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8 交鋒

遠征一號外交大廳內的洛卡鄧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發一言，只是冷靜的旁觀著桌前立體虛擬畫面的展示，他保持這種狀態已經很久了，久到在暗室旁觀的王歆瑤都感覺坐的有些痛了，她甚至開始后悔何苦要自討苦吃主動要求自己爸爸帶她來看這場極其無趣的會面。此時的她可絕對不會相信后世那些史學家們會因為沒有這場無趣會面的畫面而捶胸鈍足，痛恨不已。

對于這個小丫頭而言，如果早知道這次會談是如此的無趣，她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躺在自己的學習艙里，老老實實上她的課程，在虛擬世界可比在這里看著自己父親跟那個極其無趣的家伙還有一個自己爸爸分外看好的老頭，跟爸爸坐在一起發呆看什么虛擬演習要強的多，起碼不會坐到感覺屁股都在痛了。

這還是她頭一次希望外面那些艦隊演習能早些結束，要知道她以前可是最喜歡看那些刺激的星戰場景了。對于王歆瑤來說，她在地球上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真的進入星空戰記這款游戲中去耍一耍。因為進入游戲有年齡限制，最低也要滿十六周歲，而她卻在十歲生日那天被自己的父親帶上了遠征一號，還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再回地球……

好吧，這絕對是個悲傷的故事，不過好在小丫頭足夠樂觀，隨便哄一哄便不以為意了。

用王世子的話說游戲畢竟只是游戲，絕對沒有真實的宇宙來的好玩跟刺激，更沒有什么能比跟外星人打交道更讓人神往。

然而現在小丫頭第一次懷疑起自己父親說的話或許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可信，其實外星人也可以是很無趣的，極其無趣的……

而最可悲的是她明明應該已經發現了這一點，卻有依然被自己老爸帶到了這個坑里。

太空中，讓人目眩的太空作戰演習還在繼續。

飛龍戰斗編隊憑借一己之力，將猛虎戰斗編隊的活動空間壓制到了近乎極限，而此時猛虎戰斗編隊所背靠的遠征一號上方突然升起了一個漆黑的炮口，點點幽光不停的朝著炮口凝聚著。

當見到如此景象，無數的戰艦立刻朝著四方飛快散去，瞬間便給遠征一號暴露出的炮口留下了一條通道，悄無聲息的炮口亮了一下，又很快熄滅……

視野盡頭是一個隕石帶，毫無征兆的隕石帶的正中心位置突然出現莫名的坑塌，無數的小隕石幾乎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過程都在悄無聲息中發生，似乎沒有動靜，卻充斥著驚心動魄的美感。

所有戰艦再次悄無聲息的散去，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一般，除了剛剛還存在的隕石帶，已經徹底不見蹤跡。

談判桌上的虛擬視頻隨之關閉，外交大廳內跟外界的聯系徹底中斷。

“很完美的一次演習，尤其是能精準的將黑洞炮影響范圍控制在這個程度超乎了我的預計，不過相隔三千萬公里，我們這里竟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研發部值得嘉獎！洛卡鄧力國王認為呢？”王世子突然開口問道。

“的確很完美！就連我這個根本不懂星際戰爭的人都覺得這次演習挑不出什么毛病！很厲害，不過最后展示的武器似乎有傷人道！”洛卡鄧力不咸不淡的評價道。

“武器無傷人道！”王世子直接否定了洛卡鄧力的看法：“什么是文明？從遠古時的菇毛飲血，弱肉強食，到現在的星際時代，最重大的進步不是我們制造出了可以用于太空航行的飛船，不是我們擁有了可以瞬間消滅一顆星球的黑洞炮，而是當文明真正擁有律法的那一天，讓整個智慧生命的架構從無序的自然狀態，走進有政府狀態，我將之看成是智慧生命從一個無契約社會走進契約社會！”

