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里 三十六、又當了一回出氣筒
秋玉眉頭一皺:“男子?花園里嗎?”
“是啊,我給梅香打燈籠,送她到花園門口,走到花園外頭的拐角處,風大吹熄了燈,就聽到墻那頭傳來男子的嘆息聲,嚇了一大跳。我問誰在那邊,那人沒回答就走了,踩得枝葉僻啪作響,肯定不是什么鬼怪。”春瑛答道,“梅香說,侯爺少爺們都在前頭,內院不可能有男子,懷疑是小廝偷溜進來了。可是我想,如果是小廝,干嘛在墻下嘆氣?我回來時悄悄看過,墻那頭是竹林,這黑燈瞎火的,誰會沒事跑那邊去啊?”她眨眨眼,湊近了秋玉小聲問:“姐,你對府里的事情熟,知不知道那是誰?我聽人說,那邊山上山下的屋子都不許人靠近,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秋玉一邊聽,一邊臉色變幻,到了最后一句,已經鎮定下來,沒好氣地瞪了妹妹一眼:“主子們吩咐的事,你只需照辦就好,理他這么多做什么?!”頓了頓,也壓低了聲音:“那幾間屋子……確實住了人,不過侯爺曾親自下了嚴令,不許聲張,因此府里知情的人也不多。我也是偶然聽到老太太跟琉璃說話時,提過一點,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鬧不明白。你只需記著,那人的身份,除了老太太、侯爺、太太和三位少爺外,就只有兩位大管家知道,連二房的主子也未必清楚。人人都以為那幾間屋子鬧鬼,連白天都不許人靠近,里面的人也不會出來。你千萬別跟人提起這件事,梅香那頭,很快就有人叫她閉嘴的,你給我機靈些!”
春瑛驚訝地張大了嘴,心里有些興奮。這算是大宅門里的秘密嗎?會是什么人呢?通常這種避人獨居的不是發瘋的姨娘,就是家族中的不祥人之類的,不過既然是男聲,肯定不是女人,她記得那個聲音聽起來似乎還挺年輕,難道會是侯爺的私生子?!
秋玉一看她的表情,就恨恨地拍了她腦袋一記:“叫你別管這事兒了,如今都在想什么?!不許跟人提,也不許去打聽!更不許靠近!你想挨板子,我還怕被主子責罵不懂管教妹子呢!”
春瑛腦門吃痛,縮了縮脖子:“知道了……”秋玉瞪了她幾眼,才提著燈籠往花園那邊走,走近那拐角時,腳下頓了頓,便加快速度沖了過去。
春瑛目送姐姐離開,覺得身上有些冷,忙往回走,忽然聽到前院方向的天空傳來連續幾下焰火聲,接著便重歸平靜,她猜想是焰火結束了,忙跑回茶水房升火。
不一會兒,梅香也回來了,臉上猶帶狐疑,到茶水房來提茶壺時,躊躇片刻,才對春瑛道:“方才的事,你就忘了吧,別跟人提起。”
春瑛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忙點頭應了,幫著她提茶壺。梅香一接手,便覺得份量不對,再看旁邊的柜面上放著兩只空杯:“是誰吃了茶?”
春瑛忙道:“我姐姐秋玉到各處巡查,經過咱們院門口,見里頭空空的,以為沒人,就進來轉了一圈,看到我在這里,她就順便歇歇腳,說了幾句話。”
梅香聞言笑道:“原來秋玉就是你姐姐,怪道我總覺得你有幾分眼熟,只不知道長得象誰。先前我只聽說你有個姐姐在老太太那里當差,卻不知道是她,往后你和我們就更親近了,她原是從小兒和我們一處長大的。三少爺養在老太太跟前的那幾年,我們和她就象是親姐妹一樣。往后有什么難處,只管找我就是。”
春瑛笑著應了,心里卻在嘀咕。雖說秋玉也曾提過梅香蘭香跟她那邊的人交情不錯,卻沒提到她們好得象親姐妹呀?她的確是讓自己多親近梅香,可對其他幾個人,卻好象不大待見,還特地交待自己別跟她們太親近呢。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梅香,如果真的跟秋玉要好,怎么會不知道自己是秋玉的妹妹?自己可是年初就打算要進來的。
春瑛心中轉過幾個念頭,決定還是照秋玉的話做,便笑著扯開話題:“這壺挺重的,姐姐要我幫忙嗎?”
“這倒不用,你今晚辛苦了,全院上上下下,就只有你老實留下來當差,沒偷溜去玩,你熄了炭火,便先回屋吧,早些歇息,明兒上頭發賞錢,我會替你留一份。”梅香沖春瑛親切地笑了笑,便提起茶壺往后院去了。
春瑛眼珠子一轉,便高高興興地熄了炭火,拿起點心盒子回了房間。小丫頭每日的熱水供給是固定的,她沒法洗澡,便打了半盆水來洗臉擦身,然后脫掉外衣,散了頭發,舒舒服服地睡下了。
迷迷糊糊間,有人猛地拽開了她的被子,大力推了她幾下:“起來!快給我起來!”春瑛身上吃痛,翻起身來,見是青兒,臉色就沉下來了:“又怎么了?!你有完沒完啊?!”
