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偕行 第78章 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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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簡氏盼了這么多年,才盼來嫡長子成親。一般來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都要好好過過婆婆的癮。可是她卻對自己的媳婦疼愛有加,不亞于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雖然有了大兒媳婦,也有了嫡長孫,卻沒有非要他們娘兒倆留在東陽城上官家祖宅,而是讓他們小夫妻帶著孩子在京城過小日子。
嫡長媳不在身邊,上官家內宅的事情,還要她一個人來來回回操持。
“等上官七少成了親,你誼母應該就能消停一會兒,好好保養保養了。”顧范氏嘆息道。
她比上官簡氏小一歲,不過現在看起來,上官簡氏比她大個七八歲都不止。
齊意欣也點頭道:“誼母這兩年是有些見老。――表姐她也很內疚,雖然為人子媳,卻不能在公婆身邊行孝道……”
兩人寒暄一陣子,顧范氏就對齊意欣道:“看你眼睛就要耷拉上了,你先歇著吧。我出去看人準備晚飯去。你想什么吃的,跟我說,我讓小廚房的人給你去做。――上次從朝陽山帶回來的文廚娘怎么樣?聽說她做的菜很合你的胃口?”
齊意欣笑著點頭,“她做的菜,有山鮮之味。貴在天然,食材選得又巧,我胃口不好的時候,確實只吃得下她做得菜。――碧螺如今不管做飯了。只管小廚房的帳目,除了給我煎藥以外,她基本上不動小廚房的家什。”
顧范氏走了之后。齊意欣就睡著了。
上官銘在自己家里,跟突然上門前來拜訪的康有才說了很長時間的話。
上官簡氏和上官老爺是知道康有才的真正身份本來是前朝安郡王身邊的緹騎,不由對上官銘又擔心幾分。
等康有才走了之后,上官老爺立即使人把上官銘叫了過去,問道:“康先生找你什么事?”
上官銘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笑了笑,道:“二少對意欣實在是太上心了。就連楊大夫那里都要查個底兒朝天才敢放心用她,給意欣看診。”
上官老爺聽說不是上官銘自己的事,心里就舒坦一半,沒有再問下去,笑道:“等你自己做了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
上官銘知道自己以前的性子和行事,讓上官老爺和上官簡氏很是頭疼,也有些愧疚,垂了手在旁邊諾諾應是,一副恭順的樣子。
上官簡氏看見上官銘這幅樣子,百感交集,忍著淚意問了一句,“那楊大夫可不可靠?你以前跟她熟不熟?”
上官銘忙扶著上官簡氏的手,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恭順地道:“我和她倒是在外洋的醫學院做了兩年同窗,她比我去的早。在外洋呆過很多年,似乎少年時候就出去了。”
上官簡氏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那她們家,是不是江南有名的那個楊家?”也是世家大族,赫赫數百年的歷史。
上官銘倒是搖搖頭。有些困惑地道:“好像不是。她跟我說起過一次,說她現在已經無父無母。當年她年少的時候,家里的父母生了重病,臨終之時,擔心她受族人欺凌,就托信得過的友人變賣家產,將她送到外洋的一位朋友家里寄住,然后就在外洋念書。她本來是要在外洋定居的,只是過了這么多年,她還是想念自己的家鄉,所以最后還是決定回到家鄉,重新開始。”
一旦知道康有才的來意跟上官銘無關,上官老爺和上官簡氏的腦子又精明許多。
聽完上官銘的話,上官老爺和上官簡氏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把心底的話壓了下去。
