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首戰(中)

戰損比這個東西，一直都是宋慶心頭的疙瘩，他覺得自己訓練隊伍已經足夠勤勉了，手下兄弟在這方面也算是吃苦耐勞，充分將這個民族最強大的特性體現出來，可跟那些真夷打起來卻依然不占優勢，有時候也真的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按理說不該有什么人種差異，他的隊伍也算勇悍之輩，戰斗中同樣悍不畏死，可真對著砍起來還就是吃虧。

這一次來遼東打仗，他可是一直都抱著再試試看的心思，畢竟狗營已經不再是一年多前那支剛剛成軍的隊伍了，這幫人的骨干都是在京城大戰后幸存的，哪怕是回到徐州之后加入的，也都在剿匪和對陣邳州衛的戰斗中見過了血，況且這次宋慶留下五百人看家，其中一半都是新兵，能夠被選來增援大凌河的，都是新兵中的佼佼者，綜合戰力算是很強大的。

因此在聽說戰損比一比一之后，宋慶總算是松了口氣，盡管他知道對方只有少數是真夷，己方則有虎爾哈那些東海女真助陣，可以說外在因素很多，可能夠打成這個戰損比，他還是很高興的，畢竟算是開了個好頭，哪怕只是一場前鋒間的小規模戰斗，可打贏了總歸要比打輸了強，立刻催動戰馬，領著大隊趕到前方，見薛五正在指揮人收斂尸體，便問道：“對面中左所的建奴有動靜沒有？”

“暫時還沒有。不過對面人數差不多在兩千上下，這個可以確定！”薛五也是一臉肅然，他剛才連續砍死了四個人，鮮血淋得滿身都是，多少顯得有些猙獰，不過人卻依然沉穩得很，這也是宋慶放心讓他帶領前鋒的原因。

宋慶點了點頭，轉身問秦良玉道：“將軍。現在動手嗎？”

“動，好歹先將這邊的建奴打掉，將中左所奪回來，我們一萬多人的隊伍駐扎在這里，也能給大凌城那邊減輕點壓力，讓皇太極不敢將全部兵力都投入到攻城上去，然后……”秦良玉說到這里，依然還是嘆了口氣，頗有幾分無奈道：“然后就等著大軍過來增援吧。只盼著關寧軍自己別在這個時候鬧意氣了，若是這一陣敗了，往后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是！”宋慶也想先打一打看。好歹先給自己打下快立錐之地來。原本到了這邊之后，他還挺發愁的，因為孫承宗也好，邱禾嘉也罷，這些能夠做主的都在錦州附近，附近能做主的祖大壽被人圍的粽子一般。他這支客軍連個駐扎的地方都沒有，若不是遇到秦良玉的話，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做什么呢，如今好不容易有塊地盤，當然要先打下來。

至于這個廣寧中左所的兵丁。他暫時就管不著了，誰讓他們把地盤丟了呢。到時候若是能自己找回來的也行，找不回來的話，他宋某人也就沒興趣管了，總之那塊地盤目前算是他的，當然也要算是秦良玉的。

跟著白桿兵一起作戰，他還是挺踏實的，畢竟秦老太太是大明朝難得的忠臣，崇禎吊死之后，消息傳到川中，老太太哭的差點沒厥過去，所以忠誠度肯定不成問題，白桿兵雖說沒什么騎兵，但本身也是極能打的，戰斗力方面同樣不存在問題，在如今的大凌河附近，能夠達到這兩個標準，而且標準都挺高的，恐怕也就只有這一支軍隊了吧？

川軍和狗營合兵一處，共計一萬兩千人，浩浩蕩蕩開赴中左所，沿途十五里的距離之中，后金兵倒是也出現過，可見了這般滔天的陣勢，也沒敢不自量力的上來挑釁，真夷的確是能打的，可再能打也有個限度，終歸不是t800型機器人，俗話說人過一萬，無邊無際，狗營和白桿兵又都是陣列嚴謹，氣勢洶洶，小股隊伍也確實是不敢捋虎須。

