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舊時代的遺民

大概進入宇宙前生活在廣闊地表上的生物都有這個愛好，明明是一種效率很低的空間利用方式但還是鐘情于開放空間。

在商業區的主干道中移動了一會兒后，突勒人領著林有德拐上了小路。

“建議提高警戒等級。”莎莎拉對林有德說。

林有德擺了擺手，示意莎莎拉不必緊張。

實際上他們深入小路沒走幾步，突勒人就回頭說：“我們到了。”

林有德大老遠就看到了寫著店名的燈籠，不過這燈籠長相和林有德習慣的燈籠有點不同——林有德見多了南瓜形狀的大紅燈籠和中秋節時使用的硬式雕花燈籠，像這種筒狀的紙燈籠他只在影視資料里見過。

林有德一直盯著那燈籠，這時候有人用人類語言說：“那燈籠真的是紙做的，為此我們在店里保留了一個造紙的小作坊。”

林有德循聲望去，看見一名人類女性的身影，不過……

“她沒有納米機械？”莎莎拉發來的信息里溢滿了驚訝。

而這時候芙蕾雅很有她風格的投出了直球：“你為什么身上沒有納米機械啊？”

“真是每一名造訪的人類客人都會問這種問題呢。”人類女性笑瞇瞇的說，她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和服，但領子的方向與和服不一樣，不過在宇宙時代有些殖民地的衣著發生了一些變化，也有日本人為了追隨中華化的腳步主動按照漢服的樣式來改進和服，她身上這件大概是屬于兩種情況之一吧。

女性的長發看起來是自然狀態垂在腦后，但仔細看就會發現長發在靠近尾端的時候被束在了一起，束發的發箍上帶著大號的蝴蝶結。

女性回頭掀開店門掛著的簾子，對里面喊了句：“親愛的，塔姆先生來了。還帶著人類的客人。”

“好叻，這就開店。”

原來還沒在營業中啊，林有德還以為這種貿易空間站上所有的店家都是全天候無休營業呢。

和服的女性仿佛猜到了林有德的想法，笑瞇瞇的解釋道：“這個區域居住的人類和空間站達成了協議。用滅燈的方式來獲得晝夜交替，晚上了嘛當然會打烊。常來的客人們也知道這點，所以大家都不會在外面通道黑著燈的時候來造訪呢。”

“不過偶爾也會有不懂規矩的客人來。”突勒人一邊說一邊自己動手掀起門簾，進入店內。

林有德也跟著進去，邁過門檻的時候芙蕾雅問道：“為什么門簾只遮了大門上半部分？不。只遮了大門上部三分之一？”

“我也不知道，這種門簾是古地球日本文化中的傳統式樣。”林有德一面回答一面打量店面內部，目光最終落在店面最里面墻壁掛著的神龕上，他不由得把疑問說出口，“和風的店鋪卻供奉關二爺？”

“我們也曾經追隨過中華化的潮流嘛。雷猴啊，要點嘛？”穿著日式店面典型廚師打扮的男子出現在柜臺里面，最后一句話混合了兩種八竿子打不著的方言。

這時候莎莎拉吐出一串字正腔圓的日文，老板反而愣了：“呃，那個，日文我只會納尼戲碼死噶……”

“啊。抱歉。”莎莎拉看起來也有點意外，“我看店面這么和風，以為說日語會比較好……”

“我其實也是第一次碰到會說日語的人類——不，現在的人類要說日語也就是下載個模組的事情吧。真方便吶。”

這時候在門外掃地的老板娘也進來了，笑瞇瞇的對林有德等人說：“我們家從人類領土跑出來的時候，中華化浪潮已經發生了一百多年了，根據爺爺的說法，當時殖民地的大人物們打算以順從中華化浪潮的方式來保留日本文化，卻沒想到年輕人里說日語的越來越少，剛打算應對這種狀況。新人類革命就開始了——”

“好了，別說了，博子。”店主打斷了老板娘的話，他還瞥了眼林有德胸口的宇宙軍軍徽。

“原來如此。”林有德看突勒人已經入座，就拉著還在到處看的芙蕾雅到桌前坐下，同時繼續說道，“你們被放逐了啊。”

“是的，‘自愿放逐’。”老板笑著回答道。

當年對不愿意改變的舊人類，新人類提出了“自愿放逐”方針。想要離開的人，新人類不會阻止。所以當年舊人類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離開了人類的領域，不過因為舊人類實在太弱，在銀河系內自生自滅了那么長時間，很快就全都消亡了，小部分幸存的子孫選擇了回歸，接受納米化改造。

