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根本問題

酸！黏！里面還充斥著一種趙諶根本說不出來的味道，總之是一口下去，趙諶胃里便是禁不住一陣翻騰，忍了許久，趙諶才忍住沒吐出來，在老頭和程處默的注視下，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尊神覺的這口味怎樣？”老頭眼見趙諶咽了下去，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松，微笑著問道。

“很好！”趙諶聞言，沖著老頭微微一笑，說著話，端起旁邊的一只銀碗，也不管里面盛的是什么湯，端起來便是一大口灌下去。

嘴里那股味道太沖了，要不及時的拿湯沖一下，趙諶估計，下一刻他就該當著老頭的面，吐出來了。

一旁的程處默見狀，低頭瞅了瞅面前的食物，終于忍不住肚里的饑餓，學著趙諶的樣子，拿起了其中一塊黑不溜秋的食物，一伸手便送進了嘴里。

而后，程處默的表情便是微微一愣，下一刻便沖著對面的老頭，呲牙笑了一下，飛快地端起面前的銀碗，一口就灌下去了暴半碗湯。

等到趙諶回頭去看時，就見程處默正用一種幽怨的目光使勁瞪著他，趙諶看了看程處默面前的盤子，很無辜的對著程處默聳了聳肩。

肚子再餓，也不敢再吃了，即便連虛與委蛇，趙諶都不愿再嘗試了，這種滋味，他一輩子都不想再嘗試了！

老頭也知道，這樣的食物根本不適合中原人的口味，因此，看到趙諶和程處默倆人，都不再動筷，自然也不再勉強。

老頭懂得中原話，交流不成問題，通過老頭的嘴，趙諶知道老頭的族人乃是百越，也就是中原人常說的僚人。

而這地方，則是李淵在武德四年，趁著嶺南大亂，僚人豪族陳龍樹進京獻表時，建立的南撫州，也就是后世的廣東信宜市。

他們此刻所在的村寨叫清溪垌，垌是僚人村寨的稱謂，在整個南撫州，有大大小小很多個垌，每個垌都有垌酋或者都老，也就是村寨的長老，而面前的老頭則是清溪垌的都老。

這些年嶺南戰亂不休，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前朝開皇年間，文帝下的讓俚僚垌丁入籍的問題，就因為這個入籍，一下子激怒了嶺南俚僚各垌垌酋的利益。

于是，在開皇十年，嶺南各垌垌酋結盟，以王仲宣為，迅占領廣州。最后雖然兵敗，俚人酋帥王仲宣與代表僚人酋帥的陳佛智先后被斬殺，可自此后，嶺南也徹底陷入無休止的戰亂當中。

武德四年，陳佛智的兒子陳龍樹歸順唐朝，李淵便在信宜這里建立南撫州，任命陳龍樹為南撫州的第一任刺史。

南撫州說來原本就是陳氏豪族的勢力，但自開皇十年，陳佛智兵敗被殺，陳氏在南撫州的勢力便被僚人談殿迅取代。

陳龍樹雖說這次有大唐背后支持，重新回到南撫州，然而，今非昔比，加上大唐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給陳龍樹一兵一卒，陳龍樹勢單力薄，又肩負著讓僚人部落入籍的責任，剛剛到任，就被各溪峒的僚人聯合起來，趕出了南撫州。

如今的南撫州，勢力盤根錯節，周圍全是虎視眈眈的人盯著，馮盎、陳龍樹、談殿以及馮盎的兄長馮喧和遠在欽州的寧氏豪族。

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兵強馬壯，坐擁數萬兵馬，全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南撫州這塊大蛋糕，真正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戰來戰去，最后受傷害的唯獨只有南撫州的各溪峒。

“既然這樣，那干嘛不入籍呢？”趙諶聽著老頭的話，感覺腦袋都要炸了，好容易等到老頭的話，告一段落，趙諶皺著眉頭問道：“只要入了籍，朝廷自會派軍過來鎮守，相信這些人，有了朝廷大軍鎮守，也不會這么肆無忌憚的！”

“入籍！”老頭聞言，沖著趙諶苦笑了一聲，指著桌上趙諶原封不動的食物，說道：“尊神以為，咱們一旦到時入了籍，這樣的東西，你們中原的皇帝會要嗎？”