到了距離中左所寨子快二里地的地方，后金大隊終于出現，兩千人馬迅速排列開來，秦良玉神色凝重，宋慶卻是大喜過望，原因非常簡單，大部分明軍都比較怕跟后金野戰，白桿兵倒是不怕，當初甚至是步兵打騎兵，可如果能夠穩妥些打，沒人愿意就在曠野中跟這些腦后扎小辮兒的家伙們對砍，過往無數戰例都已經說明，這么干挺不明智的。

可宋慶的狗營卻不怕，他跟后金兵打過好幾次野戰，有以多打少的，甚至還有以少打多的，雖說每次損失都不算小，但至少沒人害怕，況且如今這個形勢來看，若是對方真躲進去防御，他還真的不太好辦，畢竟對方弓弩犀利，若是縮進寨子一通亂射，硬攻上去死傷肯定不會小，他又沒有紅衣大炮這等犀利物件開路，因此打野戰反倒是比較好的方式了。

既然要打野戰，宋慶自然會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打，不會一上來就沖上去跟后金兵對砍，而是要按部就班的打，按照訓練時候的方式來打，那支被他寄予厚望的火銃部隊，也總算是該派上用場了。

兩軍站定，宋慶立刻找上秦良玉，因為無論是以主帥官位資歷和名聲，還是以兩軍的成軍時間來說，都該是狗營這個小老弟去打前鋒，加上宋慶本人也很愿意上去試試斤兩，因此也不矯情，直接說道：“將軍，末將部下在京城就和這些建奴打過野戰，如今厲馬秣兵年余，正要試試弟兄們的手藝，還請將軍為末將壓陣，叫我徐州兒郎一顯身手！”

秦良玉點點頭道：“既如此，老身便為你壓陣。若是事有不諧，立刻撤回來便是，白桿兵雖說沒有騎兵隊，可手上的白臘桿子也不是吃素的，接應你們自然不成問題，一切小心從事！”

“末將得令！”宋慶說罷，縱馬回到陣前，下令道：“全軍前進三十步。李三郎火銃隊列在最前，陳亞李備甩刀盾兵護持，洛小北長槍陣隨后，虎爾哈游騎環繞大軍行進，以弓弩射殺來敵，薛五馬隊回歸本陣，隨時準備出擊，胡捷率邳州衛和徐州左衛兵馬為全軍后合，弓箭手等待命令。此為我狗營在遼東的首戰，各部務必精誠同心，戮力向前。殺！”

“殺！殺！殺！”六千徐邳聯軍頓時大聲吶喊。哪怕邳州衛的兵馬心中膽寒，可己方人數畢竟占了很大優勢，又見狗營聲勢滔天，多少也有了些氣勢，況且他們全部歸到了全軍后合，最多是弓箭手們上去射幾輪而已。倒是不必擔心太多。

遠處的后金兵們也很詫異，跟隨皇太極來這邊已經不少時候，還是頭一次見到氣勢如此完足的明軍，帶隊的牛錄厄爾赫頓時覺得有些奇怪，尤其對面明軍的旗子。通常明軍戰旗都只是個字號，倒是他們這邊經常有些花里胡哨的旗子出現。可眼前這面大旗上卻是個呲目欲裂的大狗，還真讓他看不出是個什么路數，不過僅僅看這氣勢，就知道不好對付。

厄爾赫覺得自己很倒霉，因為大汗要圍困大凌城，他們這些多余的兵力沒事做，干脆都被派了出來，到處進攻附近明軍的堡子，其他地方也都有人在作戰，而且戰果都還不錯，現在應該也沒什么事情，唯獨他這里剛剛打下中左所，立刻就被一萬兩千大軍包圍，若不是麾下兩千部眾中有八百女真人，含金量算非常高了，他才不會主動出來打這一仗。

八百女真人發揮好了，追著一萬多明軍打不成問題，這是他之前的想法，哪怕加上那幾十個野女真，他同樣也不害怕，可如今出來卻發現滿不是那么回事，這狗旗下的隊伍顯然不是易于之輩，后面那批更是老熟人了，那可是讓不少主子都頭疼的白桿兵，中軍簇擁下的那個老太太，只怕就是白桿兵的首領秦良玉了，被這么兩支隊伍找上門來，他還真是很不幸。