顯然這間店面的經營者就是當年被放逐的舊人類的后裔，沒有納米機械并不是因為離開人類領域之后遭遇什么變故，而是他們從來就沒有過納米機械。

林有德想著這些的當兒，芙蕾雅興致勃勃的研究著菜單，抓著老板娘博子問這問那，林有德看著博子的側影，沒來由的想到芙蕾雅如果穿上和服一定很好看。

確定了點單之后，店主開始在柜臺后面忙碌，這家店似乎遵循著古老的傳統，柜臺后面就是灶臺，能看見燒著湯頭的大罐子，老板麻利的把面條下進鐵鍋，同時開始準備小菜。

老板娘博子則留在唯一有客人的桌邊，繼續和芙蕾雅聊著天。

林有德也加入對話：“你們在外面過得挺辛苦吧。”

“爺爺那一輩似乎真的很辛苦，到我們這一代其實還好，突勒人和常駐空間站的其他種族對我們都還好，而且我們并不是單獨在這里開店啦，大家結成了社區互相幫助，有困難的話……”

這時候門簾刷的一下被掀開了，兩名年輕的人類男性走進門來——他們同樣沒有納米機械，不過諾亞立刻提醒林有德這兩人身體都有一定的義體化改造。

不接受納米機械，卻可以接受義體么。

“喂，博子，我聽說有聯合軍的走狗來了？”

兩個年輕人中后進門的人用惡狠狠的聲音問道。

“首先，是聯合國宇宙軍，其次，我是應這位突勒先生的邀請過來喝酒吃飯的。”林有德說著對兩個義體年輕人笑了笑。

“就是你這家伙嗎！”剛剛說“走狗”的年輕人上前就要拽林有德，卻被先進門的年輕人擋住了。

“是來吃飯的啊，”那人說，“那就沒有關系了，注意不要挑事。”

“喂，一馬，這可是聯合軍的家伙啊，揍一頓也沒關系吧？他們占著那么多的地盤，卻把我們趕出來了啊。”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和眼前這位先生沒關系。”

“是嗎，但我就是想要揍他，理由隨便找一下就好了嘛，嗯，喂，聯合軍的狗，憑什么你能和這位小姐那么卿卿我我啊，這不是和博子同一等級的美人嘛！來，我們單挑。”

下一刻，那人飛出了店面，林有德活動了一下手臂。博子很熟練的回身拿出醫藥箱，掀開門簾跑出店去，柜臺后面的男人則嘆了口氣，一副“啊又發生這種事了”的表情。

先進來的年輕人一點沒有要為同伴出氣的樣子，反而一副抱歉的表情：“這家伙就喜歡這樣到處找新人類的茬，他的祖父特別痛恨你們，隔代遺傳到了他身上。”

“那已經不是痛恨的等級了，”柜臺后面店主說，“他祖父整天夢想著要聯合在外的舊人類，反攻太陽系，光復地球。”

“這妄想也是很溜。”林有德如是說。

“是啊，我們店里時不時會有新人類的客人來，看就知道力量差距巨大。”正在撈面的店主露出無奈的笑容，“不管是實力，還是外表，新人類都遠勝我們這些舊人，雖然對祖宗不太尊敬，不過我時常會想當時抗拒成為新人類大概是錯誤的。”

“寅次郎先生，”還在店面里的年輕人說，“這話很危險，最好不要經常說，飛出去的錦山就算了，被組里的大頭目聽到可不好辦了。”

“組？”林有德好奇的問。

“是啊，原本叫互助會，但是因為新會長金平提倡所謂仁俠道，所以大家就都把互助會叫金平組了。”店主解釋道，隨后對年輕人笑了笑，“放心吧，現在店里的人都靠得住，不然我也不會說啊。一馬要不要也來碗面？”

被叫做“一馬”的年輕人搖搖頭，這時候博子扶著被林有德一招丟出去的那位回到了店里。

“可惡的新人類，不要給我對你用我的新義體的機會！我這動力拳可是能擊破空間站的艙壁！你這種貨色一拳就扁了。”

“好了，夠了，既然確認了不是來找事的，我們可以走了。”

“喂，等一等，他怎么不是找事的，剛剛我被打飛出去了！”

“好了走吧！”風一樣登場的兩人又風一樣的退場，店面里就只剩下林有德一行和店主夫婦了。(

銀河霸主飼養手記 343 舊時代的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