“文明需要秩序，需要契約來保護族群中弱者最基本的權利，對于一個文明來說，契約是道德的底限，放大到整個星際，先進文明針對落后文明的契約，同樣如此！也只有契約才能保證黑洞炮以及類似的毀滅性武器不會胡亂使用！”

“最基本的契約是什么？我認為對于個體智慧生命而言，生來應該享有三種權利，最基本之生存權利，自由選擇之權利，以及私有財產不受侵犯之權利！當然，這只是理想中的社會模式，即便要求如此之低，從我們的歷史看來，也很難實現！那么退而求其次，如果要讓我們的地球文明每個個體都能夠享受這些權利，首先就要有能夠保證這些權利得以維持的力量，也就是武力！所以武器從來無傷人道，傷人道的永遠只是人類本身！”

“所以為了讓地球文明的每個人能夠享受著三項權利，你不惜剝奪其他文明個體智慧生命的所有權益？”洛卡鄧力反駁道。

“不，如果將我剛剛所說的基本契約放大到星際社會文明與文明之間的交往，那么我覺得應該是每個文明都有在宇宙中生存并延續發展的權利！這是每一個文明都應該享受的基本權利！”王世子搖了搖頭道。

“你看，你把問題說復雜了，我開始弄不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認為每一個文明都擁有在宇宙生存并延續發展的權利，那么剛剛這場演習又是什么意思？千萬別說這不是威脅，既然是面談，不如我們都能拿出些誠意來！”洛卡鄧力干脆挑明道。

王世子深深的看了眼洛卡鄧力，開口道：“誠然在我看來每一個文明都應該擁有生存并延續發展的權利，但是權利與義務永遠是相對的！要說清楚這個問題，則必須從兩方面來理解這個契約。第一，保證宇宙內文明之生存、發展、延續之權利；第二，如有文明違反第一條，則應剝奪其第一條所賦予的基本權利！”

王世子這句話聽起來很像是廢話，表達的意思卻讓洛卡鄧力秒懂了，主動反問道：“您這是對我不放心？又或者對洛卡利亞帝國不放心？”

“都不放心！十三年的統一戰爭！極強的侵略性，十年發展綱要，對于太空計劃的明確性！尤其是高度集中的集權化統治，這樣一個帝國真的成長起來，擁有了星際航海的能力，我很難相信當你們發現地球文明的時候，會用和平而不是大棒來進行交往。尤其是擁有您這樣好戰的帝王！”王世子嚴肅道。

洛卡鄧力卷起了嘴角，微微嘲諷道：“哦？看來我帶給你壓力了！不勝榮幸！不過我到想問問地球文明的指揮官閣下，難道你打算僅憑這些擔心就毀滅掉整個洛卡利亞星？又或者你認為洛卡利亞星的統一戰爭是非正義的？既然你對洛卡利亞星的歷史有過了解，那么你應該知道在整個星球未統一之前，有過多少戰亂，又有多少我的子民因為亂戰而家破人亡。而我用十三年時間結束整個星球曾經戰亂無序的狀態，營造一個和平的星球，難道有錯？”

“有錯，或者無措，并不是我來判定！正如你所說的，整個洛卡利亞星在分裂時，國家之間的糾紛大多動用武力來解決。這就足以說明整個洛卡利亞星文明的侵略性。其次，就算統一戰爭無錯，下令屠戮數百萬投降戰俘，這一定是錯！我之前說過，對于個文明族群而言，個體生命生而應享有三大權利，首當其沖便是生命權，除非這個智慧個體主動放棄這一權利，否則任何人都應該嚴格恪守這一準則！但您，對于生命并不是尊重，而是漠視！”王世子針鋒相對道。

