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雄 第334章詭道
王祿附和,“糧食匱缺,糧貴錢賤,無人敢出,只官府開倉,于事無補啊。”
陳孝意頷首,顯然也是為難至極,糧價高企已經六七年了,可到了如今的地步,真可謂是百年皆無。
他覺著只有一個辦法,“為今之計,怕是只能等秋后了……”
他們說的其實都是糧食的自由交易,而他們也都在做著官府管控的那一套,所以都覺不必提及。
糧價平抑,只官府管制并非長久之計,地方小了還成,三郡各自為政的時候,都不得不為,而李破在云內做的更加的徹底。
可地方大了,人口一多,這么做短時間內肯定無事,可時間一長,難受的只能是官府。
沒有民間糧食補充,只靠官府買賣,這需要的不但是官府糧食充盈,官員廉潔自守,還需要耗費官府的無數人力物力。
而且,還要養兵,這才是重點,平常時節,沒有這么多的常備兵卒,官府自然輕松不少,可現在天下大亂,擁兵自重者比比皆是。
你要是敢將兵卒放歸田野,別人就能把你生吃活剝了。
于是,官府壓力更重,幾個人話里藏在深處的意味,也就是這一點了,必須讓銀錢流通起來,而非是像現在這樣,由官府強制壓迫糧價往下走。
實際上,問題還是集中在一點上,缺糧啊。
是的,從幽州運過來的糧食,讓三郡的人們能夠活下去,卻不能濫用,更不能像義軍那般,不管不顧的開倉放糧,他們是要為將來,為日后打算的。
李破這里顯然是想簡單了,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幾個人說的是什么。
這到不是他愚笨。而是軍人和官吏本就是兩種生物,他想完全適應代州行軍總管的角色,還需要更多的時間,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成呢。
驟登高位的后遺癥在他身上表現的并不算明顯。可總歸在困擾著他。
李破擰眉想了良久,沒再輕易開口,他敏感的覺著,這個時候露怯可不是什么好事兒。
而在他看來,頗為混賬的家伙都眼巴巴的瞅著他。好像在看笑話一樣。
實際上,此時他正在占據主導地位,主心骨的作用,可不就是在為難的時候才能體現的出來嗎?
而這幾個人也都以為,你既然提出了此事,肯定早有良謀了嘛,因為之前期望值就比較高,這會兒難免心里就都存著比較大的希望呢。
李破的腦筋在瘋狂的運轉,越是想的明白,越是覺著其中千頭萬緒。還需從長計議才成,可這會兒再讓幾個人出主意,他自己都覺著十分不妥了。
他這純屬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的,他之前想說的,和現在幾個人議論的,完全是兩碼事兒,能想明白這一點,其實已經證明他很聰明了。
良久,見他也沒說話,陳孝意嘴角微微抽動。這里閱歷數他最深,已經有點明白過滋味兒來了。
再過一會兒,王祿低下頭,有點想笑。
再過片刻。蘇亶驚愕了一下,僵硬的扭轉脖子,眼神兒飄忽的看向了別處。
只溫彥博緊繃著一張臉,看著李破,欲言又止。
眼瞅著這幾個人怪模怪樣的,李破一咬牙。這會兒說什么也不能掉鏈子啊。
他大局觀也欠缺一些,可主意從來就多。
于是鄙視的看了幾個人一眼,大氣的道了一句,“此事易爾……”
幾個人當時精神就是一振,不管他們心里作何想法,可如今只要能讓糧價平穩下來,也不用像文帝年間那么便宜,高個兩三倍,四五倍的,百姓也能承受。
而糧價一旦穩固,那么形勢可就完全不同了,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三郡說是沒什么大戶人家了,其實只是那些著名于北地的大族群在突厥連年入寇之下,名聲漸消而已。
只要糧價下來,這些人就會拿出存糧來買賣,等到秋收過后,代州三郡不說固若金湯吧,怕是也將能變成鐵桶一般了。
李破轉著眼珠兒,嘴角噙著燦爛的笑意,明白他心性的人,肯定明白,他此時的心情極為惡劣。
“糧貴錢賤,只是那么一說而已,錢就擺在那里,糧食也還夠用,只是缺糧已久,人們以為糧食貴重,銀錢無用而已。”
“如此一來,百千錢弄一丁點糧食的事情也就有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也只不過是宣而告知的小事而已,還用費多大的思量不成?”
眾人憋起的一口氣,一下就泄了,事情要是這么簡單,他們還著緊什么呢?
