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悲如海

清冷如月的聲音穿透重重水霧、滂沱大雨、熾熱的元氣，若珠落玉盤，投入唐城的耳中，使得他的身影為之一顫。

平靜如海，沉穩若山的心再難維持，他背后的開敷華王如來先遭重創，已經極不穩固，此刻再遭一擊，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立刻崩潰開來。

金色的如來法身碎裂成拳頭大小的碎塊，繼而迸裂成拇指大小的顆粒，尚未落入海中，又化作金色的光粒，隨風而散。

“仙兒，好久不見！”

唐城根本不敢看姚仙兒的眼睛，扭過頭去，干笑著打了個招呼。

雨幕之中，姚仙兒的儀態萬方，強行壓住心中的不安，平靜的道：“故友相逢，城哥兒就是這樣不歡迎我嗎？”

唐城急忙搖手，解釋道：“不是，不是，怎么可能不歡迎仙兒妹妹，只是我，只是我……”

“只是什么？”姚仙兒的心仿佛被天魔攫住，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只是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唐城咬著牙道，他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姚仙兒不惟是唐城青梅竹馬的故友，對他的父母更有救命之恩，而姚夫子對唐城尚有教育之德。

如此深情被他辜負，堪稱罪過。

正因如此，唐城才更加不能欺騙姚仙兒，否則，他自己都會鄙視自己。一句話說完，唐城心中陡然一松。

隨后，唐城低著頭將自己的遭遇如實道來，沒有半點隱瞞。

“這樣說來，唐公子和龍姑娘是傾心相愛了？”唐城不敢去看姚仙兒，自然不知道她的臉上蒼白一片，沒有半分血色。

心情激蕩中，她連外在的雨霧都無法阻擋在外，絲絲輕雨落在姚仙兒的發梢、白裙、臉龐上，讓她的心情越發悲哀。

聽得‘唐公子’三字，唐城心中撕心裂肺一般的難受，但面對姚仙兒的詰問，唐城還是艱難的點了點頭。

在龍珠兒甘愿為唐城擋下空海和尚那致命一擊的時候，唐城的心已然淪陷。雖然實話實說必然會將姚仙兒傷的極深，但此刻唐城已經沒有退路。

“當真是一語成讖！那恭喜城哥兒了！我們，江湖再見！”即便已經是傷心欲絕，姚仙兒也說不出決絕無情的話。

唐城終于抬起頭來，直視著姚仙兒，看著她憔悴的樣子，心碎成灰。他很想去抱住姚仙兒的肩膀，給她一分安慰，但唐城卻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那個資格。

大唐朝雖然不乏三妻四妾之輩，但唐城不認為自己也可以。無論是龍珠兒還是姚仙兒，擁有其中一人已經是最大的奢侈，左擁右抱定會折壽的。

“太一不是好人，珠兒你不要再回去了！”

“嗯，多謝城哥兒關心，小妹去了！”姚仙兒恍若夢游一般離去，唐城擔憂的向前邁出一步，想要去追她，可是他馬上停住了腳步。

如今，他還有什么資格出現在姚仙兒面前。

然而，姚仙兒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如何能夠獨行？唐城心念一動，江蚊那猥瑣而昂首挺胸的出現在唐城面前，花無邪緊隨在后。

“去保護她，不要受半點傷害。如果她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愿偷生于世！”唐城淡淡的吩咐，兩人急忙點頭應是。

看著花、江二人遠去的背影，唐城苦笑一聲，低聲道：“仙兒妹妹，你還記得那一幕嗎？”唐城撫著劇痛的心，再度回憶起了那一幕。

荊溪畔，唐城拎著自制的魚竿在垂釣，頭上帶著柳枝編織的圓環，那是姚仙兒的杰作。春燕銜泥，碧水蕩漾，和風拂來，叫人熏染欲醉。

姚仙兒坐在旁邊，雙手托著下巴，忽然問道：“唐城，將來你要娶一個什么樣的人做妻子？”

“當然是和仙兒你一樣漂亮的人哪！”唐城眼睛盯著浮漂，心不在焉，頭也不回的答道。

姚仙兒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卻嗔罵道：“討厭鬼，人家和你說正經事咧！”

“啊，原來仙兒你不愿嫁給我！那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娶一個龍女或者天上的仙女吧！”唐城拐彎抹角的馬屁讓姚仙兒受用無比，頓時，咯咯嬌笑起來，道：“娶龍女嗎？小心她張開大口吃了你！”

往昔的記憶化作了碎片，唐城忽然想起了曾讀過的一首詩，不由的低聲吟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意盡詞窮，淚雨滂沱。

長安城

深宮內院。

一隊隊持槍的甲士舉著火把在宮墻內來回往來巡視，時而有著內侍服飾的宮人挑著燈籠匆匆走過。

自從國師無故失蹤之后，唐烈皇脾氣變得無比的暴躁。無辜被脊杖而死的宮人高達千許，平均起來，每日都要死上三五個。

這也難怪，國師失蹤，意味著唐皇的長生之夢徹底斷絕，再無可能。在賀長纓到來之前，唐皇便已經開始服食那些騙子方士煉制的丹藥以求長生。

然而，自從賀長纓在皇帝面前拆穿了那些騙子的把戲，高居國師之位后，皇帝也已經明白，靠那些丹藥根本是毫無用處。

只是賀長纓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真正長生之方傳授唐皇，他傳授給皇帝的僅僅是一些房中術的小道，或者有一些強身健體之功效，可若以此求長生，不啻是緣木求魚，負石搬山。

賀長纓原本的打算是等風頭過了之后，再返回朝堂，雖然說要保皇帝長生不可能，但作為修士，根治痼疾頑癥，卻是手到病除，屆時，不愁皇帝不重新接納。況且，只要皇帝未死，他總有一絲希望祈求國師垂憐，故而，賀長纓一點都不擔憂皇帝會對樓觀道不利。

只是，賀長纓的謀算直到今夜便要畫上一個句號。

唐非凡悠閑的邁步而行，嘴角掛著一絲微笑，仿佛是世家公子在郊游踏青。唐非凡似乎已經從唐城擊敗的打擊中恢復過來，他從那些甲士的身邊走過，沸騰的火焰不能讓他留下任何蹤跡。

一路直入深宮。

無論是明面上的甲士抑或是深藏不露的侍衛，無人能夠發現唐非凡的身影，直到他步入太和殿。

諾大的太和殿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服侍。

數千根蠟燭將太和殿照徹通明，沒有一絲的死角。唐皇高舉龍案之后，奏折堆積成山，他卻沒有一點翻閱的心情。

唐非凡冷冷的注視著唐皇，背負雙手，一步步走近。似乎感應到殿內有人，唐皇猛然抬頭，看到了大殿中的那一抹陰影。仙鵬 第238章 悲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