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保衛南京（五）

日軍這次參與轟炸的，是一種雙翼的比較老式的飛機。也許是欺負江陰要塞守軍沒有空軍吧，所以，這種本應該進陳列館的老式戰機也被日本人拿了出來。

學兵軍這次出動的四個師，在裝備水平方面雖然有所保留，但與同時代的精銳相比，其特色還是顯露無疑，比如說目前即使是全德械師裝備得也不多的大功率的探照燈。

對于歐陽云一接掌要塞防務便開始指手畫腳、頤使氣指，王一夫開始是相當的不屑，認為那是標準的暴發戶嘴臉。然，當當晚的防空戰取得勝利之后，他才知道，原來這位年輕的將軍并不是無的放矢，他那么大張旗鼓的在防區內開展整肅運動，原來是為了晚上這一出。

學兵軍和江陰縣政府組織的除奸隊，雖然工作很是雷厲風行，但是卻似乎收效甚微。因為，就在日機將要抵擋要塞的前一刻鐘，在原海軍主力艦船主要的停泊位置的沙灘上，忽然燃起了兩堆篝火。

非常時刻，防空動員令已經下去了，在這么關鍵的地方竟然出現了目標指引物，站在黃山炮臺前的瞭望口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王一夫不禁朝旁邊的歐陽云看了看，心說：看來學兵軍的除奸行動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看看，還不是被那些漢奸、特務得逞了？

歐陽云此刻可沒有心思來觀察別人的臉色，他只是抱著一部電話機，沉著的一一要通各防空部隊，給最前線的學兵軍指戰員們打氣、加油。

那兩堆篝火出現的時間實在太巧合了，而且目標又是那么精確。倘若艦隊主力還呆在原地的話，那么，利用夜色作掩護，日軍轟炸機群完全可以做到只有我打敵人、而自己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歐陽云的指揮水平也不過爾爾啊！是不是因為年輕啊，這個時候，怎么也該給艦隊打個電話了，讓他們有所準備總是好的。他一個勁的給自己的手下鼓勁，難道還指望‘瞎貓逮到死老鼠’？”王一夫這樣想著，心中不禁開始嘆息起來，當然，他不是為歐陽云，而是為目前的戰局：小日本雖然是個彈丸之國，可是畢竟整軍肅武兩百多年了，有足夠的時間積累，現在的戰力已經不是中國能夠比擬的啦！這明明打的是防守戰，中國屬于正義的一方，可是技不如人，卻只能被動挨打……

就在王一夫胡思亂想的時候，戰機引擎的聲音已經響徹耳際，幾分鐘之后，隨著江面上第一個爆炸響起——爆炸聲此起彼伏的傳來，火光中，浪花四濺，讓整個江面在瞬間變得亮如白晝——這是日機的第一輪試探性轟炸，這一波攻擊，日軍足足投下了三十枚，但是，收效卻甚微——醒過神來的王一夫驚訝的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原本停留在那片被炸區域的艦隊竟然消失了！

“怎么回事？”說起來他還一直關注著那片江面呢，吃過晚飯之后，還看見艦隊停泊在那里，現在卻怎么都不見了？他轉頭看向歐陽云，然，沒看清歐陽云的表情，他立刻被旁邊驟然亮起的燈光刺得閉上了眼睛。

足足有四五十道光柱從三個方向投向天空，本來只聞其聲不見其影的日機紛紛現出原形——此時，日機轟炸機群已經發現，已方剛才轟炸的只是一片空蕩蕩的江面——白天還停在那里的艦隊竟然全部消失了！“八格！我們上當了！”機靈點的日機飛行員立刻感覺到了不對，指揮員更是直接下令：“返航！返航！”

機群開始拔高，想要脫離這片區域，但是，此時離他們被防空探照燈捕捉住已經過了一分多鐘，這么長的時間，足夠學兵軍的防空兵們將防空武器上的準星罩住他們了。

“空空……”聲不絕于耳！“轟！”天空中忽然爆開一朵絢麗的火花，一架敵機被防空炮擊中，立刻爆炸變成了碎片。

“打得好！”王一夫和幾個教導團的官兵不自禁的大喊出聲。然后，他轉頭看向歐陽云，忽然覺得很慚愧。論年紀，這人比自己還小十歲左右呢，可是，他今天的表現，卻比自己成熟多了——難怪他表現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原來是早有謀劃——王一夫這么想著，已經忘記了，就在剛才，他評價歐陽云的時候，用的還是太年輕了這樣的評語。

