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空虛

三百年前，謝天匯聚天下名俠于華山，談武論劍還在其次，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助張士誠反元。

那個時候，元朝還有百萬元軍，張士誠處于下風，謝天此舉，是真正的有生命危險。

所以謝天的確是受到了天下名俠的尊敬。

槍打出頭鳥，謝天便是做了那只出頭鳥。若是那一戰元廷得勝，謝天斷無幸禮。

這樣一個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大俠，自然有資格被別人所尊敬。

只是人品是人品，劍法是劍法。

再如何欽佩謝天的人品，他的劍法也當不上“天下第一劍”這五個字，那些江湖名俠，更不會昧著良心做這種事情。

這五個字，并非送給謝天，他們真正想要送的，是趙昊。

只是趙昊神龍見首不見尾，行蹤成謎，很少有人能夠見到趙昊，自然更別提送給趙昊牌匾了。

可是趙昊雖然少在江湖現身，和江湖中人更是少有聯系，但是樁樁件件，每逢中原遭遇大難，總能看到趙昊的身影。

江湖中人不是瞎子聾子，而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是涼薄之人。

總是有人感念趙昊恩情的。

只是當神劍山莊建立之時，趙昊已經失蹤很久了。

天下間再也打聽不到趙昊的下落，而當時的朝廷也在蓄意打壓趙昊的影響力。

最后，很多人便想出了這樣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每個人出了一兩黃金，鑄造了五個金字。刻在匾上，在神劍山莊建立那天送給了謝天。

因為只有謝天的手里，才有趙昊送給他的一把劍。

一把十分普通的劍。

可是在很多人眼中。那就是“天下第一劍”，包括謝天。

謝天是知道這一切的。所以他將這副匾額收起來了，并且當成了神劍山莊的象征。

他問心無愧，因為當年本就是趙昊說過的，當抗元事了，他可以持此劍創立神劍山莊。

只是謝天并非一個貪慕虛榮之人，他愛名，卻只占自己理所應當的名氣。

神劍山莊三百年傳承，每一任傳人都很清楚。這把劍不是送給神劍山莊的。

至于外人怎么想，就不是他們能夠管的了的了。

人活在世間，能夠做到問心無愧就已經足夠。

“謝家神劍，你可還帶在身邊？”趙昊問道。

謝曉峰點點頭，道：“我再不孝，也不能將家祖奉為至寶，我們神劍山莊的象征棄之如履。家祖遺言里說過，這把劍乃是當時世間真正的天下第一劍客送給他的，也正是因為此劍，神劍山莊才得其名。謝家上下。永感大恩。”

“那個人，名為趙昊，是不是？”趙昊淡笑道。

謝曉峰猛然抬起頭來。錯愕道：“你怎么會知道？”

趙昊，在這三百年間，一個刻意被打壓的名字。

這兩個字，似乎已經成為了一個禁忌。

除非傳承超過三百年的勢力，或許還能夠知道這個名字，其他人都一概不知。

瑯琊閣建立不過五年，謝曉峰的確沒有想到，瑯琊閣閣主，居然會知道趙昊這個名字。

哪怕瑯琊閣閣主一直表現的都無所不知。可是謝曉峰化身沒用的阿吉，是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對于瑯琊閣的事情知之甚少。

他并不了解現如今瑯琊閣的強大，哪怕他也是瑯琊八劍之一。瑯琊榜最為頂尖的存在。

“你以為，我為什么會收留你？”趙昊反問道。

謝曉峰的武功，謝曉峰的名聲，謝曉峰的地位，的確都很了不起，可是也僅此而已。

對于趙昊來說，能夠算得了什么。

后期大徹大悟的謝曉峰，或許還能夠讓趙昊高看一眼。

現在的謝曉峰，不過是一個懦弱的逃避者，失敗者罷了。

正常情況下，趙昊甚至都不會搭理這樣的人。

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放棄了自己，那他根本不配得到別人的拯救。

不過謝曉峰卻姓謝。

故人之子，對于趙昊來說，意義自然不同。

謝天沒有什么對不起他的地方，相反，趙昊反而欠了謝天一個承諾。

“當年趙昊和謝天曾經有過許諾，謝家后輩弟子，持當年那把劍來見趙昊，趙昊可以答應他一個不違背江湖道義的要求。謝曉峰，你很幸運，我看到了那把劍。”趙昊道。

“你是趙公子的傳人？”謝曉峰的聲音有些顫抖。

三百年過去，趙昊依然如此年輕，而且毫無武功，謝曉峰當然不會想到眼前的瑯琊閣閣主和家祖嘴里的趙公子是同一個人。

趙昊淡淡一笑，道：“趙公子，還真是久違的稱呼。你可以這樣認為，趙昊當年所做過的所有事情，我都會一力承當。許下的所有諾言，我都會全部實現。而當年虧欠過趙昊的那些人，那些勢力，我也一個不會放過。”

趙昊的聲音平平淡淡，沒有絲毫起伏，好像就說了一句十分平常的話。

只是謝曉峰卻從趙昊的話音里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堅定，以及對自己強大的自信。

這種自信，在他最巔峰的時期，三少爺聲望最隆的時候，也沒有達到過。

“你說你想過平靜的生活，只想當一個普通人，我滿足你的要求，這幾年，在瑯琊閣我確實只將你當一個下人使喚，而且還定期給你發工錢。謝曉峰，你打算繼續這樣下去嗎？”趙昊問道。

謝曉峰知道，趙昊這是在和自己攤牌。

自從趙昊將謝曉峰帶到瑯琊閣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他就是瑯琊八劍之一，每個人都將他當成一個最普通的下人使喚。

而謝曉峰自己也甘之如飴。

現在趙昊問他是否繼續這樣，謝曉峰知道，若是他點了頭，趙昊肯定不會繼續問下去，趙昊會成全他，而且從此再不來打擾他。

謝曉峰眼神迷茫，想到了自己從前的日子。

他名動天下，不管去哪里，都會受到別人的尊敬和歡迎。

他從小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不知道多少人羨慕。

可是他并不快樂，反而很空虛。

夜深人靜，從大醉中醒來，忽然發現躺在自己旁邊的是個自己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在歡呼和喝彩聲中，一個人回到家里，面對著漆黑的窗戶，只希望快點天亮。

今宵花天酒地，狂歡極樂，卻連自己明日會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甚至連今宵酒醉在何地都不知道。

楊柳飛舞，曉風殘月，這種意境雖然美，卻又美得多么凄涼，多么讓人心碎？

假如你要什么就有什么，這人生中還有什么是值得去追求的？

這種空虛有誰知道？

謝曉峰知道。

ps：最后一段是摘自古龍先生的原著，這段話是《三少爺的劍》的前言中所寫，也是古龍先生對謝曉峰的定位，特此說明。(

執劍寫春秋 第20章 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