上官簡氏就笑著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去診所吧。――意欣的身孕,你還是接過來親自照看為好。楊大夫雖然是女人,可是她犯了意欣的忌諱,意欣恐怕不會再配合她應診。”
上官銘苦笑著道:“若是二少不介意,我當然求之不得。當初就是我主動向宋大夫提議,若是他覺得意欣的身孕有些不妥,就介紹到我們診所。有楊大夫在前面擋著,二少就算對我不高興,估計也不會擋著意欣過來應診。”說著,又深深嘆口氣,“只是沒想到,二少這樣慎重,就連宋大夫介紹的,也要查人家的底。”
上官銘并不知道楊大夫問了那些讓人尷尬的問題。齊意欣只告訴了顧遠東,顧遠東當然沒有對康有才說這些屬于他們夫妻兩人的問題。
上官老爺聽見這些女人懷孕的事情,就渾身不自在,咳嗽一聲,道:“你們娘兒倆聊吧,我要先走一步,出去跟人交待一些租子的事情。”說著,拔腳就走。
上官簡氏和上官銘都知道上官老爺是聽不下去了,笑著目送他出去。
等上官老爺走了,上官簡氏才輕聲道:“你當年在東陽城的醫科學堂就學了四五年,然后又去外洋的醫學院深造了兩年,該學的你都學會了,甚至……甚至連那什么剖腹產你都得心應手,這樣好的本事,還不如自己開一個診所。”
上官銘更是苦笑,“娘,您當初和爹都不答應我出去開診所,后來有了楊大夫的加入,你們才松口的。”
上官簡氏默然半晌,終于向上官銘認錯,“銘兒,當初是爹和娘錯了。我們不應該太過限制于你,你既然選擇做這一行,只管用心做好就是。別的風風雨雨,都是虛的。你放心。娘會幫你去說服你爹,讓你獨自開診所。”
上官銘的眼里一下子有熱淚涌出來,他不由自主地跪在了上官簡氏面前,將頭埋在她的膝蓋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場。
上官簡氏不住摩索著他的后腦脖頸處,也是熱淚盈眶。
“銘兒,你大哥想做什么。我們都讓他去做了。對你也一樣。只要是正道,我們真不應該阻撓你。”上官簡氏哽咽著道。
上官銘哭過一場,心情陡然輕松起來,他仰起頭,淚水斑駁的臉上,一雙明亮的眸子熠熠生光。
上官簡氏掏出帕子,慈愛地給他拭淚。吩咐道:“讓意欣的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你以前的錯就都過去了,你裴姨母在地下也會感激于你。我和你爹,也承你的大情。”
上官銘忙道:“就算裴姨母以前沒有對娘有大恩,我也不會對意欣的身孕放任不管。她是頭胎。又是雙胞胎,比一般人都要困難些。我一定會盡全力讓她平平安安誕下麟兒。”
上官簡氏扶著他站起來,滿臉憂愁地道:“這才是正理。你娘我這么多年,見的人多了,這頭胎雙胞胎能順順利利生下來的,實在是鳳毛麟角。大部分都是為了孩子活下來,放棄了母親。――你可千萬要保住意欣的性命啊!”
上官銘是學這個的,自然知道得比上官簡氏清楚。
女子生育,民間說是一腳踏進鬼門關。絕對不是夸大其詞。而頭胎又更危險一些。如果生過一次,再生第二次的時候,危險性會小很多。而頭胎是雙胞胎這種情形,就是危險中的危險。特別是齊意欣的身子還虛胖那么多,不管是胎兒,還是她身子本身的問題。都會將這種危險放大數倍。
這也是上官銘聽宋大夫說過齊意欣的情形之后,主動讓他幫忙的原因。
也許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可是顧遠東對他毫不掩飾的介意和不信任,又讓上官銘有些為難。
上官銘走了之后,上官簡氏去外院找上官老爺,說了讓上官銘獨自開業的事。
上官老爺訕訕地點頭道:“是我的錯,不該為了面子,如今讓孩子們都陷入兩難之中。”頓了頓,又心有余悸地道:“也可能是讓孩子們陷入危險當中。――我們若是引狼入室,就真是……對不住你裴家妹子。”
上官簡氏倒還是寬泛幾分,跟上官老爺分析道:“老爺也別太自責。我們總不能草木皆兵,對每一個接觸意欣的人都先懷疑三分吧?――那位楊大夫的話雖然不盡不實,也許她有苦衷呢?”
上官老爺哼了一聲,“族人不能信任,倒是能托付朋友變賣家產,然后還能讓一個剛剛滿十歲的女孩全部帶到外洋。如果有這樣可以托付的朋友,為何還要這么小的孩子遠渡重洋?外洋的朋友,又是什么樣的朋友?能讓她一寄住,就是十年?”