學兵軍在江陰要塞的第一場防空戰，歷時只有短短的一刻鐘左右。日機轟炸機群被打了個戳手不及，根本沒考慮到要應付防空火力的他們在丟下四架戰機之后，灰溜溜的返航了。

等天空再次恢復到戰斗前的漆黑，歐陽云聽手下匯報了有關情況之后，坐下來開始在江防圖上量量畫畫。王一夫站在他旁邊，看著他很熟練的進行著圖上作業，心中欽佩之意更濃，看見劉哲良捧著一碗湯面過來，他親自接過來，放到歐陽云左手邊，道：“將軍，您的晚飯。”因為忙于作戰事務，歐陽云到現在都沒有吃飯。“好，放著吧！”他隨口答著，伏下頭，就剛才比劃出的一條直線用藍筆畫了出來。

王一夫站在一邊細細的看著，忽然說：“將軍，您這是在布置針對日軍艦隊的岸防線吧？”

“是，”歐陽云抬起頭，這才發覺是他，有些驚訝：“王團長，怎么還沒去休息？今晚不會再有戰斗了。”

對于今晚的戰局，王一夫也是這樣的判斷。不過，許是出于考較的意思，他卻說道：“您就這么肯定？”

歐陽云放下筆，拿起筷子端起碗，道：“當然。今天這一戰，對于日軍來說就是個成功的伏擊，他們今晚回去肯定會進行檢討，然后，會拿出一套針對我們防空部隊的作戰方案來。明天，交戰的重點將不是江面，而是我們的防空陣地。日軍要是不能壓制住我軍陸地上的防空火力，他們針對艦隊的轟炸將極其有限。”

“司令，說起艦隊我想起來了。晚飯后看見它們還在那里的，怎么眨眼的功夫都不見了？”

“哪里是眨眼的功夫，我們可是花了一個小時才成功的進行了位移——”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在炮臺堡壘的門口，海軍部部長陳紹寬走了進來。

“陳部長！”王一夫趕緊敬禮，歐陽云也放下碗筷站了起來，道：“你怎么來了？”

陳紹寬右手拎著兩瓶酒，他笑道：“你拯救了我們艦隊，我當然要來感謝了。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啊？正好，我帶了兩瓶陳年好酒——就算是我的謝禮了。”

“客氣了！”歐陽云說著，招呼劉哲良，讓他去整兩個菜，又讓他將李漢魂叫過來。

陳紹寬坐下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江防圖，看著歐陽云問：“怎么？開始操心起明天的戰事了？”

歐陽云將地圖收起來，笑道：“沒事就擺了擺。今晚這一仗，規模雖然不大，但是已經暴露了我軍的實力。以日本人的脾性，明天肯定會來找回場子的，明天將是艱難的一天。剛才的防空戰，有看到吧？有沒有什么意見哪？！”

說到正題，陳紹寬的臉色變得嚴肅了許多，他說：“貴軍的表現很不錯，我當時正好在臨江防護林那里，有幸看到貴軍一部的表現——官兵們的戰術素養很高。歐陽司令，我不得不承認，貴軍能在華北屢給日軍以重創，確實很有一套！如果我們的軍隊都能擁有貴軍的裝備、達到貴軍的戰術水平，我想，日本人所謂三個月滅亡中國的言論將會成為笑談！”

“部長太過褒獎我軍了，”歐陽云笑笑：“我們只是僥幸打了日本人一個伏擊而已，從明天開始，這仗可就沒這么好打了。畢竟，我們的水路完全被封鎖了，只能消極防守。如果日軍海空兩路齊下，就我們學兵軍在要塞的這點兵力，根本經不起折騰哪！”

中國海軍和日軍相比，力量相差懸殊，歐陽云這番中肯之言，恰好擊中陳紹寬心中最軟弱的所在，他眉頭一皺，臉色變得不太自然起來。

王一夫在旁邊看到，插口道：“這都是我國積弱太久的緣故，陳部長，您也別太上火，我想，隨著戰線朝縱深發展，日軍會因為兵力分散而失去裝備上的優勢的。”

對于以南京為中心的這場戰役，盡管沒有人言明，但是內行人都清楚，南京乃至江浙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而之所以仍要集中兵力予以抵抗，乃是為了拖住日軍進攻的腳步，讓內陸、后方的各個地方多點時間做好戰備工作。

“今天畢竟是勝了一場，不談這個掃興的話題了——喝酒！”此時，剛好有勤務兵端了幾個菜上來，陳紹寬一邊開著就酒瓶，一邊道。

歐陽云看了他們一眼，意味深長的說：“不管現在的局勢如何，我始終相信，勝利遲早是屬于我們的！現在的關鍵是，我們整個民族有沒有抗戰的勇氣！即使戰至最后一人，也絕不退縮！我就不信了，以我泱泱中華四萬萬人口，還打不贏僅七千萬人口的小日本了！好了，喝酒喝酒——老李，陳部長帶了兩瓶好酒過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就讓哲良將你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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