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妻 第三一三章 聽墻角
宮里來了消息,但卻不是關于崔家的消息,而是讓賀親王帶上徒兒清晨進宮給皇帝準備早膳!
依宮里的規矩,皇帝每日辰時傳膳,前一日便由御膳房將菜單上報內務府審批,審批后方能在次日烹飪。御膳房的菜式都是按祖宗規矩來的,僅早膳就有二十幾品。但這些基本上怎么端上來,再怎么端下去,擺得遠遠的,皇帝基本不動。而擺在英宗面前的,則是皇后和幾位受寵的妃嬪給他送來的愛心早餐。
這次不用說,英宗讓崔小眠準備的,并非依祖制烹飪的御膳,而是這種私家飯菜。
此時已是亥時,距傳膳只有四五個時辰,把崔小眠叫醒準備早膳倒也來得及,但是賀遠卻知道這里面門道太多了。
首先你要知道明日的早膳都有哪幾位娘娘送去膳品,這些膳品的名目也要知道,否則撞成一樣的,那非但會惹皇帝不悅,還會激怒某位寵妃。
其次,皇宮里有“傳膳不勸膳”之說,同一道菜品,皇帝吃了一口就不再吃,那這道菜以后再也不會在皇帝面前出現。因此最近以來,哪些菜品是皇帝吃了一口就不再吃的,這也要提前搞清楚。否則辛苦做的飯菜根本沒有端到皇帝面前的機會。
賀遠的眉頭皺成疙瘩,這些事他能想到,父皇更能想到,讓宮外的人御前烹飪膳食這也無妨,但依規矩是要提前七日的。可這次父皇只給了四個時辰!這分明是要為難崔小眠。
崔家正在等死。只有尚未認祖歸宗的崔小眠這一條漏網小魚,英宗盛怒之下當然要找個理由折騰她。
你這么大歲數的人了,還要和小女孩過不去。您老這是白活了!
“小眠,醒醒。”
崔小眠被賀遠推醒,她揉揉眼睛,極不情愿地坐起來,賀遠把明日傳膳的事說給她聽,崔小眠撇嘴:“你父皇是拿咱們耍著玩兒呢。”
賀遠也有同感,可那不但是他爹。更是至高無上的皇帝。
崔小眠沒有閑著,穿鞋下床。對賀遠道:“換衣裳,咱們到宮里探探,一炷香后在廊下集合。”
額,什么時候她變成領隊了?賀遠不解。
那夜。依舊是陰潮寒冷的天氣,師徒二人換了夜行衣,悄悄進宮。這是崔小眠第二次進宮,上一次她是“奸夫”,這一次則是“潛入者”。總之她和皇宮的緣份是很重口的。
他們兩人進宮真的只是想看看皇后和那幾位寵妃的廚房,真的沒想過順手牽羊什么的,可是......他們是賊,賊不走空。
最先來的當然是皇后的永華宮,據說這里的廚房是后建的。原先那個十多年前被賀遠燒了。不論是皇帝還是皇后,他們的早膳都是大事。
崔小眠猜的沒錯,永華宮的小廚房內燈火通明。幾名廚子和承應正在里面忙活。賀遠對宮內熟悉,很快便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地,雖然是冬天,廚房里也都要開著窗子,古時的通風裝置不多,只能依靠窗子和煙囪出油煙。
這里雖是小廚房。可也要比師徒家常菜的后廚要大得多,講究得多。崔小眠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皇宮里的廚房。尼瑪這還不是御膳房呢。他們藏身的地方距離廚子們很遠,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么,但是這也沒關系,崔小眠的眼神好,只要她眼睛能看到,就能“聽”到!
胖廚子:“昨日令妃娘娘送的那道北地散子,萬歲爺吃了不少,皇后娘娘很不高興。”
瘦廚子:“咱們這道魚肉餛飩以往萬歲就夸獎過,這次穩妥妥的,保證萬歲高興,皇后也高興。可是聽說明日除了各宮各院的主子外,賀王府也要送膳。”
一旁的小承應這時跑來插嘴:“師傅師傅,我聽人說前陣萬歲爺到賀王府用膳,吃得舒坦,吃的膳食都是加了紅毛辣椒的。”
瘦廚子皺眉:“早膳吃辣傷腸胃,賀王府十有還會上辣食,到時皇上身子不適那豈不......”
胖廚子奸笑,接口道:“豈不什么?咱家皇后豈不會很高興?”
“哈哈哈”幾個廚子全都大笑,這群自以為聰明的二貨!
