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龍套王揚

莎拉舒格曼是一名34歲的英國女導演，今年她剛剛獲得了英國電影學院獎最佳短片的提名，也得到了這個執導機會。此前，她已經要求了王揚過來鹽湖城好幾次了，因為當實際拍攝的時候，劇本會不可避免地產生一些問題，這時候導演就需要和編劇溝通，找到問題所在并且解決掉。

但王揚之前一直都在紐約忙活，只能用電話和她商討，現在隨著收購藍天工作室的事務結束，而《當幸福來敲門》的劇組還沒組建，他總算閑下來了，所以在返回洛杉磯之前，他得先來一趟鹽湖城。不過他來這里的事情，除了莎拉舒格曼知道，他沒有告訴其他人，他想給杰西卡一個驚喜。

來到東部高中，王揚走下了出租車，看著眼前這間熟悉的校園，他不禁展開雙手，深呼吸了一下，在這座高原城市，似乎每一下呼吸都要更加用力一些。他挎起行李背包，便往東部高中的棒球場那邊走去，他知道今天劇組會在那里進行拍攝。

走下了棒球場的梯級，隔著鐵絲網，王揚就看到遠遠的一大伙人都在那邊，劇組人員、群眾演員等等，他精神一振，便要快步走過去。

“嘿，小子，你得停在這里了，不能再前進了！”這時候，一個白人中年男人攔在了前面，他有點不耐地道：“只是拍戲而已，沒什么好看的，回去吧。”作為負責封鎖場地的雜務，他每天都要攔截這些閑雜人員。

王揚笑著摘下了頭上戴著的金州勇士隊球帽，頓時感受到刺眼的陽光，微笑道：“嗨，蓋斯，不認得我了？我是王揚，劇組的一員。”他記得這個男人叫蓋斯，也是《歌舞青春》時的劇組雜務。

“王揚？”蓋斯皺著眉頭看了王揚幾眼，便隨即“噢噢”地笑了起來，讓開了身子，拍著自己的腦袋，笑道：“我當然認得你，導演揚！請進去。”

“嗯，那我走了。”王揚重新戴回了球帽，快步走了過去，臨近劇組的時候，腳步又變得悄悄的。

這個場景的戲有些鏡頭需要大量群眾演員，所以那邊的棒球場有很多年輕人或站或坐，等待著拍攝的安排；再遠一些地上鋪著攝影導軌，攝影師控制著攝影機，不是瓦雷菲斯特，莎拉舒格曼有著自己相熟的攝影師，而瓦雷菲斯特目前沒有工作，他在等待著《當幸福來敲門》，王揚已經和他談好了，兩人將會繼續合作。

除了攝影團隊，還有燈光師、錄音師等人圍成了一大圈，莎拉舒格曼一臉嚴肅地看著取景器；而場中，杰西卡、湯姆威林、馬庫斯曼斯等人在表演著。突然，莎拉舒格曼不太滿意地喊了一聲“CUT”，她走了進場，指導著杰西卡什么，杰西卡很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點頭。

“我的甜心又要當NG大王？”王揚站得遠遠的，雙手抱胸，臉上的微笑有些無奈，他不怕浪費膠片，只怕杰西卡會不開心。正想著，他忽然感覺到旁邊有人看著他，轉頭望了望，只見幾米之外站著一個金發女孩，穿著一套華麗的富家千金服裝，是瑞秋。

她拿著一個水杯，眼神有些呆滯，似乎怔住了。王揚對她舉手示意，微笑地道：“嗨，瑞秋！”

“嗨……”瑞秋頓時恍過神來，她也微微一笑，低了低頭，才慢慢地走了過來，道：“你從紐約過來的？”王揚抬眉一笑，點頭道：“是的，紐約。”瑞秋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傻問題，低頭不語地喝了一口水。

王揚望了杰西卡那邊一眼，她依然在聽著莎拉舒格曼的指導，他又看著旁邊沉默的瑞秋，想了想，問道：“你還好嗎？唔，我的意思是，我聽杰西卡說你感冒了，而且是她傳染給你的……”他停下了話，道：“所以，怎么樣？”

“沒事，我很好。”瑞秋笑了笑，搖著手中的水杯，說道：“吃了藥，多喝熱水，很快就沒事了。”她的鼻音很重，又笑道：“事實上，我想病得更嚴重一些，那樣我就可以好好地休息幾天了。”王揚見她說這么多話，不禁接話笑道：“拜托，電影才開始拍攝多久？你就想休息了。”瑞秋難受地皺了皺眼睛，輕聲地道：“莎拉的脾氣太大了！”

王揚悄悄地瞥了那邊的莎拉舒格曼一眼，問道：“有多大？比我還要大？”瑞秋聳了聳肩，王揚皺著眉頭道：“看來你是故意讓自己感冒的，瑞秋，這是一場陰謀。”瑞秋點頭道：“是的。”王揚感嘆地道：“這可真是糟糕，有人想要曠工。”

