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8章 交錯之于際會(四十三)

＂爸……不，父親。＂少年低聲問道：＂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去救人了？就連去查看一下也不想嗎？＂

他的父親搖了搖頭：＂我今天拿到了休假，就是為了陪伴家人。我才不會為這種小事而打擾了我們的興致。＂

＂是嗎……是這樣嗎。＂少年痛心地嘆了一口氣：＂你知道嗎，父親？我突然記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記得父親你對我說過，不管情況如何，不管你是否在執勤，只要你聽見有人求救，都會趕過去救助。＂少年淡然嘆道：＂這話是你對我說的。你說，不能放棄任何一個救人的機會。要是真的有人遇到了困難，需要被拯救呢？與此相比，只是錯過了兒子的生日，并不算什么。或許救下的人正是某個人的父親，或是兒子，或是十分重要的親人呢？＂

＂我……＂少年的父親被質問得啞口無言。

＂你還記得嗎，父親？＂少年繼續說：＂就在我生日的那天，你拋下我們去執行巡邏任務。就在那一天，你殉職了，再也沒有回來過，為我慶祝生日。＂

整個世界開始撼動。那撼動和地震不同，地震的震動是從某個震源開始，如同漣漪般向外擴散的。而丹尼爾眼前看到的震動，卻是整個世界在同步地顫抖，在搖擺，仿佛他眼前的這個世界就是一種布景，會隨著撼動而一起崩壞。

＂我那愚蠢的父親早已經死了，為了執行他的愚蠢的巡邏任務而死，為了救人而死。＂丹尼爾幽幽地說著，口吐白霧，仿佛周圍明媚的陽光已經不再，世界被一股寒冷所纏繞。

＂所以，你絕對不是我的父親。＂黑鐵騎士少年用疑惑與惶恐的眼神看著他面前的這位＂父親＂，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整個世界越發搖撼，不穩定，天空中仿佛有紙屑般的東西在剝落。原本美麗的天藍色遠空，撕裂之后露出其背后的黑暗。

＂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丹尼爾。＂少年的＂父親＂踏后了一步，和少年拉開距離：＂不要看，不要聽，不要發問。這是一個一切都完美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你將擁有真正的幸福，永恒的幸福。要是你深信它的存在，圣杯的力量就會讓它成真，而你將擁有你所渴望的一切。所以，為什么不？＂

＂所以，你們以為我拆穿了你們的謊言之后，還能老老實實地閉著眼去承受嗎？＂少年吼道：＂你們真以為我那么好騙嗎？！＂

＂沒有人騙你。＂然而他的＂父親＂卻說：＂你目前所在的，是一個與你原本所在的世界極其相似，但又微妙地有所不同的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里你的夢想能夠成真，你所渴望的一切都能成真。

我是你的父親，我真的是。只是我們原本處于不同的平行世界而已。但是很快，兩個世界將會重疊在一起，讓你將得到新生，可以永遠在這個世界里幸福地生活下去。＂

＂是的……非常誘人的條件……＂黑鐵騎士少年猶豫了片刻。

［救救我！救救你自己！］

然而那個聲音，卻在丹尼爾的腦海中響徹。

＂然而，還是不行。＂少年低聲道：＂我的弟弟……巴特在等我回去。我必須去救他。＂

＂在這個世界里你將會重新擁有你的家人。爸媽都會在這里一直陪著你的。＂丹尼爾的父親說道：＂既然你都已經可以擁有你想要的一切了，為什么還要回去，再去面對你那個已經半死不活的［弟弟］？＂

聽見對方這樣說，黑鐵騎士少年又愣了一秒。但這一次，他不是在猶豫，他的意向反而更堅定了。

＂果然，你真的是我的父親。＂丹尼爾小聲嘆道：＂又一次，你打算把巴特丟下不管，你甚至都不把他當作家人來看待。＂

＂算了吧。＂少年抬頭看著那不斷剝落的天空，看著這個越發搖撼，破碎，消失的世界，＂我要離開這里了，父親。我曾經擁有過你們這些家人，盡管充滿了遺憾，卻也是曾經擁有。但是巴特……他只有我這個家人。一直都是。我不能撇下他不管。＂

他平淡無起伏的語句，卻仿佛是撼動這個世界的最為強大的沖擊。世界的崩壞加速了，天空成片成片的撕裂，大地動搖，崩塌。

少年的美夢漸漸褪色，原本那名看著年輕的小小少年也變回了原狀，變成那個一頭白發，臉容上帶著憔悴的黑鐵騎士少年丹尼爾。

一切的美景盡數消逝，只余下他眼前的一片漆黑，以及依舊站在丹尼爾面前的，他的＂父親＂。

＂你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他的父親嘆道。他的父親的形象也開始變淡，如同煙霧般慢慢散去：＂現在可好，一切都完了，你再也沒有機會得到幸福＂

