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密雨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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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女伊蓮見前面的人都去得遠了,自家的公主還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緊咬下唇,呆呆地望著那人遠去的放向。便走過來扶了公主的胳膊,低聲道:“公主,天色不早,我們先進城去吧。”
麗薩公主滿臉不情愿,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點頭,跟著伊蓮往城門口行去。
地上趕車的大漢蘭姆已是緩過了勁兒,爬了起來,到公主和侍女身邊回了幾句話,便起身去城外尋驚馬去了。
麗薩公主和侍女伊蓮出行,都換了假名。那侍女只稱她“小姐”,就裝了營州城大戶人家出游的小姐,拿了從大哥的心腹那里要來的通行憑條,打算要混進營州城。
營州城里也頗有一些大戶蓄有呼拉兒國的女為奴為妾,她們生下的女多半是膚白勝雪,眼有碧色,與流云朝人士有些許不同。營州城的人也都是看慣了的,倒是沒有人對這對白衣女有所疑慮。且看她們的衣著,多半是大戶人家出身,一個小小的城門防衛如何敢惹?便放了她們進城。
范朝風一行自然更早一些便進了營州城,卻不忙去見營州的郡守,只打算先去范家在營州的莊上住著。
營州地處邊陲,地廣人稀,莊都建在城里面。不若在流云朝別處的地方,莊都是在城外。所以范家在營州城的莊,與其說是莊,不如說是一處恢弘的府邸,占地延綿,物產豐富,又外有高墻,墻內挖有陷阱,易守難攻,在整個營州城也是鼎鼎大名。
范家營州莊上的大管事早知道范四爺要過來的消息,便早早讓人打掃了莊上正屋里的一處院,又挑了幾個面目姣好的婢女過去服侍。這些婢女都有呼拉兒血統,皆是不同流云朝的佳麗,想來是為了給范四爺不一樣的享受。
范朝風帶著下人和護衛風塵仆仆地進了莊。這還是他第一次到營州莊上,此時天色已晚,來不及四處打量盤桓一番,就匆匆用過大管事讓人精心準備的飯菜,便讓人炊水洗澡。
大管事便趕緊叫了那四個婢女進去伺候。
范朝風自小讓人服侍慣了的,也不在意,自洗漱了,披上睡袍出來。
這幾天可是把他累慘了,只想立馬倒在床上睡一覺。
范朝風便將睡袍放在一邊,往床上倒去,未料想沒有睡到意料之硬硬的床上,反而碰上一具溫香軟玉的身體,觸手如綿,便趕緊跳起身來,喝道:“給我起來誰讓你睡主的床的?”
床上的女完全出乎意料,只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床前的男主。
范朝風見這女還躺在他的床上,氣不打一處來,也不再多說話,便伸手出去,拽了床上的床單,往下一抖,那女便光不哧溜地從床上滾下來,跌落在地上。
范朝風便將床單扔在那女身上,蓋住她光溜溜的身,低聲喝道:“出去另外讓人進來給我換床單被褥。”
那女趕緊應聲,便裹了床單,匆匆忙忙爬起來,往外間去了。
等在外屋的大管事看見那婢女裹著床單出來,嚇了一跳,琢磨這范四爺怎會如此神勇,將床單都撕下來了,不知屋里的戰況又是如何慘烈?正在浮想聯翩之時,那婢女卻出聲道:“大管事,四爺讓大管事派人進去換床單被褥。”
“怎么?都弄臟了?你怎么不小心點兒?”大管事言若有憾,心實喜之。
那婢女情知大管事會錯了意,只漲紅了臉道:“四爺并不要人服侍。大管事且莫再讓人進去。”
大管事聽聞,全身打了個哆嗦。——看來他是僭越了。范家的主最恨下人自作主張。便趕緊找了幾個婆進去換上新做的床單被褥,將此事揭了過去。
范朝風累得要死,也懶得跟大管事再羅嗦,便打算睡一覺起來后再說話。
這邊京城的范府里,范朝風走了沒幾日,四房的風華居便覺得有些冷清起來。雖然則哥兒和純哥兒依然成日里打打鬧鬧,可每個人都覺得不一樣了。安解語第一次覺得,這家里有個男主人,和沒有男主人,真是天差地別。
好在大房里的國公爺,近日里也去了上陽練兵,不在府里。家里除了范五爺,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狀態。
安解語只好感慨“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慢慢數著日等著范朝風回來。
為了解悶,安解語便經常去了太夫人的春暉堂,陪太夫人說說話,又去花園里看則哥兒和純哥兒練練功夫,一日里就這么過去了。
只鎮國公府的大門口,近來多了些各式各樣的人在附近轉。
這些事,內院的女人當然不知曉。外院的護衛和管事們卻是注意到了,便都派了人出去,暗暗觀察都是些什么人在監視范家。又送了信給上陽大營里的鎮國公。