兩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但笑了幾聲，又都靜了下來沒有再說話。這時候，旁邊突然傳來扎卡里的驚訝聲音：“噢，揚？你來了！”他一臉笑容地跑了過來，王揚笑著和他擊拳擁抱，另一只手砸著他的后背，笑道：“伙計，很久沒見了。”

看著王揚和扎卡里聊了起來，旁邊的瑞秋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拿著水杯默默地走開了。

在兩人聊了一會后，那邊的拍攝也通過了，隨著莎拉舒格曼喊了聲：“好！準備下一個鏡頭！”攝影組便迅速地行動起來，調整著導軌、燈光板等器材的位置。閑下來的杰西卡，隱約聽到王揚的笑聲，她有些疑惑地環顧周圍，頓時發現了遠處和扎卡里交談的王揚，她雙眼一亮，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她跑過去喊著笑道：“揚！”

“嗨！”王揚展開雙手擁了擁她，便松了開，很滿意她臉上的驚喜地笑了笑。扎卡里對兩人眨了眨眼，便自覺地離開了。杰西卡笑著捶了王揚一拳，語氣責怪道：“為什么不告訴我？”王揚攤了攤手，笑道：“我來是為了看你怎么戴口罩拍戲的。我要是告訴你了，你把口罩脫了怎么辦？但為什么我現在還是看不到？”杰西卡翻了翻白眼，笑道：“你一定很失望了！”

“神奇揚！”遠處的莎拉舒格曼朝著這邊大喊，她不停地招著手，喊道：“你總算是來了，過來過來！別在我的片場談情說愛，不然我會把你踢回紐約，快點過來！”

眾人都莞爾地笑了一聲，王揚大聲應她道：“稍等，馬上就好！”他看著有點尷尬的杰西卡，把勇士隊鴨舌球帽摘下來，戴到她的頭上，道：“太陽很猛，別曬著，你還在感冒呢。”他又把行李背包遞給她，拍著背包說笑道：“里面有一份價值一億的合同，幫我保管好。”說罷，他便快步走向莎拉舒格曼那邊，和她探討劇本的問題。

杰西卡一手拿著背包，一手扶了扶頭上的球帽，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那邊的瑞秋收回了目光，刺眼的陽光讓她頭有點痛，她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捧起了水杯，不停一口一口地喝著杯中的熱水，晚上，盡管劇組已經解散了，大家都可以自由活動，但王揚沒有和杰西卡去約會，他來鹽湖城也不是為了約會的，一整個晚上，他都和莎拉舒格曼討論著劇本的那些拍攝問題，解決了她很多的疑問，直到凌晨才睡下。第二天，他繼續跟隨著劇組的拍攝。

東部高中的物理研究室里，這場戲大概是“加布里埃拉”在同學們面前展現天賦的內容，攝影組都把器材調放好了，杰西卡和扮演天才社的幾個同學也到位了，一切都似乎準備就緒。

“什么！？”莎拉舒格曼瞪著眼睛吼了一聲，看著中年白人場記，吼道：“沒有演員！？他去哪里了？”場記很無奈地道：“那家伙剛剛打電話來，他早上食物中毒入院了。”莎拉舒格曼愕然地道：“怎么會這樣！”

研究室里眾人都聽得有些疑惑，坐在一邊的王揚站起身，走上去疑問道：“發生什么事了？”莎拉舒格曼很是怒氣沖沖，她左右四望，目光突然定在王揚身上，喊道：“神奇揚，你來！”王揚怔了怔，道：“什么我來？”莎拉舒格曼語速很快地道：“你沒有發現嗎？這里只有一個亞洲人面孔！而這場戲有一個華裔物理天才的群眾角色，所以你來！”

“我！？我不會演戲啊！”王揚呆住了，不過他記得，他在劇本里只是寫“天才同學”而已，沒有說非要華裔，他問道：“隨便找個人不行嗎？”莎拉舒格曼皺眉地道：“我是導演，我需要這個效果！而且你知道那個角色只有幾句臺詞，有什么難的！”她不耐煩地把這場戲的劇本塞到王揚的手上，道：“別羅嗦了，快點！你是編劇，也不用我講解了吧？”

王揚拿著劇本看了看大家，杰西卡一臉饒有興趣，握著拳頭對他做了個“加油”的手勢，圍在外面的扎卡里、湯姆威林、瑞秋等人也有說有笑，扎卡里很期待地喊道：“嘿，揚！是時候秀一下你的演技了！”王揚笑了笑，試一試也無妨，便點頭道：“嗯，好吧……”

話音未落，大家都笑著鼓掌，還有人吹著口哨聲，莎拉舒格曼喊道：“神奇揚，給你一分鐘時間看劇本。”王揚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劇本上熟悉的幾句話，不一會，便放下劇本道：“好了。”莎拉舒格曼立馬拍了拍手，喊道：“大家準備好！神奇揚，你就站在杰西卡的左邊。”

