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０、對決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周任這一劍絕對是全力以赴，半點都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大冒險里面數十億玩家之中，只怕是沒有一個人能夠在不做防備的情況下挨住這一劍，十成十必死無疑。

然而，周任為何要出這一劍？難不成他真是羞憤到極點，打算刪號嗎？

那不可能！要刪號的話他早刪號了，何必等到現在！

那他是打算干什么？莫非是類似溫瑞安小說里面“嫁娶之拳”一類攻擊自己等于攻擊敵人的旁門技藝？

那也不現實，周任厲害的是劍術，除此之外的手段都只能算是平平，在以博學兼修著名的魏野面前玩旁門法術？豈不是跑到李白面前去唱《蜀道難》，跑到杜甫面前去唱《石壕吏》？自尋打臉么！

魏野心中剎那間轉過好幾個念頭，卻都在升起的同時就被否決，怎么樣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他只能全神貫注，同時做好防御的準備。

云氣流轉，三千靈文環環相扣，化作一篇天書，將他裹在里面，天書之中有五光漣漪、十色蕩漾，有日月星辰升起落下，有風雨霜雪交替，有花鳥魚蟲游走……種種異象不斷變幻，仿佛將他從整個世界里面隔絕出去一般。

這可不是什么幻象，乃是魏野三千靈文法門全力展開時候才有的異象。正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三千靈文是他對于大道的理解，雖然還不夠全面完善，卻已經自成體系、生生不息，已經能夠自成一體，儼然是個具體而微的小世界。

只可惜這個小世界畢竟太過粗疏，它的存在需要魏野消耗大量的法力來維持，所以若非敵人實在太過強大，否則他是絕對不會用出這一招來的。

但周任絕對屬于足夠強大的敵人，值得他施展出這常規以上的手段來！

這邊三千靈文自成世界將魏野護住，而那邊周任揮劍轟向自己，也很快有了結果。

那一道劍光奔騰向天，化作幾十米高的巨大光柱，轟然砸落在周任自己的頭頂上，喀喇一聲便將他整個人轟得粉碎，連一點稍稍完整的碎片都找不到。

然而周任挨了這一劍之后卻并未死去，并未有象征玩家死亡的白光升起，而是在原地展開了一股蒼涼亙遠的氣息，悠久而綿長，磅礴而浩大，更有億萬星光從那個并不高大的身軀之中迸發，將周圍偌大一片空間全部籠罩進去——魏野也不例外。

從周圍人的眼光看來，周任回手一劍轟向自己后，他就化成了無數的星光，匯集成一條流淌的星河，把周圍的一切包括魏野都吞了進去，也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而在魏野自己看來，周任那一劍轟碎了自己的肉身，但他的元神卻在剎那間顯化出了燦爛星海，無窮無盡的星海綿延不絕，頃刻間就把周圍的一切全都淹沒，連自己這自成世界的三千靈文都被其沖動，不斷搖晃震動，顯露出崩潰的趨勢來。

“說起來我還真是要感謝你呢。”周任的聲音從星海之中傳來，“若非中了你的算計被禁足在接天峰上，我還下不了決心舍棄肉身，去追求元神之道呢。”

這話說的是感謝，但卻充滿了怨恨和憤懣，聽得出他在咬牙切齒：“我在接天峰上借助刑臺的法器，接引億萬星光沖刷自身，沖刷一次就死一回，復活過來繼續沖刷……連續不斷地死了三個月，最終靠著這種絕對沒有記載在任何典籍上，甚至可能從來沒有人嘗試過的笨辦法轟碎了肉身，讓元神得以直接吸收星光的滋養，逐漸壯大起來……”

“你既然已經沒了肉身，那么化身天魔的事情當然也就算了。不僅如此，你還是能夠迷途知返，拒絕誘惑、舍棄魔道重歸正道的杰出弟子，妙一真人肯定免不了對你另眼相看。”魏野冷哼了一聲，語帶嘲諷地說，“看來我又要祝周兄高升嘍？你還真是有本事，在蜀山派也罷，在峨嵋派也罷，都能受到掌門人的賞識……這一次，恐怕又得了真傳吧？峨嵋派乃是太清道德天尊的嫡傳，屬于‘上面有人’的那種，你這次得到了太清真傳，可算是出人頭地了啊！日后飛升天闕當個燒火端茶的童子，那是大大的榮耀！”

周任從星海之中冷笑一聲，不屑地說：“只有你這種道士出身的人才整天想著什么太清源流之類，我要做的只是不斷前進而已。倒是你……這三千靈文演化道德的手段，豈不也是在向太清一脈靠攏嗎？只可惜人家看不上你，拋再多的媚眼也只是給瞎子看罷了！”