說著話，老頭不等趙諶說話，便自顧自的說道：“八山一水一分田，尊神聽過這句話吧？”

看到趙諶點了點頭，老頭繼續說道：“咱們這地方就是真正的惡山惡水，哪里像中原福地，種出來的糧食，自己都不夠吃，一旦入了籍，拿什么孝敬中原的皇帝？”

趙諶聽到老頭說出嶺南惡山惡水的話，頓時一頭的黑線，這話也就是這時代說說了，要是放到后世，誰要是說嶺南窮山惡水，估計不被當場噴死，也被當成傻子一樣。

嶺南可是真正的富庶之地啊！

只不過，自秦而來，當朝者都把目光放在北方，導致重北輕南，南方本來富庶的地方，眼睜睜看著荒蕪下去，還美名其曰，南方煙瘴之地，根本不如北方富庶。

“嶺南荒蕪，朝廷也不是不知道，入了籍，朝廷自會免除嶺南的賦稅！”趙諶腦中想著那些荒謬的言論，微微頓了頓，望著老頭說道。

“能免幾年？”老頭聞言，禁不住‘嘿’的出一聲冷笑，說道：“惡山惡水的地方，不是因為遭了天災，莊稼欠收，而是根本就種不出糧食，難道中原的皇帝會一直免稅下去嗎？”

這個不能！趙諶想都不用想，便搖了搖頭，再開明的君王，也不可能，就這么放任一個地方，永遠免去賦稅。

就算當權者愿意，估計地方官員都不愿意，這可是政績啊！說不準就會有哪個喪心病狂的家伙，為了顯擺自己的能耐，想方設法的盤剝，以此作為自己的政績，最后苦的還不是這些人！

“所以嘍！這入籍是萬萬不會去入的！”老頭看到趙諶搖頭，當即臉上露出一抹慘笑，深深的嘆了口氣，望著趙諶說道。

趙諶聽到這里，禁不住也跟著老頭嘆了口氣，其實，老頭的擔憂也不為過，換做他的立場他也會拒絕入籍。自己的肚皮都填不飽呢！哪里還有多余的糧食用來納稅，即便強行入籍了，到頭來還是要出問題的！

而嶺南歸根結底的問題，其實就在于，改變嶺南原有的落后生產能力。如今的嶺南，還是原始的那套刀耕火種的農業，只有引進中原先進的農業技術，徹底解決農業生產低下的問題，那么入籍還會是這樣嗎？

那些真正在大山深處的生僚，趙諶不敢保證，不過，像南撫州的這些熟僚部落，肯定對入籍，沒有這么大的抵觸心態了！

說來說去，還是怪當朝者的太一廂情愿了，整天就知道入籍入籍，卻從來不去關心這個，嘴巴一張，就是不服王化的生蠻之地。

王化，王化，趙諶對此相當的無語，他到至今，其實都沒明白，這王化，具體指的是什么。反正，他就知道一點的是，整個南方真正意義上做到‘兩湖熟，天下足’時，中間經歷了好幾次的移民大狂潮。

大量的北地百姓，涌入南方，將先進的農業技術，帶到南方，南方原本的煙瘴之地，陡然間就變成了天下富庶之地！

可惜，這幾次的移民大狂潮，都是伴隨著北地烽煙四起，累累白骨，一次都不是由當朝者參與進來的移民政策。

王化不及，蠻荒之地，究其原因，這到底怪的誰來？

夜色已深，整個清溪垌都陷入了寧靜當中，白天因為趙諶跟程處默的到來，而引的歡呼，此刻都已消停了，整個村寨，此時在漆黑的夜空下，顯得寧靜而又祥和。

程處默在吃了趙諶偷偷塞的兩根炸雞腿之后，這時候已經睡了過去，這段時間，長途跋涉，大多時間一直都在熱氣球上度過，也確實將程處默折騰的夠嗆。

趙諶睡不著，看著程處默跟老頭睡的正香，只好輕手輕腳的爬起來，來到閣樓的外面，點了一根煙，一邊抽著煙，一邊抬頭看著頭頂璀璨的星空。

腦袋里想著白天老頭說的話，有點思緒亂飛！

大唐小侯爺 第五章 根本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