“好的！”王揚走到了攝影機的前面，旁邊的杰西卡對他笑了笑，輕聲地道：“揚，我們又一起演戲了，真有趣！”王揚也感到有趣，但更多的是感到很古怪，這次的演出不同于上次的對戲，因為這次的鏡頭也會對準他，他會出現在膠片畫面里，他從來都是站在鏡頭后面的，而現在站到了鏡頭的前面。

也不同于《鬼影實錄》預告片那樣簡單地用一個攝像機拍攝，現在是拍電影。看著前面扛著攝影機的攝影師、拿著燈光板的燈光師、拿著麥克風的錄音師，和導演莎拉舒格曼……還有后面那些場記、化妝師，瑞秋等演員，王揚不禁喃喃地“哇”了一聲，他似乎才真正認識到鏡頭前面的世界。

“開始！”莎拉舒格曼大喊了一聲，場記便拿著場記板報完場景序號，喊道：“第一次，開始！”隨著他一敲場記板，攝影機便開始運作。

王揚看著杰西卡的眼睛，微笑地念著自己的臺詞道：“你知道愛因斯坦最偉大的理論是什么嗎？”杰西卡演著一臉思考的樣子，正要回答，那邊的莎拉舒格曼就大喊一聲：“CUT！”她不滿地攤手道：“神奇揚，你給人的感覺就是‘我在念臺詞’！還有，你的聲音太溫柔了，她不是你女朋友杰西卡，她是你同學加布里埃拉！你的聲音要酷點，你知道，酷！”

“哦，我明白了。”王揚點了點頭，攝影機再一次啟動，他看著杰西卡，裝著酷地道：“你知道愛因斯坦最偉大的理論是什么嗎？”杰西卡疑惑地道：“E＝mc2？”王揚搖頭道：“不……”不等他說完，莎拉舒格曼便喊了起來：“CUT！神奇揚，保持你的酷有那么難嗎？見鬼！”

“我努力了。”王揚無奈地聳了聳肩，他都說了自己不會表演了。

后面的湯姆威林、扎卡里都幸災樂禍地發出笑聲；瑞秋也微微而笑，杰西卡也忍俊不禁。他們在拍攝《歌舞青春1》的時候被王揚每天呼呼喝喝，當然他的脾氣很好，但現在看到舊導演被新導演斥責，他們都感到很好玩，很想說句“你嘗到了吧！”。

王揚知道莎拉舒格曼的意思，但知道歸知道，能不能做到是兩回事。問題并不是出在表演技巧上，而是投入，包括了聲音語氣、面部情緒，但他投入不了，他總是說投入感情、投入感情，但總是感覺到所有人都在望著他，無數對眼睛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沒有辦法“入戲”。他現在明白了，難怪葛麗泰嘉寶在拍戲的時候，要求在自己視線范圍內，不得出現任何的閑雜人員。

他現在只是扮演一個龍套角色，幾句臺詞而已；而電影的主角有無數鏡頭，無數臺詞……他們要無視片場這些人，進入到劇本里的世界，無論表現派還是體驗派都太難了。但他心里隱約明朗了一些想法，一個好的導演，他的職責不就是讓演員進入到那個世界，讓他們發揮出最好狀態嗎？

“好了，神奇揚，再來一次！”莎拉舒格曼喊了一聲，打斷了他的思考，但是很快，她就很生氣地道：“差一點，就差一點！再來！”、“CUT，不就是幾句臺詞嗎，拜托！”、“噢，看來你真的毫無演戲天賦……”

王揚從一開始的想要嘗試，到茫然再到煩燥，最后他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努力屏除著腦子里的不自然感，等NG次數上升到兩位數的時候，終于過了！

“GOOD！”莎拉舒格曼激動地大喊了聲，又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道：“噢天啊，神奇揚，幸好你不是電影的男主角，不然我會被你氣死！”王揚松了一口氣，和杰西卡笑著擊了擊掌，心里就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那邊的湯姆威林、扎卡里等人起哄地鼓掌歡呼：“揚，你可以拿到最佳男配角了！”大家都哈哈笑了起來，歡騰的場面就像電影要殺青了一樣。

“我再也不要當演員了……”王揚也大笑著，他看了看杰西卡，原來他才是NG之王，他突然感嘆地道：“杰西，你演得真棒。”杰西卡有點疑惑地道：“為什么那么說？”王揚聳肩笑道：“沒有原因，你就是很棒。”

“神奇揚，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鏡頭好好保存，在電影里一定會看到的！”莎拉舒格曼笑了一聲，便拍手地道：“準備下一個鏡頭！”

王揚在鹽湖城一共逗留了三天時間，解決了莎拉舒格曼所有的劇本問題，期間他忙得和杰西卡去單獨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在一番依依不舍的道別后，王揚踏上了前往洛杉磯的飛機，但他想回到洛杉磯之后，也不會有什么空閑時間，因為他要投身《當幸福來敲門》籌備的事情中。

克里斯加德納的人選解決了，但他的兒子……坐在飛機上的王揚，一邊瞥了路過的金發空姐的身材幾眼，一邊喃喃地念道：“威爾的大兒子，好像是叫特利？”

最佳導演 第七十三章 龍套王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