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魏文魁 第二十九章、白兔遇犬
建安三年,也就是原本歷史上的建安二年,夏秋之際,曹家基本完成了與袁紹爭雄的戰略布局,設置了多位都督軍事或者監軍事。
曹家設置的第一位都督,乃是東中郎將程昱,但是與原本歷史上不同,沒有賦予他統馭兗州的全權,而只是“領濟北國相,都督兗北四郡(東郡、濟北、泰山、東平、)軍事”,屯兵東阿。并魯國入兗州,加山陽、任城、濟陰、陳留五郡,則由建武將軍、濟陰太守夏侯惇為督,屯兵鄄城。另以嚴象為兗州刺史。
徐州五郡,召原刺史陶商入朝,并其弟陶應同為太中大夫,而以曹宏為徐州刺史。北部的瑯邪、東海、彭城、下邳以平東將軍臧霸為督,割下邳國東、南六縣與廣陵郡凌縣另置臨淮郡,與廣陵郡共付南中郎將、領廣陵太守陳登鎮守。
淮南、江北的九江、廬江二郡,交于揚州刺史劉繇,并任太史慈為平南將軍,為其都督。
豫州刺史仍為袁渙,并分東北部的陳國、梁國、沛國與沛國相、撫軍將軍曹豹都督——曹操心說我把老家都交給你防守了,讓你衣錦榮歸,夠對得起你了吧二哥。不過這一戰區不在邊境,而在腹心之地,壓力很輕,屯兵也不必要太多,終究曹操對自己這位族兄的能力,其實并不怎么看好。
潁川、汝南,就在許都周邊,可比朝廷都雒時候的河南、弘農,曹操當然不會撒手,親率最強大的中央軍團坐鎮。以護軍韓浩、史渙等將執掌。
最后一個戰區在西線。即黃河以南的河南、弘農二郡。任命曹仁為河南尹兼都督,以鐘繇為司隸校尉。本來這一戰區是想把河東郡也給包括進去的,但是荀攸勸道:“乃有大河阻隔,難以共御,請別遣將。”那么究竟派誰去好呢?曹操一開始屬意夏侯淵,夏侯淵自己也躍躍欲試,因為從河東北出,那就是并州啊。可募精騎。
但是魯肅提出異議,謂:“妙才將軍突騎無前,不可置于河東狹谷之內,利坐守而不利前出者也。”河東郡北、東兩面都是高山險阻,東北部和南部是涑水、汾水沖刷出來的狹窄谷地,夏侯淵的騎兵過去了,缺乏機動的空間,就發揮不出十成的功用來,那不是很可惜嗎?況且——“公等但慮河東,何以不慮河內?”
河內是大司馬張楊的地盤兒。張揚在各路諸侯當中最早奉迎天子,對朝廷的態度非常恭順。加上他與呂布相交莫逆,而曹操這個時候已經算是跟呂布和解了,所以大家都覺得,袁、曹一旦交鋒,張楊就算不站到咱們這邊兒來,那也肯定中立啊,有何可慮?
但是魯肅說了:“張楊雖尊于朝廷,亦常貢于鄴城,焉知異日不起他意?若袁紹自河內南驅,可取河南,遮斷西路,則重兵在河東,有何益耶?”張楊終究不是自己人,你們就真這么信任他?這年月就算依附勢力比方說張繡,都未必可靠,張繡好在他牽制劉表的同時,還為劉表所牽制,勢力既小,路途也遠,很難呼應袁紹,可張楊不同啊。張楊要是站到袁紹那頭去,那麻煩可就大啦!
可是勢必又不能象對付陶商一樣召張楊還朝。一則張楊手里有兵,與陶商不同,未必肯于聽命;二則論起官位來,袁紹是大將軍、張楊是大司馬,都在曹操之上,任何人曹操都能召到許都來,摁在自己麾下,只有這二位若召來了,誰摁誰啊?
要防備張楊,勢必得在河南屯駐重兵,隨時防備袁軍通過張揚的防區南渡,可是曹家勢力雖強,兵員還沒那么富裕,硬堵河內,則別處便要捉襟見肘。這可怎么辦呢?是勛也想起來了,在原本的歷史上,曹操與呂布相爭,張楊與呂布善,就曾經發兵東市,想要牽制曹操來著,雖說如今呂布已經遠遠地跑涼州去了,但由此可見,還真不能太過信賴這位張大司馬啊。因而他也開言附和魯肅的顧慮。
曹操捻須沉思:“吾欲遣使,往探張楊真意……”
是勛暗中輕輕嘆了口氣,心說別問哪,這又是我的活兒啊。好在河內距離不遠,張楊也一向恭順于朝廷,自己跑這一趟,應該既無驚,又無險,于是主動表態:“勛愿往也。”
但是,我跟張楊及其麾下都不熟啊——“誰可與通?”
郭嘉開口了,說:“其將楊丑,數遣使貢獻,與朝廷通,可與聯絡。”是勛聽了這名字就是一愣,唉,楊丑?那不是殺張楊的劊子手嗎?
