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馬當戰役（二十七）

陳師昌接過電報看了看，神情變得有些激動。安慶的第二航空兵團被殲滅以后，日軍長江艦隊就成了馬當要塞最大的威脅。歐陽云之前制定的計劃，在前期是要示敵以弱的，所以面對長江艦隊的挑釁，要塞炮兵以及軍團集中起來的重炮表現得很克制。守軍的克制讓長江艦隊的鬼子誤以為炮擊取得了戰果，因此這段時間表現得越發的囂張跋扈，其距離要塞最近的一次，居然突進了五公里以內。長江艦隊的猖獗，讓炮兵們十分憤慨，他們不清楚指揮部的計劃，對己方明明有能力還擊卻畏敵避戰十分不解，已經不止一次的鬧到陳世昌這里了。陳師昌將電報交還給黃華，隨即振奮的說道：“張旅長前段時間還找我埋怨，說下面的兄弟情緒很大，現在，是給小鬼子一點顏色瞧瞧的時候了！”

歐陽云喝了一口茶，冷冷說道：“不打則已，居然要打，就徹底的打痛他們。對了，齊永輝他們最近狀態如何，等吃過午飯以后，我去看看他們。”

齊永輝是魚雷組的組長，也是一名狼牙特種旅的爆破專家。

“他也很有意見，說什么早知道沒有任務，還不如跟著蕭逸去出任務呢。總司令，您現在有時間嗎？”

“嗯？”

“有件事我想和您面談一下。”

看著陳師昌一本正經的樣子，歐陽云略感意外，然后，他注意到陳師昌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掠過高橋良子，明白過來，說道：“行，那我們去外面。”

對于反戰聯盟廣州支部隨軍，學兵軍內部反對的人不少。或許是因為歐陽云本人就表現得極為仇日吧，所以學兵軍中仇日分子比比皆是，而正因為這種情緒的蔓延，他們對于高橋這些日本來的反戰人士始終保持懷疑的態度。如此，也就不難理解他們在這件事上持反對意見了。

歐陽云和陳師昌一前一后走出指揮部，在一棵歪脖子杉樹下面站住了，歐陽云問道：“師昌，什么事？看你神情好像挺嚴重的。”

“是關于良子小姐的，指揮部不少人覺得，讓她呆在指揮部有泄密之虞，他們不敢親自想你提議，找到了我。”

這個問題，從高橋第一次進入指揮部開始，歐陽云就意識到了，因此，他不管高橋本人是怎么想的，立刻從娘子云衛團中挑選了兩個精干的女兵，以保護的名義安插到了她的身邊。

娘子云衛團在水還有白流蘇的調教下，今非昔比，戰斗力還有業務能力都得到了極大的提升。而考慮到她們女性的身份，水更特別申請制作了一批光榮彈，以備她們可能被俘虜的時候自盡用。

水剛提交這個方案的時候，歐陽云是極端反對的。雖說來自后世，他遠比現時代的人開明，但其實，他內心深處還是很大男子主義的。他固執的認為，女人作為弱者，就應該受到保護，就應該遠離戰爭。因此第一次，他根本沒和誰商量就否決了這個提議。娘子軍成立的初衷，不過是為了解決鷹崖山下來的“女匪”們的生路而已，然而他始料未及的是，娘子軍居然擁有如此好的生長土壤，她的發展很快就脫離了這個初衷。及至白流蘇的加入，后來更是取代了劉奎他們的位置，成了歐陽云的警衛部隊。

他當時如此對水還有白流蘇說道：“讓你們女人上戰場已經是我能接受的極限了，我現在怎么還能接受如此殘忍的提議？想都不要想，放心吧，不會讓你們面對這種處境的！學兵軍的男人還沒死絕呢！”

他理所當然的說出這番話，沒想到卻因此遭到了水、梅嵐書為首的學兵軍軍政婦女代表的強烈抗議，認為他這是歧視女性。因為梅嵐書的參與，水更是整出了一份全體女兵都有簽名的“志愿書”，正式要求為了她們的尊嚴，必須允許她們裝備光榮彈，以免遭受侮辱。

這事當時鬧得很大，而歐陽云也第一次在公眾面前被整得灰頭土臉的，最終，姜樹人出來講和，為歐陽云做了解釋，說這只是總司令愛護女性同胞的善意，并不是歧視她們，這才最終將此事揭過。

高橋還有反戰聯盟廣州支部的日本人隨軍，已經在北上軍團官兵心目中造成了惡劣的影響。陳師昌說的很婉轉，并沒有如實的反應下面的情況，而如果他照實轉述的話，估計歐陽云現在肯定會一蹦三丈高。

