。

白銀耀靈的境界，一面是說掌控，使用游離能量，表現在各個職業的便是初步領悟斗氣，能夠使用超過六級的中階法術，另一面便是靈魂的壯大已經抵達死后猶存的地步，如果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時死去，脫離肉體的靈魂在一瞬間甚至能夠散發出白銀色的光芒，而黃金境界則是更進一步的進化，所有職業都是一樣。

只有到了極意，職業者要考慮力，技，魂三類極意應該選擇哪種進階時，靈魂的進化才會產生區分——選擇魂之極意的職業者靈魂自然比選擇力，技這兩章極意境界的職業者要來的更加強大，其表現就在于‘不死’。

世間沒有不死，靈魂也是一樣，但魂之極意強者的靈魂卻很接近這一概念——這世間最初始的亡靈生物，便來自于第一位死去的魂之極意強者，他的靈魂在脫離自己的肉體之后，仍然擁有極為強大的力量，并且能夠保留生前的絕大部分記憶，而且只要沒有外力干擾，就能繼續存在數百年，倘若靈魂休眠并處于一個良好的環境，那么存在千年也不是什么難事。

許多強大的法師肉體早已死去，但是靈魂依然存在，像是東部平原貫天白塔與七曜議會中的某些傳奇法師強者就是類似于這樣的存在，歷史上也有許多魂之極意的達成者在肉體死亡后選擇自我封印，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復蘇。許多上古遺跡中徘徊的強大亡靈，也基本都是這些強者失去生前記憶后變成的。

這已經算得上是極為強大了，即便是喬修亞，也覺得自己并沒有達到這個地步，他的靈魂至多能在肉體死后存在個幾年就頂天了，但如今在他眼前的這一團神厄迷霧，便是超越了魂之極意的靈魂境界。

“每一顆霧氣微粒，都是一個最基礎的思維器官，無數思維粒子組成陣列，即可進行近乎無限的數據運算，倘若說神明的靈魂與記憶都是以這種形態保存在無疆天界中的話，難怪能長存千年不滅，還能留下自己的神力神性與傳承……”

半響過后，喬修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隨手將這些霧氣微粒送了回去。

肉體大腦與靈魂是相輔相成的，對于凡人而言，大腦是唯一的思維器官，靈魂只是輔助，而對于超凡強者而言，靈魂卻是第二個，甚至是更加主要的思維器官，它的計算能力遠超大腦，并且沒有速度極限，這也是為什么許多強大的法師能夠以一己之力完成即便是使用超級計算機也無法迅速布置完畢的符文排列，構造出復雜到驚人的傳奇法術，而戰職者也能以閃電一般的速度進行十幾倍音速甚至更快的戰斗，并且動作不會有絲毫誤差的原因。

抵達魂之極意，死后有可能會失去一部分記憶，但傳奇境界就沒有這種缺陷，這也是為何有些強者為什么沒有大腦這個要害的原因，因為他們的靈魂早已壯大到了足以承載所有極意和思維職責的地步。

——這的確是一個解決掉大腦要害的好方法。

因為微觀視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信息，喬修亞如今正在認真的思考，自己要不要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了心臟要害，渾身上下都是由鋼之力組成的軀體，倘若能消除這方面的缺陷，徹底不要腦子，那么他就毫無弱點了。

“也罷，我也進去看看。”

思考了大概千分之一微秒，戰士干脆利落的做出了決定，他從黑的頭頂一躍而下，朝著神厄迷霧落去。

“誒，主人！”“等等我們啊！”

被自己主人的突然行動嚇了一跳，螢本能一般的就跟著喬修亞跳了下去，而凜看著自己姐姐無語凝滯了幾秒后，也嘆了口氣從黑身上跳了下來。

最后，只剩下使用浮空圓環飛行在半空的黑龍呆愣的注視著自己的主人和朋友全都跳進那一片銀色的霧氣之中，陷入了無盡的迷茫。

“吼……吼吼？”