溫彥博這個外來人一直沒怎么說話,到了現在,終于心直口快的道:“總管是說,想讓官府告知于百姓,幽州之糧已入代州?這恐怕……要耗費些時日吧……”
其他幾個人心說,何止要耗費些時日,就算你說的再是天花亂墜了,百姓他也得信啊……
那還不如等秋后呢,牛羊養肥了,田地也能有所收成,效果會更好一些。
都說和聰明人說話,特省事兒,可現在嘛,李破就覺著,聰明人都挺該死的,他們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將你的路都給堵死,他們才高興呢。
李破瞪了溫彥博一眼,隨即搖頭笑道:“有些事做起來要堂堂正正,可有些事,需要奇正相輔,才能卻敵致勝……”
“溫司馬,你之后選一些生面孔,要說晉地口音,給我組兩支商隊出來,從南邊兒入雁門,一支去樓煩,一支經這里去云內。”
“名號嘛,就說是唐國公的親族,來咱們這買牛羊的,明著在三郡轉一圈,之后再重來一次,這次是運糧入三郡,就說是咱們從晉陽買的糧食。”
“然后,找些家有存糧的人家,和官府一道開糧鋪,各處糧價都定的合適些,有些人還想囤積居奇的話,殺上一批,對三郡糧倉也不無小補,之后如何勸服各家門戶,如何安撫百姓,就不用再說了吧?”
“還不成的話,咱們自買自賣,總之要讓代州百姓明白,糧食握在手里,除了吃,他也是會壞的,糧價只要一下來,善加利用的話,它就上不去了,官府收攏錢幣,再用于發下軍餉,筑城,修繕屋宅溝渠道路,再還于軍卒百姓。”
“如此一來,等到秋后,估計也就差不多了吧?”
“再有,今年可能還要用兵,聽說始畢可汗病的很重,突厥人正在你爭我奪,正好趁機從云中弄些牛羊回來……”
“還有,盯著了南邊兒,別讓晉陽的人亂來,嗯,這事兒我會派人去做,而且,此事做的一定要快,在咱們這兒,晉陽的耳目肯定不少,最好是在晉陽收到風聲之前,把事情做完。”
幾個人到此,面面相覷,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這種奸詐的鬼主意,就是個騙人的勾當,他們也算是當世見識比較開闊的人物兒了,可要論起腦筋活泛和厚顏無恥來,跟后來人根本沒法相比。
此時幾個人心里不約而同的在想,這主意能行嗎?若是能行的話,到也不妨做一做嘛……
他們的心思再次證明了,官員從來都和無恥同行的道理。
王祿首先開始拍馬屁,滿臉堆笑的拱手道:“總管屢有良謀,可真讓吾等汗顏啊,嗯,兵法寓于政事,總管實乃當世第一人也。”
夸的有點過火兒,頓時遭到其他幾個人鄙視,尤其是溫彥博,覺著這人實在讓人厭惡,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那類人物。
要知道,這事李破是交給他來做了呢。
實際上,幾個人腦子都有點亂,覺著得回去好好想想再說,而且,這么一圈鬧下來,百姓能不能買賬,他們心里也沒底。
不知不覺間,到了此時,幾個人的議題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因為他們都想說移民的事情,而現在,則成了糧價了。
可不管是李破,還他們都明白,平抑糧價的價值所在,尤其是李破更是如此。
糧食作為基本物價的標準,影響是方方面面的。
糧價高漲,不管是之前還是之后,都是社會不穩定最為明顯的征兆之一,一旦基本糧價穩定下來,也就標志著社會走向了繁榮和安定。
不管明不明白里面深層次的道理,這都將是治政之人必定要關注的問題。
陳孝意沉默良久,也沒咂摸出更多的滋味兒來,只能在心里長嘆一聲,果然是老了啊。
可轉念一想,此策雖說趨于詭道,有著不取之處,可若真成了,卻必然造福于代州百姓,這么一想,他卻是豁然開朗。
他沉吟一下,便道:“下官與汾陽宮呂政有舊,或可以汾陽宮人為用,比其他人來要便宜一些,只是怕走漏了消息給晉陽……”
溫彥博則道:“多謝太守費心,汾陽宮中之人,應也有下官故人,就是不知……如今汾陽宮還能存人幾何?”
嗯,這話問的巧妙,他其實在問,汾陽宮的太監宮女還沒餓死嗎?要知道,李淵起兵的時候,據說從汾陽宮弄了幾百宮女,充為軍妓呢。
這樣的傳言,抹黑的嫌疑很大,可李淵真要做了,也不稀奇。
而兩個人都沒說汾陽宮是否有晉陽兵卒駐扎,因為那是一定的了,陳孝意的意思很明顯,先取汾陽宮,再做道理。
汾陽宮讓他如鯁在喉,已經有幾年了呢。(
北雄 第334章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