崔小眠氣得恨不能把這幾個家伙猛錘一通,你們真當賀王府一群傻子啊,什么魚肉餛飩,姐又不是不會做,這里面的門道更是門兒清。
崔小眠看到廚房一角,放了一只大木盆,盆里用清水養著幾條活魚。她看得清楚,這是烏子魚。
這種烏子魚做肉餡最是鮮美,但卻也最難把握。首先這魚要現殺現吃,中間不能隔上一炷香的時間,否則便腥臭難聞;其次如用烏子魚做餡必須下鍋后很快出鍋,煮食的時間稍長,便老韌如牛皮;再有就是這魚肉要現煮現食,稍一冷卻便也同樣腥臭異常。
難怪他們要做魚皮餛飩,而不是魚皮餃子,餛飩比餃子更易煮熟。這么高難度不易把控的魚肉,不但要考量廚子的技術和熟練,更要有人脈!若是前面的工作全都做足十成,可是擺到桌上,布菜的太監沒有及時將這道吃食放到皇上面前的食碟中,那么不但前功盡棄,說不定還要因此獲罪。
這么高難度的餛飩也只有皇后的永華宮才敢烹飪,別的宮院決不敢貿然嘗試。
崔小眠正想讓賀遠趁人不備進去把那幾條魚玩死,卻見從外面進來一個宮女,這宮女二十出頭年紀,眉目清秀,崔小眠一眼認出來,這是皇后身邊的近侍宮女,上次在慈安宮,這名宮女就站在皇后身邊。
兩名大廚看到這名宮女,果然十分客氣,收起方才嘻嘻哈哈的表情,小心翼翼問道:“亦寧姑娘,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此時已是亥時,皇后的這位貼身宮女卻忽然出現在這里,那定是有重要的事。
亦寧姑娘面無表情,那個神態和當日的歐陽嬤嬤很是相像,皇后身邊的人,當然要傲嬌,這才配得上她的主子。
這位叫亦寧的宮女冷冷地掃視眾人,然后慢慢說道:“劉廚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她雖然只是宮女,但皇后的威風早已學得十足。崔小眠暗暗慨嘆,自己明明也是張質地優良的上好白宣紙,可惜跟著賀遠長大,除了當賊就還是當賊了。
劉廚就是那個瘦廚子,偌大的廚房剎時只留下他和這位亦寧姑娘。
“今夜萬歲忽然傳旨,賀親王府明日傳早膳,這事兒你們想來也都聽說了吧。”
“是,是,咱們都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賀王府的人是在御膳房的西小灶,劉大廚,你不是和御膳房的張管事是同門師兄弟嗎?那接下來你就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劉廚聞言連忙點頭:“亦寧姑娘請轉告皇后娘娘,小的明白。”
“嗯,你明白就好,皇后娘娘說了,你兄弟的官司她老人家已經囑咐了寧親王,能了則了。”
聽了這句話,劉廚連忙跪下叩頭:“小的請皇后娘娘放心,小的定有法子擺布了這事兒。”
“嗯,那就別閑著了,該干嘛就干嘛吧。”
見亦寧姑娘轉身離去,賀遠這才碰碰崔小眠,然后指指自己的嘴,他啟動雙唇,無聲地問道:“他們說了些什么?”
崔小眠能一眼認出亦寧姑娘,賀遠更是早就認出來了,這么晚了,皇后的近身宮女出現在這里,內中肯定是有蹊蹺。
崔小眠拿起他的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里寫道:“皇后讓人去算計咱們。”
賀遠冰雪聰明,又熟悉宮斗伎倆,崔小眠只說了九個字,他便了然于胸,臉上頓時罩上一層寒霜。
小時候,他一心盼著母后能夠多看他一眼,哪怕是打他罵他都行,可是他這位尊貴的母后卻連多看一眼都要吝嗇給他。三哥和五哥都是請了師傅在宮里習武,唯有他小小年紀便被送出宮去,他剛剛來到學武功的那個小山村,就發生了投毒事件,若非江嬤嬤機警,把他吃用的一茶一食全都用銀牌子試過,他這條小命早就沒了。那時的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母親,他盼著早日回宮,回到宮里就不會再有人害他。
母后,母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要尊稱您為母后,可您最想害死的恐怕只有我一個吧,因為所有庶出皇子中,唯有我一人被算在您的名下,皇家玉碟上寫得清清楚楚,皇六子岱遠,生母為嫡皇后程氏。
或許昔年皇后曾與悅妃娘娘爭寵,因而當皇帝將悅妃所生孩兒計入她的名下,給了嫡后所出的這個貴不可言的身份,皇后終于忍無可忍,但又不能明確拒絕,隨著英宗對六子的喜愛,皇后對他的積怨也就越來越深,從剛開始的嫌棄逐漸變成恐懼,恐懼這個“狐媚子”所生的孽子會搶走她的親生兒子的一切。
母后,我自幼都當你是生身母親,直到如今,我仍然希望你是我的生母,但您令我寒心了。
賀遠沒有說話,但他的手卻已冰冷,就像他的心一樣,冰冰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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