——我要不要也跟著進去？

而就在飛行的海生陸行火龍（1）猶豫的時候，烏拉爾平原的商道之上，一輛正在緩緩前進的馬車之中，有幾道同樣猶豫的目光閃爍。

“……那個男人進入霧氣中了。”一個有些顫抖的聲音輕聲說道，他聽上去還咽了口口水企圖定神，但沒什么用處：“埃塔，我們要不要考慮混在那群人之中試試？”

馬車的側前方，神厄迷霧降臨的湖泊附近，有一群似乎是冒險者的人正在遠遠的觀望，他們是聽到了消息，想要跟過來看看如何探索迷霧的冒險者或傭兵，如今看見作為領主的喬修亞也進入了霧氣之中，都覺得沒什么危險，所以有些躍躍欲試。

“既然你這么說了，那么海森你就先去吧。”

馬車中，另外一個名為埃塔的男人聲音立刻用強自鎮定的聲音推辭道：“我就先在馬車里看看情況，一路順利啊。”

“不，，深思熟慮之后，我決定還是繼續觀望觀望。”

名為海森的男人立刻改口道，于是兩人互相推辭，互相謙讓，直到最后兩人都同時住口，齊齊哀嘆一聲。

“為什么我們會被分配到北地來啊……”車廂之中，名為海森的紅發年輕男子先是謹慎無比的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偽裝魔法和藥劑是否還在發揮功效，然后才癱坐在座椅上：“我們明明一直都潛伏在南方，為什么會被調動到北方帝國？”

“因為長老議會們覺得，南方潛伏的龍人實在是太多，容易暴露，而北方屬于空白區，所以我們這種沒有靠山的棄子就被扔過來打探情報。”

另外一位叫做埃塔的綠發男人的臉色則是比較沉穩，但看他的腿部還在戰戰發抖就能看得出來，他的表情只不過是偽裝，這個男人遲疑了一會，然后有些猶豫的試探道：“海森，我們是朋友對不對？”

“當然。”紅發年輕人愣了一瞬，然后干脆的回答道：“從幼龍到現在，我們一直互相扶持——但你別打算讓我先上，我們的友誼還沒大過我的命。”

“沒說讓你送死。”揮了揮手，埃塔看向遠方的銀色霧海，那里有淡淡的威壓擴散，傳奇強者殘留的力量令方圓數千米內都仿佛陷入低氣壓中，令人呼吸不暢，綠發男人看著那頭在天空上猶豫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要跟著下去的黑龍，他緩緩的說道：“其實議會下達的任務是爭取，而不是一定要成功，既然喬……那個不能說名字的男人比我們先探索了神霧，那么就算是失敗也是理所當然的，我們完全沒必要真的進去探索。”

海森眼睛一亮，示意自己的友人繼續說下去。

而埃塔也就繼續說道：“我們大可以隨便用法術記錄一下，然后直接掉頭離開——你難道想要繼續留在這里嗎！”

想的人早就死了，無數亡龍的遺骸可以為證！

沒有絲毫猶豫，偽裝成人形的巨龍干脆的回答道：“完美的計劃！”

于是，數分鐘之后，伴隨著一兩道輕微的法術波動擴散，原本緩緩朝著摩爾達維亞主城前進的馬車立刻轉頭，然后用數倍于之前的急速，朝著烏拉爾要塞方向飛馳而去。

來自遙遠深淵的窺視就這樣無疾而終，明智的兩頭巨龍正在車廂內慶幸自己的英明抉擇，但它們卻并沒有發現，自己頭頂上空的云層中，有一道藍色的巨影若隱若現。

極意藍龍蘇克拉什看著正在地面上前進的馬車，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喬修亞臨行前叮囑話。

“果然有窺視的家伙。”它嘟囔道，由于最近只需要帶領幼龍和霜龍騎士團進行日常訓練，這頭藍龍的肚子已經有些發福，但它的速度并沒有減慢：“也不知道是哪個勢力的。”