＂不，我做了一件我認為正確的事情，這樣就夠了。＂黑鐵騎士少年沒有半點動容：＂再見了，父親。愿你在那個世界里安好。＂

就連他父親的歡迎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黑暗逐漸變淡，丹尼爾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冰冷幽暗的地下世界之中。

這是個堆滿了尸骨的地下巖洞，非常巨大。從地理位置看來，這里應該是［永無之地］地下古代遺跡的更深處，恐怕是整個島嶼的最下方。

在這里，有人類，有野獸，也有無數不知名生物的遺骨。他們都被深淵的暗穴所吸引，落入那個永恒的美好世界之中，在做著無盡的美夢，直至衰老，死亡。那些早已干枯的死骨上，仿佛還掛著幸福的笑容。

這既是也個死亡陷阱，也是一個天堂。然而，連天堂都不會收容丹尼爾楊。拒絕天堂的人，為世不容。

所以，丹尼爾的審判者，從一片黑霧之中冒出，顯現在黑鐵騎士少年的面前。

（為何不能安眠。）

它有三百英尺高，即使站在這個巨大的地下巖洞里，仍然氣勢驚人。

（為何要打攪永恒夢境的寧寂。）

這個黑色的巨人審判者，是一名靈體，渾身都被黑色的火焰所纏繞。

（你明明應該安然接受一切，你明明應該幸福地陷入永眠。）

幻靈，［貪欲之座］（thonegreed），出現在丹尼爾的面前。

（拒絕這一切的你，是時候接受審判了。）

它的存在強大得無人能夠忽視，甚至只要人們盯著看，就能知道它的名違，仿佛有字幕直接浮現在人的眼前。

無限接近于［神明］的貪欲之座，手中持有＂圣杯的碎片＂。那碎片發出的光芒卻并不圣潔，反而是一種漆黑的暗芒，如同不潔之泥淖般，不斷從圣杯碎片中涌出，向地面傾瀉。

丹尼爾這時候才猛然想起，大不列顛派了大量的人手過來探查［永無之地］，目的似乎就是為了拿到［某件道具］。他們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或許正是為了貪欲之座手中的這塊圣杯碎片？

黑鐵騎士少年額角冒出一滴冷汗，同時向自己的腰間摸去。他掏出了他的光劍，把劍刃打開。光刃從劍柄彈出的瞬間，綠色的過剩光把周圍的一切照得微亮。

看見丹尼爾進入了備戰狀態，幻靈貪欲之座也亮出了武器。它不拿圣杯碎片的那只手完全又巨大的枯骨組成的，白森森的手臂，憑空抽出了一把長二十英尺，其上滿布骷髏，卻又帶著鋒利彎尖刀刃的，巨大的曲劍。

（為世所不容，喧鬧之人啊。）

神明在指控著黑鐵騎士少年。

（回歸寂靜吧。）

毫無預兆地，指天裂地的曲劍掃擊就朝著丹尼爾打來。被這種東西打中不僅僅是受到刀傷那么簡單，人都會被直接砍成兩半，甚至瞬間被沖擊碾成無數肉泥，飛灑一地！

丹尼爾不敢怠慢，一個側移就躲閃開攻擊了。

嚴格意義上說，這是丹尼爾的身體變成了深綠騎士之后的第一次實戰，面對的對手還是神明。這場戰斗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然而仿佛在回應著丹尼爾的請求，黑鐵騎士少年突然覺得自己的身體輕松了許多，行動也比以往敏捷得多。輕輕一個側移，他就飄到了自己右手邊十碼以外的地方，遠遠地躲過了那危險至極的曲劍的攻擊！

可以的。丹尼爾吞了一口唾沫。如果單純是用近戰對決的話，丹尼爾或許真的有辦法把自己眼前的這名神明擊敗。應該說他不得不這樣做。深入地底，在不知名的地方和敵人開戰，他根本無法期望來自大不列顛騎士團更多的援助。孤立無援的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就在丹尼爾這樣思索，真以為自己還能和神明一戰的時候，貪欲之座卻發出了一聲咆哮。更正確地說，是神明手中的巨大的曲劍發出了咆哮，曲劍之上無數的骷髏在吼叫，在悲哭！

啪扎！如同怨靈般的慟哭完結的瞬間，有某種尖銳無比的東西突然從丹尼爾的腳下刺出，朝著少年的下半身攻來。

這是足以開膛破肚的一擊！

(泊星石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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