高橋他們隨軍，在歐陽云及學兵軍高層計議中，是能起到一些不可蘀代的作用的，然而在中低層不明就里的官兵心目中，他們卻以為這是總司令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做出的決定。畢竟，當初總司令和日本女人之間的艷事可是傳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的。雙方考慮問題的出入點不同，自然也就難免形成誤會了。

陳師昌說得隱晦，歐陽云這些天一直呆在指揮部里，又沒有到下面去，所以并不知情，他就事論事的對陳師昌說道：“這個無須擔心，我已經在她身邊安排娘子軍的人了。即使她真的是日本間諜，也沒有機會送出情報的。嗯，這些家伙是不是最近閑得慌，開始滿腦子胡咧咧了？你回去告訴他們，有這閑工夫不如多睡睡覺，接下來有的是惡仗。嗯，好久沒下去了，看來這些家伙都皮癢癢了，他們就不想想，我們指揮部里的人難道都是吃干飯的？他們能想到的，我們會考慮不到？”

陳師昌苦笑，他推卻不過兄弟們的熱情，答應來找總司令建言的時候其實就預料到會是這么個結局。然而，哪怕僅僅是為了幫總司令消除在兄弟們心中的負面印象，他覺得自己也有義務找總司令將這事挑明了。知道可能是自己剛才沒說得明白，他想了想說道：“總司令，人言可畏，我覺得，目前情勢下還是和良子小姐保持距離比較好。畢竟，他并不是指揮部的工作人員。”

歐陽云剛開始確實沒將這個問題當回事，但是現在，當他覺出陳師昌話中有話以后，他決定還是問個清楚比較好。他正色問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說清楚一點。”

這話不好說，不然陳師昌也不會一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他咧咧嘴吞吞吐吐的說道：“在廣州的時候，本來，本來就有一些您和良子小姐的不良，不良傳言，其實，其實大家也是為了總司令考慮，他們，他們怕你被良子小姐給，給誘惑了！”

“哈哈！”歐陽云大笑，笑了兩聲，他忽然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皺眉問道：“你老實告訴我，持這種想法的人，多嗎？”

陳師昌輕輕的點了點頭。

歐陽云抬起頭來看向遠方，那里本是蔥蔥郁郁的山林，然而經過這幾日日軍長江艦隊的狂轟濫炸，其中卻有不少地方變成了灰黑色。人類之間的戰爭，傷害到的不僅是人類，還有無辜的自然。是自己的疏忽啊，唉，怎么還沒自覺，現在，我可是學兵軍的總司令哪，身上可是背負著上千萬人的期望呢，嗯，看來真得好好檢討一下——我還沒擺正自己的位置哪！他這樣想著，心頭漸漸變得沉重。他閉起眼睛想了一會，然后轉頭對陳師昌說道：“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是我處置失當了。你回去告訴兄弟們，就說我已經認識到錯誤了，謝謝大家的提醒，以后我會注意的。”

學兵軍規模越大，歐陽云的權勢越重，即使他本人覺得一如以往，但是在其他人心目中，卻已經不敢再有這種想法了。好在，還有陳師昌這樣的鐵桿云黨，發自內心的想要守護他。不管外面傳說種種，一直待在他身邊，幾乎看著他成長起來的學兵軍老人們，在他們心目中，歐陽云并沒有變化多少。畢竟有過同生共死的經歷，畢竟，學兵軍是他們的孩子，僅僅從這兩點出發，他們也愿意忠誠的守護歐陽云。

陳師昌“啪”的立正，敬了記軍禮，然后奉上了一記不著痕跡的馬屁：“我就說嘛，總司令不是這種人，那些家伙還不信。呵呵，總司令，我現在算是完全放松了。”

“嗯？”

“剛才實在怕你會惱羞成怒！嘿嘿！”

“你這家伙——皮癢了吧？”

歐陽云和陳師昌有說有笑的回到了指揮部，指揮部內的工作人員彼此對視一眼，不少年輕參謀緊繃著的面皮終于松弛下來。不管歐陽云是怎么想的，他們在一個日本女人的關注下做著機密的討論，那種別扭的感覺，讓他們總是壓抑著自己的真實情感，不敢太大聲發表見解、爭執，毫無疑問，這影響了他們的思維能力和寬度。

高橋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敏感，所以，雖然年輕參謀們表現得很含蓄，但是她依舊覺出來了。當歐陽云和陳師昌并肩走進來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呆在這里的時間不會太長了。或許，是該找一些事情做了——既然認定了這樣才會幫到國家，那么，不管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自己都要勇敢的走下去，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日本女人心中想著，貝齒輕咬嘴唇，很快就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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