喃喃自語了一會，下一瞬間，它便從天而降，用自己的龍爪抓住了這輛馬車。

不談被蘇克拉什的突然襲擊嚇到半死的兩頭年輕巨龍，此時的喬修亞已經深入到了神厄迷霧之中。

原本仿佛氣凝膠一般，在風中紋絲不動的惰性靈魂微粒，頓時因為他的進入而沸騰了起來，與當初因為血祭而有著負能量的歐格納神厄迷霧不同，這些純粹的靈魂能量并不懼怕戰士身上的鋼之力，近乎無窮無盡的銀色顆粒開始與周圍的同類共振，汲取著天地之間的游離能量，然后朝著喬修亞的身體——或者說，靈魂急速涌去。

而這一次，原本就是打算進入迷霧之中驗證自己想法的戰士，并沒有使用鋼之力隔絕這些微粒，他任由這些思維微粒涌入自己的身體，然后仔細的觀察它們的行動。

來源于希努爾的靈魂粒子散發著銀色的光芒，成百上千個微粒凝結成了一條條游離不定的光弧，環繞在喬修亞的靈魂周圍，喬修亞能夠看出這些光弧有著微弱的神力反應，它們和迷霧中心的神明刻印源頭產生共鳴，想要帶領他的靈魂共振，讓他進入刻印中的記憶幻境。

讓黑鐵級的學院學生產生共鳴，只需要不到手指大小的靈魂粒子集群，而讓白銀甚至是黃金級的精銳騎士陷入共鳴，就需要巴掌大小，但喬修亞如今的境界乃是傳奇——無數靈魂粒子即便是凝結成光弧，光弧又組成光環，甚至是整個神厄迷霧都開始微微震動，發光，都沒辦法令戰士的靈魂產生絲毫變動，在鋼之力的保護下，只要戰士的肉體沒有出現漏洞，那么外界的一切精神攻擊他都能夠徹底免疫，更不用說喬修亞的靈魂本身就已經足夠強大。

原本濃厚的神厄迷霧已經開始變薄，這是因為大量靈魂微粒凝聚在喬修亞周身的原因。

但這樣無法達到他的目的，戰士略微調動自己的靈魂，模擬著周圍靈魂微粒光環中傳遞的波動，開始與迷霧核心的刻印進行共鳴。

于是，光影變幻。

各式各樣詭異迷離的幻境紛至沓來。

喬修亞在與神明刻印聯通的那一瞬間，仿佛看見了來自于這位河川之神的記憶——五條來自雪山上的河流在大陸的中央匯聚合流，形成了一條綿延數千里的浩瀚江河，無數冰水元素在這眾河匯聚之地凝聚沉浮，令一位自然之靈在波濤間沉眠孕育，時間飛逝，河川易道，自然之靈同樣改變自己的位置，隨著無數漁民與生靈的崇拜祈禱，這自然之靈也逐漸產生了朦朧的心智與混沌的靈魂。

喬修亞看到了，大地震動，一只由熔巖與鐵石構成的修長手臂仿佛幻夢一般從地殼的深處伸出，點在了朦朧混沌的水之靈身上，龐大的神力在瞬間就令這自然之靈的心智徹底完善。

河川之神希努爾的原型自此誕生。

幻境消失，耳畔傳來隆隆的河流奔騰之聲，喬修亞睜開雙眼，在他的眼前，已經不是烏拉爾平原遼闊的大地，而是一條看不見彼岸的浩瀚江河，冰冷的河水撞擊在岸邊的巖石之上，飛濺的水花打在戰士的手上，喬修亞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眼正在緩緩滑落的水滴，然后又抬起頭，環視周圍的世界。

原始蠻荒的氣息自周圍高大的密林以及丘陵中傳來，文明的火焰還沒有燃燒到此處，無數兇猛的野獸在林間穿梭，天空上有飛龍咆哮。

這是。

光耀紀元。

燃鋼之魂 第十一章 思維微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