歷史就在這個節點上,又一定程度波蕩回了原有路徑。這邊兒是勛還沒離開許都呢,便有兩個驚人消息的傳遞了回來——
第一個消息,公孫瓚果然用了是勛之計,放棄易京,突出重圍,前往常山與張燕等會合。袁紹隨即便攻克了易京,并且迅疾轉身,在靈壽大破公孫、張燕的聯軍,二將遁往井陘,據山而守。總而言之,公孫瓚暫且逃得了性命,但短時間內,怕是沒有力量再“陸梁冀州”啦。
曹操聞報,遣人好生安撫遭軟禁的關靖,并放他返回公孫瓚處。
第二個消息,河內發生政變,楊丑跟歷史上一樣殺死了張楊,欲并其眾——可見這二人之間本有嫌隙,并非因為楊丑心向朝廷或者曹操,才悍然弒主的。此后張楊將眭固殺楊丑自立,曹操急遣曹仁、史渙進軍河內,于射犬斬殺眭固,張楊所置河內太守繆尚及長史薛洪等降,河內悉平。
眭固本黑山舊將,小字“白兔”,他在射犬抵御曹軍,就有巫師勸告,說:“將軍字兔而此邑名犬,兔見犬,其勢必驚,宜急移去。”眭固不聽,乃至喪敗。當然啦,是勛是壓根兒不相信這類讖言的,想那張楊新喪,眭固素無恩信,以統紛亂之眾,曹軍又來勢迅猛,他怎么可能不吃敗仗?
但是荀彧說了:“雖河內不得不取也,然取河內,袁紹必忌,大戰在即,請主公速做準備。”
曹操說我早就開始準備啦,如今河內拿下,河南就安全了,我打算把河內郡一并交給子孝負責,北聯張燕、公孫瓚,這比防備漫長的河南戰線要安全得多——“卿等以為若何?”
眾人全都點頭。劉曄隨即發言道:“河內既得,則河東有所保障。雖可保障,或不失為奇兵——若能籠絡南匈奴,使突出并州,可拊袁紹之背。”曹操捻著胡須踱步:“誰可鎮守河東?”
河東郡守名叫王邑,雖非曹操所署,因天子前幸安邑時奉職甚恭,遂得留任。但王邑終究不算是徹底的自己人,更不可付以方面之任。那么,該派誰去都督河東兵馬呢?是勛當即推薦道:“魯子敬可。”
曹家班一流謀士當中,可以說目前最不受重用的就是魯肅,一則他出身低,二則入伙晚,所以只能跟董昭、劉曄等并駕齊驅,趕不上荀氏叔侄、程昱、郭嘉,還有是宏輔。也就是說,魯肅還并沒能進入曹家班的核心謀士圈子——以他的能力不應該啊,是勛覺得挺對不起魯子敬的。
而且魯肅現在的職務是治書侍御史,秩六百石,為御史中丞的屬官,此職主要工作是審核各地上報的疑難案件,并可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相關法令——有點兒高院的意思了,可見權柄還是很重的。但問題一則司空府總統政務,御史臺的職能被逐漸削弱,連帶著治書侍御史也日益閑職化,二則魯肅本人并不以律法見長啊,用非其所。
是勛覺得,魯肅并非普通的謀士,而是身兼統帥、參謀兩者之長,完全可以把他放出去獨當一面,定能收獲驚喜。故此他之前就建議曹操派魯肅南下,到長江和彭蠡去編練水師,以期日后征討荊、揚,但是曹操覺得此乃不急之務,并沒有采納。既然如此,是勛這回便又提出來了,不如讓魯子敬去都督河東吧。
曹操聞言,不置可否,只是瞟一眼魯肅:“子敬以為若何?”魯肅站起身來,躬身施禮道:“肅以為,河東之任,非宏輔不能辦也!”
是勛聞言不禁愕然,趕緊推拒:“勛不嫻兵事,如何可任?”你就別假謙虛地跟我推來讓去啦,你比我合適太多了。
然而魯肅并非投桃報李,假意推讓,他真有自己一套完整的理由:“若純以兵守,命將可也,何須都督?河東之事,非兵也,乃勢也,內撫百姓,外和匈奴,即驅匈奴北進,以撓袁紹之背。河東外出,唯汾水溯之而上,可行大軍,惜為匈奴所占,則匈奴兵不動,吾亦無能為也,匈奴兵動,亦無需都督親臨。為都督者,鎮如方伯,豈可輕動?”
是勛心說你跟我熟,所以知道我怕死是吧?所以說做都督不必要親自上陣是吧?可上不上陣的另說,我的能為比你相差十萬八千里,這點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怎么穩定河東郡,進而騷擾袁紹,這你應該拿手啊,我是徹底沒有頭緒哪。
正待再推,就聽魯肅又說:“是故,肅任河東,三不如宏輔也。明于大勢,擅以智導而不以力勝,一不如也;為主公姻戚腹心,雖居千里,而可專斷,二不如也;曾折沖匈奴,知其所欲,所言直指人心,三不如也。宏輔勿辭。”(
漢魏文魁 第二十九章、白兔遇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