“我們這些姐姐們都還忙著呢,你一個小丫頭居然就敢先睡了?”青兒高高地挽起袖子,臉都扭曲了,“茶是冷的,爐子也沒升,你當我們是死人哪?!還不快給我滾起來?!你不是來白吃白喝的?偷懶還敢偷得這么光明正大?!”
春瑛床氣一發作,索性站在床上,叉著腰居高臨下:“你搞清楚!誰偷懶了?!今晚整個浣花軒的人都跑光了,除了梅香姐姐,就剩我一個在看爐子!我看的是上房的茶水爐,你們喝的茶、燒的爐子不干我事!你找負責的人噴去!是梅香姐姐說,我可以熄爐子回來睡覺的,你不信就去問她呀!”
青兒雙眼瞪得老大:“你、你……”她幾時見過有小丫頭這么頂嘴的?整個人都愣住了。
“我什么我?!我一沒偷懶,二沒鬧事,睡覺也是聽姐姐們吩咐才回來睡的,你是對我不滿,還是對梅香姐姐的話有意見?!”春瑛立刻就找到了禍水東移的辦法。不管梅香是不是真的跟秋玉要好,眼下不拿她當擋箭牌就太可惜了。
青兒臉漲得通紅:“你少胡說!我幾時對梅香有意見了?我罵的是你們這些不好好干活盡挖空心思討好主子往上爬的人,你別在這里挑撥離間!”
春瑛冷笑著俯視她:“你幾時見我不好好干活盡挖空心思討好主子往上爬了?!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挖空心思的人呢!”說罷上下瞄了青兒一眼,“好好干活的青兒姐姐,你今晚在哪兒呢?怎么不見你的人影?!”
青兒啞口無言,氣得直發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春瑛同屋的夏荷原也在場,被嚇得躲到屋角,不敢作聲,卻早有機靈的小丫頭報到后院,梅香急急趕來,看到這個情形,便罵道:“這又是怎么了?后面還忙著呢,真是一刻都不得消停!”她問過在屋外看熱鬧的小丫頭,知道了原委,便拉長了臉對青兒道:“原是我見她值夜辛苦,才叫她早些歇下的。她這么小的年紀,難得不貪玩,肯老老實實當差,我們當姐姐的正該多體恤。你不知情,怎么也不先問問我,就跑來罵人?!”
青兒原本被春瑛揭穿,已經惱羞成怒了,現在被梅香數落,臉上頓時掛不住:“我怎知道這樣的小事也要先問你?誰都知道你在主子面前最有體面,我是比不上的,可怎么著也比她強!我們還忙得腳不沾地,她居然先睡下了?!我罵她一句,她還跟我頂嘴!難道她就有理了?她憑什么先睡?三少爺都還沒睡呢!”
“他已經睡下了,你說話小聲些,別吵著他。”梅香淡淡地瞥了青兒一眼,“她頂嘴固然是她不對,可你不分青紅皀白地罵人,卻是有錯在先。你有事不想做,就叫人來幫忙,誰還攔著你不成?別人得閑是別人的造化,你這樣鬧起來,叫三少爺聽見了,難道你就是有臉的?”說罷朝春瑛點了點頭:“還不快下來?!瞧你這象什么樣子!快給你青兒姐姐陪個不是。”
春瑛已經清醒過來了,雖然心中有氣,還是順坡下驢地下了地,隨意道了個萬福:“對不起了,青兒姐姐。”
青兒的臉還繃得死緊,聽了她的道歉,眼皮子都沒動一下,也沒有任何回應。梅香臉一沉:“你還要怎么著?我可不管了,等明兒她姐姐秋玉知道,過來跟你算那根玉簪子的賬,你可別再叫我幫你說話!”
“秋玉?”青兒有些意外,“她是秋玉的妹子?!”她飛快地看了春瑛一眼,春瑛揚揚眉:“我就是,怎樣?”青兒忍了忍,跺腳道:“就算是秋玉的妹子,我也吞不下這口氣!”
“你哪兒來這么大的氣?”梅香攬過她,便拖著往外走,“那塊芙蓉妝花羅,舊年太太曾經賞過我一塊,我還沒用呢,你想要就拿去。那花燈也不如咱們自己府里做的好,園里有上百盞呢,明兒我陪你去找老李頭,管保拉一車回來!你原是這院里的老人,跟新來的生什么氣?”
青兒臉色放緩了些,心里卻還不甘心:“我就是心里憋悶!三少爺也未免太偏心了!即便我不算什么,還有你和蘭香呢!他有好東西,怎么先給了那兩個?!什么活都不干,還整日擺千金小姐的架子,我們手忙腳亂的,她一聲不吭就回屋蒙頭大睡,眼睛瞎了不成?!除了一張臉,她哪點比我強?!”
春瑛原本見她們往外走,想著沒事了,卻沒想到會聽到這么一番話,難道她又倒霉地當了一回出氣筒?
這都叫什么事呀?
春光里 三十六、又當了一回出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