“所以終究還是不如你啊！”魏野仿佛很是感慨地嘆了口氣，“出來賣，果然還是有姿色比較容易受大爺們的歡心，你這種傲嬌受比我這強氣攻更招人喜歡呢。”

周任頓時暴怒：“你才是傲嬌受！你全家都是傲嬌受！”

隨著這聲怒吼，那原本只在緩緩流淌的億萬星海陡然加速，無數星光轉瞬間就從極其遙遠的地方飛到了眼前，化作一顆顆龐大的星辰，或青或赤、或藍或黃，有的生著無數長長的星芒，有的噴發出沸騰的星火，有的環繞著激蕩的星風，挾帶著恐怖的巨響，朝著魏野三千靈文凝聚的小世界轟了過去。

“魏野！今年我就要轟碎你的道法，讓你輸個徹徹底底！”

魏野三千靈文所化的世界畢竟相當粗疏，哪里抵擋得住如此猛烈的攻擊？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便看到日月星辰都黯淡了，風雨霜雪都停歇了，花鳥魚蟲都消失了，三千靈文所顯化的五光十色全都慢慢凋零，甚至連原本緊密無間的靈文都開始搖晃，眼看著就要土崩瓦解。

但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的驚惶，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自詡正派的衛道士們，從來就看不起我們這些性取向異常的人……可你們算什么好東西嗎？異性戀很了不起啊？都是該架上火刑架烤到七成熟的貨色……”

他這番話方向完全不對，讓原本充滿了勝利感的周任頓時暴躁起來，破口大罵。

但魏野完全不為其所動，依然絮絮叨叨地嘟嚷著：“蘿莉控是因為下面太小只適合蘿莉，御姐控是因為沒勇氣去追求只能等著別人來主動，女王控是因為有自虐傾向，人妻控是因為自己被人戴過綠帽子，冰山無口控是怕對方露出不滿足的表情，公主控是夢想著吃軟飯，機器人控是因為知道人類的女性都看不上自己，女仆控是因為內心貧乏沒人愛，洋妞控是因為自己的體味太重所以要找同類，弱女控是因為自己太過廢柴只能在柔弱少女面前偽裝男子漢……還不都是一群變態……”

這番話的打擊面實在太廣，周任縱然自詡道德之士，也免不了在這些類型里面占到一兩種，頓時憤怒地出言反駁，便沒有注意到魏野嘴里在絮絮叨叨，雙手卻縮在道袍寬大的袖子里面不斷變化法決。

二人就那種毫無營養的話題爭執了好一會兒，魏野突然朗聲大笑，三千靈文全部收回體內，整個人直接暴露在億萬星光的轟擊之下，剎那間土崩瓦解。

但他的身體雖然被轟散了，卻有一顆細小的光芒出現在他之前所在的地方，那光芒極小極細，卻璀璨耀眼，任憑億萬星海沖刷而巋然不動。

光芒之中，傳來了魏野的歌聲。

“道士呀！休再往玄都觀前種桃花，休再將玉印換酒胡姬家，休再向邯鄲店里爭遲差，休羨他紫閣畫堂金作馬。自有個冷泉煮石野生涯……”

隨著他的歌聲，那細小的光點驟然漲大，先是混沌一片，然后混沌流轉，漸漸分出清濁，清濁不斷凝聚集結，各自成型，化作互相纏繞的黑白二色，然后交織滲透，漸漸演化出無數奧妙難言的天篆神文，接著神文漸漸暗去，卻見清濁分開，清者上升為天、濁者下降為地，更有無數清濁兼有的留在天地之間，化為日月星辰、海陸山川、八荒六極、風云雨雪，然后再演化出萬物生靈，俱都欣欣向榮……

這光點不斷演化萬物，也不斷膨脹，猶如一個急速增大的世界一般。周任雖然全力催動元神所化星海沖刷它，卻沖也沖不破、刷也刷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光點變大變大再變大，最終將自己元神所演化的星海反過來吞沒。

“這是演化天地之寶？！你夠狠！”當星海被吞沒之前，他恨恨地罵了一句，“下次我看你還有什么辦法！”

話音未落，他已經化作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吞沒了星海之后，那已經衍生出一個完整世界的光點也失去了支撐，轟然崩碎，化作白光沖天而去。

過了一會兒，因為死亡臉色蒼白、陷入了虛弱狀態魏野出現在了商軍大營之中的復活點。

他并未有擊敗強敵的喜悅，也沒有因為犧牲至寶而露出任何沮喪，只是默默地拿出酒壺酒杯，自斟自飲。

“……遙聞得白玉京中花已發，便高臥鶴背入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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