可事到如今，他也沒地方去找后悔藥吃，后金軍紀森嚴，手段更是殘酷，若是擺開陣勢不比劃比劃就走，回去之后保證就是個殺頭的罪過，弄不好一家老小都要從中層直接變成奴才，因此雖說覺得棘手，卻也只能硬著頭皮來打，好在手下有八百女真人，叫那些一錢漢的包衣們先上去擋擋箭，待對方士氣稍竭，便帶著旗下子弟沖殺，應該也能打得過。

大隊女真人只要親自上陣，明軍之前抵抗再如何猛烈，也會在頃刻之間被擊潰，這種印象已經根深蒂固的印在厄爾赫腦子里了，哪怕他很重視眼前的對手，某些觀念還是無法更改，見宋慶那邊正停在將近一里開外，當即命令包衣們開始沖鋒，他厄爾赫從來都是以猛將自居的，最膩味什么排兵布陣，在遼東這地方打仗，歸根結底憑借的還是勇氣。

上千包衣揮舞著順刀沖了上來，初次上陣的火銃手們多少有些緊張，他們排成三隊，握著冰涼的銃桿，等待著射擊的命令，可這個命令卻遲遲都沒有下達，心理素質好些的自然沒事，稍差些的腦門居然已經滴下汗來。

宋慶心里也緊張，這畢竟是他的火銃隊頭一次上陣，平時操練跟真正打仗完全兩回事，他自己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程度，只是在操練時他已經花費了足夠的心血，手下兄弟也都盡力去做了，因此倒是不曾后悔當初沒好好練之類的，只是在等待著敵人進入己方的射程，隨后便下令開火，至于究竟能夠打出什么效果來，那就只有老天爺去裁決了。

火銃射程最多一百來米，有效射程五十米上下，宋慶這些火銃已經算是質量相當好的，才能夠保持這個數字，明軍那些粗制濫造的東西還不如他的，而且明軍的火銃兵疏于訓練，心理素質根本就不過關，老遠看到敵人便心慌，根本不管是否在射程之內，下意識的便開了火，這東西裝填又太慢，三輪打過人家沒死幾個，他們卻只能拿著燒火棍作戰了。

宋慶的火銃兵倒是都裝了刺刀，可就算是這樣，也跟長矛沒法比，不但短而且重，他也不可能指望隊伍里面都是魯智深那樣的猛士，因此心理素質這關可是費了好大工夫，如今總算到了驗收的時候，他自己都沒來由緊張起來。

好在訓練了幾個月，火銃兵們或許緊張，但在之前大棒加銀子的訓練之中，很多東西都已經機械化了，當包衣們沖到三十丈的時候，帶隊的軍官下達預備命令，再過十丈之后，下達了第二次命令，直到對方沖到十五丈之內，第一排的兩百多桿火銃同時打響，仿佛平地間響起一聲旱雷，所有暫時沒有參與進去的人，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正在瘋狂前進中的包衣們頓時傻掉了，僅僅在片刻之前，他們還在想如果能夠拿下這些明軍，主子們會有多少賞賜下來，會不會每人再發個婆娘，可就這么一轉眼的工夫，方才跑在最前頭的二十來人已經全部都倒在地上，有幾個死掉了，其余的則都是捂著傷口大聲痛呼，最慘那個似乎被打中了臉，臉皮已經全部都是黑黲黲的麻點子，顯見是不能活了。

“第一排后撤，第二排頂上，第三排交換位置，換藥之后記得把通條拿出來，自己不想活了別搭上其他兄弟！”一輪射擊之后，狗營那邊似乎全部放松下來，各部有條不紊的交換著隊形，軍官們也都將話喊在前面，并且直接抽出刀來，只要見誰裝填出現問題，或者將通條留在銃膛里面，上去便是一刀背，因此速度非常快捷，轉眼間又是兩輪齊射。

當第一排重新換到近前的時候，包衣們已經不沖了，他們從來都沒遭受過這種打擊，火銃這玩意大家見過，可都只是當成煙火看的，誰要是被打中了，那才是老天爺不開眼呢，可對面的火銃卻似乎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竟然出奇的犀利。

明犬 第二百六十三章 首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