上官簡氏也是對楊大夫的這番說法有同樣的疑慮。
有些人家,族人不可信賴,但是有些肝膽相照的朋友可以信賴,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他們家,和齊裴氏就是這樣的朋友關系。
如果齊意欣果真家里父母雙亡,就連祖母也不在人世,那么無論是上官家,還是顧家,都肯定會將齊意欣接到他們家里撫養起來,絕對不會讓她一個人小小年紀,就飄洋過海,到外洋討生活。
“也許楊大夫家的情況特殊吧。”上官簡氏苦笑兩聲,便和上官老爺商議好了,要上官銘和楊大夫拆伙。
上官銘來到診所,想起今天康有才跟他說的話,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便來到楊大夫的辦公室問道:“小楊,你有沒有空,我們談一談?”
楊大夫笑了笑,“我很忙。給你一刻鐘的時間,說完我就要去余家復診去了。――他們家昨兒才生了個大胖小子。”
楊大夫笑的時候,一雙眼睛彎成兩彎月亮,靚麗的臉上,增添一絲嫵媚。
上官銘默默地坐在楊大夫辦公桌的對面,問她道:“你家里人真的都不在了嗎?我記得在外洋的時候,好像還有個親戚去看過你?”
楊大夫笑著道:“就是我爹娘的那個朋友,幫我們家變賣家產,然后送我到國外來的那個人。”倒是頭頭是道,前因后果都能聯系起來。
上官銘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兩年,也有了一些長進。不過就算他在國外的時候,無論是他爹娘,還是他大哥,都層層托人照看他,讓他沒有受什么委屈,更沒有什么不便的地方。
這樣的一個人,在外洋那種地方,自然也是人人都捧著,跟他做朋友的人很多。
楊大夫知道上官銘這個人,只要是做朋友的話,還是很好相處的,而且為人豪爽,他家里又有錢有勢,在外洋的時候,和同學聚會游玩,都是上官銘買單。
這樣的人,當然朋友很多。
上官銘皺起眉頭,“顧少夫人不是一般人,我希望你能慎重對待。”頓了頓,又道:“算了,本來就是讓你幫我一個忙,顧少夫人的身孕,還是我親自來應診吧。”
楊大夫歪著頭笑道:“上官大夫,你就別瞞著人了。――誰不知道,顧少夫人是你以前的未婚妻?你給她做胎檢,她那位相貌堂堂的督軍丈夫,豈容得你去他夫人身上……做檢查?”最后“做檢查”三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上官銘一怔,白皙的面龐上漸漸嚴肅起來,冷冷地道:“你不是一直在國外待著,最近才回來嗎?怎么會知道我的前未婚妻是誰?”
楊大夫心念電轉,面色未改,嬌笑兩聲,“上官大夫,我又不是傻子。昨天你和那位顧督軍劍拔弩張的樣子,任誰都知道有些什么事情。――等他們走了之后,我回去向朋友打聽了一下,就一清二楚了。”說著,又笑嘻嘻地問道:“上官大夫,你在外洋這兩年,好多女同學中意你,其中不乏家世和人品樣貌都不比那位顧少夫人差的人,你怎么一個都看不上呢?難道你還對她余情為了?”言罷眨了眨眼,十分俏皮的樣子。
上官銘有些狼狽,站起身,慌慌張張說了句,“沒有的事,你不要亂猜……”就落荒而逃。
楊大夫嬌笑的聲音隨著上官銘的身影飄出門外,在走廊上余音裊裊,一直到“怦”的一聲關門聲從對面上官銘的辦公室傳來,這笑聲才停了下來。
楊大夫收起笑容,警醒地在自己辦公室里四處檢查了一遍,才拎起自己的藥箱,下樓對一樓大廳里面的護士道:“我出去南城小花枝巷的余家應診了。若是有新病人過來,先登記,再約時間。”
那護士點頭,站起來目送楊大夫出去。
楊大夫的身影從診所門口走出來,叫了一輛人力黃包車坐上,往南城小花枝巷去了。
低頭拉著黃包車的車夫,正是一身苦力打扮的康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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