鎮國公范朝暉接了信,心知不對,便和謀士商議起來。大家綜合了近來各方面細作送來的消息,都覺得大勢不妙。
手下的謀士便勸:“國公爺,看來陛下決心已定,國公爺要早做打算才是。”
另一名謀士也道:“當務之急,是要將國公爺的家人先撤出流云城。只要國公爺無后顧之憂,大事可成。”
范朝暉沉吟許久,便拿了主意,對手下道:“這事以后再議。”
謀士們散了之后,范朝暉提筆給翠微山的師門寫了秘信,讓掌門師叔多派些得力忠心的弟過來,慢慢將范家的家人帶出流云城,送到范家的老巢——朝陽山去。
朝陽山是范家的祖籍地,有前后二山。翠微山作為流云朝最神秘的門派,一直行蹤不定,直到收了范家的嫡長范朝暉為大弟,才將師門最終安在朝陽山的后山處。又在山前山后遍布了八卦陣法,一般人都進不去,卻是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流云朝若真要大亂,自是將家人都安置在朝陽山的后山最為安全。
這邊范朝暉開始考慮家人的后路問題,而范朝風在營州的莊上,也開始查帳。又對著帳本,點數庫里的金銀器物,倉里的糧食布帛,馬廄里的大小牡牝,以及莊上的下人兵士,又去仔細查看了營州莊上養出來的新獒犬,事無巨細,一一過問。卻是和鎮國公大大的不同。
莊上的大管事只嚇得瑟瑟發抖。鎮國公在的時候,一般不會去管得如此細碎。只每半年左右大致過問一下,到時候將鎮國公所要的數目都湊齊了就行。因此下大管事私下里挪用了許多東西,或是放帳,或是和人合伙倒賣,在這營州城里,也是個僅此于營州郡守的人物。
范朝風明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可也不能讓底下人認為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糊弄主。得讓他們知道,私底下犯的事,主都一清二楚。做主的不追究,是寬宏大量,給你機會發財;而不是主昏庸,不知道底下人的齷齪事。
小小的敲打了一番大管事之后,營州莊上的下人都老實多了。在外放的帳也都收了回來,帳本和實物帳才終于平了下來。
這日范朝風好容易忙完了私事,便換了身衣服,要出去營州郡守府理公事。
門口卻有婢女過來回道,說是四爺的親戚要見四爺。
范朝風驚訝。營州這里還有親戚?他怎么從未聽說過?便趕緊讓侍女帶進來。
過了沒多會兒,那婢女帶進來一個頭發花白,滿臉風霜的女人。
那女人見了范朝風,便嚶嚶地哭了起來,又叫道:“四爺過來此地,可是國公爺讓四爺過來接婢妾回去的?”
聽了那女人的聲音,范朝風才記起來,原來是大哥以前的妾小程氏。
想到這個女人曾經對解語做出的事兒,范朝風就難以釋懷,只沖了帶她進來的婢女吼道:“什么人都不識你是怎么做奴婢的?這個女人,明明是莊上的罪奴,你家主什么時候和罪奴是親戚來著”
那婢女嚇得一哆嗦。這女原是大管事所說,以前是國公爺的女人,讓她們都擔待一些,平日里重活累活也都盡量沒讓她做。只是莊上到底人手不夠,大家都是自做自吃。這女人手腳又慢,又破了相,脾氣還不好,動不動就擺“國公爺女人”的譜,很是不得人緣。今兒也是這女人苦苦哀求這個婢女,要見四爺一面,許了她若是能回到京城,就帶她一起回去享福。誰知福未享到,先遭了頓罵,便恨恨地翻了那老女人一眼,又跪下道:“求四爺息怒。都是這女人騙了奴婢。奴婢一時心軟,便應了她。以后卻是不會了。”
范朝風著急出門,便擺擺手道:“帶她下去,別讓她四處走動。等晚上我回來,再和大管事議一議罪奴的事兒。”說著便帶了范忠和幾個護衛,匆匆出門去了。
小程氏最后一絲念想也被擊破了,只好失魂落魄地跟了那婢女回了自己住的小屋,蜷縮在炕上,想起往日在范府里那萬千寵愛在一身的日,恍若隔世。那婢女喋喋不休地辱罵,也絲毫未進到她耳朵里。
營州郡守府里,范朝風坐著喝了一肚的茶,營州郡守才姍姍來遲。看見范朝風一臉平靜地坐在上首,動也不動,那郡守有些不安,便上前行禮道:“不知欽差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欽差恕罪。”
范朝風便站起身來,低首望著躬身行禮的郡守,道:“郡守不必多禮。既然郡守今日事忙,本欽差明日再來便是。”說完,不顧郡守錯愕的目光,大步出了郡守府。
此時已是正午時分,范朝風有心要看看這營州城的人物風情,便慢慢在街上走著,四處張望,又見不遠處有一處酒樓,人來客往,極為熱鬧,便打算過去用午飯。
酒樓上臨窗的一個座位里,那位曾和范朝風在營州城外有過一面之緣的麗薩公主,看著范朝風走進了酒樓,便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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