“哈哈，婦人之仁！百萬俘虜換星球未來長定久安，消滅這數百萬的不安定因素，讓整個星球數十億平民免受戰后可能的余波侵擾，這難道是罪孽？更被提這些軍人手上本就沾染了我子民的鮮血，如果按照你的理論，難道我又不該把他們殺掉？沒錯，屠戮俘虜的確是我親自下令，但殺百萬人能救天下人，難道你不會做？”卡洛鄧立大笑道。

“其實我會！”當聽到對面這句平靜至極的話時，卡洛鄧立的笑聲戛然而止，疑惑的看向對面突然吐出這么一句話的王世子，在他笑聲停歇之后，王世子終于開始補充起他的話：“婦人之仁這個詞不能用到我身上，實際上當我選擇暴虐的時候可能比你要殘忍更多，但是必須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這些人自己主動放棄或者他們違反了第一道德準則！”

“犧牲一人，來拯救千萬人，首先你的問問他們是否愿意被犧牲！”

“地球上有許多關于道德跟規矩的悖論。比如八個小孩子不守規矩在正在使用的軌道上玩耍，而一個孩子卻注意到了提示危險的標志，呆在旁邊廢棄的鐵軌上，這時一輛懸浮車沿著軌道快速駛來，剎車來不及了，列車司機有兩個選擇，按照處理流程，剎車、減速，但可預見的是，在鐵道上玩鬧的八個孩子肯定會被剎不住的列車撞死，又或者緊急變道，將車駛入旁邊廢棄的車道，這種情況下，八個孩子將幸免于難，然而那個主動守規矩的孩子卻要付出他本不該付出的代價！如果你是司機，你會做何選擇？”王世子緊緊盯著洛卡鄧力道。

“當然是選擇變更車道，犧牲一個孩子來挽救八個孩子，這又有何不可？”洛卡鄧力毫不猶豫做出了選擇。

“但我的選擇是按照規范操作！你看，這就是我們觀念的不同之處！在我看來一個文明社會的道德規范從來都不應該是數字游戲！故事里只有八個孩子，即便這個數字放大十倍、百倍，我的選擇依然不會改變！試問當你做出選擇的時候，你是否問過那個守規矩的孩子是否愿意為了那八個不守規矩的孩子而放棄自己的生命？那個孩子又是否該死？規則的力量來自于所有智慧生命對于規則本身的尊重！這才是重點！”王世子立刻開口辯駁道。

“好，就算你有道理，那么我問你，十三年統一戰爭，我殺的都是軍人！軍人這個職業是做什么的，我們都很清楚！難道你不認為一旦選擇了這個職業，不代表著已經主動自愿放棄了自己的生命權？更何況難道那些戰俘中沒有人犯下你所說的第一守則？又或者我消滅這些有生力量，還要一個個去統計他們是否非法剝奪過其他洛卡利亞人的生命？！”洛卡鄧力情緒明顯有了一絲起伏，本來淡漠的語氣已經帶了一絲火氣，辯論的論點也明顯已經開始跑偏。

“的確，軍人沒有選擇權，他們的任務只是服從命令！哪怕是剝奪其他人的生命！但有一點，當他們投降的那一刻，代表著他們已經放棄了自己作為軍人的身份！所以他們同樣應該擁有第一守則所賦予的權利！”

相對于洛卡鄧力情緒上的起伏，王世子卻一如既往的淡定。

長時間的沉默，片刻后洛卡鄧力突然笑了：“其實不需要說這么多，我們都懂一個道理，不管是星球內部，又或者星際時代，拳頭大，才是硬道理。之所以是我今天坐在你的地盤上聽你強詞奪理的說教，終歸是因為你的拳頭更大，更有力量。對于我們洛卡利亞星來說，你所說的那些東西太過懸乎，不如我們干脆一點，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又或者說你想從洛卡利亞星得到什么？”

“其實很簡單，將您請到這里來，我就是想問您一句，您愿意恪守我剛才所說的星際文明間的基本道德準則么？”王世子點了點頭，瞇起了眼睛，直盯著洛卡鄧力，很干脆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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