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怪人

“你好，先生。噢……不，我是說沒關系。”

迪基奎克神情憔悴，臉色蒼白，頭發亂成一團，眼中透著焦慮和煎熬，他昨晚一夜沒睡，直到凌晨才勉強昏昏沉沉小憩一會，卻又被窗外的些微響動驚醒，再難入眠，顯然心理壓力非常大。

“叫我馬洛，喝杯咖啡，別緊張，我們隨便聊聊。”馬洛查普林放下端著手中的咖啡，用略顯隨意的語調說道。他盡量不給眼前這只驚弓之鳥帶來壓力。雖然從內心看不起這種軟蛋，但是這種人太多了，又不屬同一部門，他也懶得浪費口舌評價什么。

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天多的時間，那個詭異的畸形怪物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就連預研局的czts（洞悉戰區）系統都遲遲找不到對方的蹤跡，只能被動等待的馬洛也就想起來這個據說與對方正面接觸過的警司，把他找來談話，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能說的都早已經說過了，實在沒什么可以補充的，我的同事那里有筆錄。”

迪基奎克雙手捧住散發熱騰騰煙氣的咖啡杯，，似乎在從中汲取熱量，怔怔望著桌面發呆。

馬洛查普林當然早已經看過筆錄，但是他喜歡親自再談一遍。多年的工作經驗告訴他，有時候往往關鍵細節就隱藏在一些人的疏忽背后，不厭其煩地梳理線索往往能有意外之喜，所以他沒有搭腔，而是直接說道：

“迪基，我聽說了你搭檔的事情，很遺憾。”

聽到這句話，一直面無表情的迪基奎克渾身顫抖了一下，眼眶瞬間通紅，隨即用雙手捂住面孔，發出受創野獸般的嚎哭聲。他始終對自己沒能及時沖進快餐店里耿耿于懷。也許當時的自己能夠更勇敢一點、動作快一些，特文那個傻小子還有機會，而且是自己讓他停火的！

都怪自己！

全都是自己的錯！

馬洛查普林是故意的，現在不是婆婆媽媽的時候。他沒有太多時間來勸對方，直接刺激到他崩潰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往往在徹底發泄之后，人們都會頭腦清醒冷靜許多。

所以他保持著耐心，一言不發地等待。大約過了十幾分鐘。迪基奎克已經重新坐直了起來，說話也流利了許多。

“那天我和搭檔……也就是警員特文索爾茲伯里像往常一樣，正在西區巡邏。突然接到了總部的命令，我們立即趕往現場……看到那個家伙手里提著受害者的尸體，他并沒有按要求抱頭蹲下……所以我的搭檔特文開槍了，他打中了對方的右臂……那個怪人大概沒有想到會中槍，他一直站在原地，盯著自己的手臂發愣……突然好像發怒一樣撲了過來……他的動作太快了……”

“等等！”專注傾聽的馬洛突然出聲，打斷了對方。“你說他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然后你的搭檔開槍命中。而他卻愣住了，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痛苦，只是發呆看著自己的手臂？”

迪基不太明白對方的意思，變得有些警惕：“我的搭檔完全是按照程序來的，事先進行了警告才開槍……”

馬洛擺了擺手：“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沒有說你們開槍有問題。我想問的是，你是否確定對方是站在原地任憑你們開槍之后，中槍之后的反應也非常奇怪，過一會兒才攻擊你們？我想知道的是對方的反應。迪基，請你仔細回想，這很重要！”

迪基猶豫了片刻，然后用帶著一點不確定的語氣回答：“當時天已經全黑了。燈光有點晃眼，他好像躲閃了一下，我不是非常確定。但他絕對愣了一下，就像是……像是沒想到我們會開槍……不對，就像是第一次看到別人開槍一樣……雖然那之后我一槍也沒有開出來……我應該配合特文繼續開槍才對……要不然也許就不會有那么多同事喪命……”

他帶著幾分自嘲苦笑，然后用力地揉了揉本就如雞窩似亂糟糟的頭發。

馬洛查普林并沒有理會他的自言自語。他努力回想自己從視頻中看到的情況，那個怪物動作快到不可思議，靠這些警員配備的普通p226、m9半自動手槍，以及那比菜鳥好不了多少的準頭，射中對方的概率幾近于無。

那么，為什么對方會站在原地任憑那個警員開槍，而不是提前搶先做出攻擊呢？之后他的改變又是因為什么？他的反應也非常奇怪，這些都是從視頻當中很難看清的。

馬洛在自己面前的記事本上重重劃下橫線，然后才開口：

“不不不，那不是你的責任，迪基。聽我說，對方遠比你想象的可怕，所以你完全無須自責。”

迪基眼圈通紅，痛苦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馬洛。謝謝你，自從昨天以來，我始終不敢說這些。只要一閉上眼睛，那些慘死的同僚就會出現在我腦子里，有時候我看到他們的臉變成特文的樣子，問我為什么不救他……”

馬洛查普林看了一眼手表，指針指向23點，他抬頭望著迪基，繼續說道：“就像我說的，這不是你的責任，迪基。限于保密的原因，我無法透露更多，但是即便你也填進去，同樣于事無補。所以我們要著眼現在，我問你，從你們抵達現場，到最后脫離你的視線，那個怪人，他有沒有說過什么？”

迪基愣住了，他努力地回想，然后茫然搖頭。

“好像沒有，由始自終，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對了，他的表情也非常奇怪……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的表情是那樣的……非常非常古怪……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就像是完全麻木了……很少有喜怒哀樂的情緒，要我說他可能真是精神病……這個畸形怪物……”

馬洛查普林再次在寫滿了字的記事本上重重補上一筆，陷入了沉思之中。問得越多，他就對那個怪物的反應越發疑慮重重，無論是從視頻當中，還是那些目擊者的筆錄之中，他都沒有看到有任何人和他交流過。或者說，有人試圖交流，比如那個女招待，但是這些人幾乎都眾口一辭地表示：

對方沒有說話。

是沒有說話，還是不想說話，甚至不能說話呢？

“馬洛……那個家伙，到底是不是人類？”

迪基猶豫了一會，用帶著幾分希冀的眼神望向對方，似乎想從他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馬洛查普林沉默片刻，最后回答道：

“我只能告訴你，目前我們也無法確定。不過從個人情感角度，我不會把他當成人類。所以——我建議你也這樣認為。”

迪基點了點頭，剛剛想開口，詢問室的門突然被重重推開，一個行動處的專員滿臉興奮站在門口。

“長官，發現目標！”

馬洛查普林霍地起身，二話不說收起記事本向外走。

“馬洛……長官……”

迪基幾乎是同一時間站了起來，甚至直接帶倒了椅子。他有種沖動，想要求眼前這個人讓自己參與到追捕行動當中，想要親手把子彈全部射進那個怪物的身體里！

然而面對馬洛查普林和另外那名專員同時看過來的眼睛，他嘴唇抖動幾下，腦中卻閃過自己家中妻子和兩個小孩的面容，終究頹然地低下了頭，渾身顫抖，沒有說出那個請求。

馬洛查普林目光在他身上略略停留了幾秒鐘，迅速走了出去。(

惡魔在紐約 第六十一章 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