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第五級和第九級

拉塞爾本來不想張揚的，因為他還沒想好自己是否要接受這份邀請。但面對著熱心的隊友們，他又不能撒謊說一切都是無中生有，那樣就讓自己的朋友博爾杰難做了，因為這消息就是他的好朋友加文.博爾杰傳出去的……于是他只好點頭承認這一切都是真的，確實有一個叫做“保羅.帕克”的前英格蘭國腳、曼聯球員，現如今的威靈聯隊主教練來找他，也確實邀請他加盟威靈聯隊。

大家的反應不一，有人羨慕，有人無動于衷，有人想勸他留下來卻不好開口。

楚中天不屬于其中任何一種人，他心情復雜。

在聽到博爾杰嚷嚷著“拉塞爾被第五級別聯賽的球隊看中了”這話的時候，他一開始還以為博爾杰又是在開玩笑。因為就在身邊的希林也不相信，用開玩笑的口吻對博爾杰說：“嘿，博客。你又在吹牛了吧？”

博爾杰卻把整個過程很詳細地都說了一遍，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大家默然無語。雖然博爾杰以前確實會吹點牛，但他有一個習慣——吹牛皮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是他自己，比如什么自己的速度可以媲美邁克爾.歐文啊；自己是右路的吉格斯啊；自己打小就被切爾西的球探看上了，但是由于熱愛溫布爾登而拒絕了啊……從沒見過他把其他人當作吹牛的主角，哪怕那個人是他最好的朋友阿萊.拉塞爾。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包括楚中天在內，大家都有這么一個疑問。

等拉塞爾來了，自然是圍上去問個究竟了。

“喂，拉塞爾，你真的接到威靈聯隊的邀請了？”

“嘿，阿萊。這是真的嗎？博客那小子這次不是吹牛嗎？”問這話的人被博爾杰狠狠地瞪了一眼。

楚中天沒上去湊熱鬧，但他一直在旁邊看著，他同樣也在期待著拉塞爾的回答。

拉塞爾先是瞪了一眼博爾杰，看到博爾杰無辜地向他聳聳肩，隨后才點點頭道：“是的，這是真的，伙計們。我被威靈聯隊的主教練看上去了。”

“嘩——”簡陋的更衣室里一陣騷動。

“這竟然是真的！”

“你小子真是好運！”

“這可是我們球隊收到的第一份來自其他俱樂部的邀請！”

“拉塞爾你這個幸運的家伙……”

大家紛紛嚷了起來。

“見鬼！真讓人羨慕！”坐在楚中天旁邊的希林也嘟囔了一句。

楚中天扭頭看著他，想到了在酒吧中自己問他“想不想踢職業足球”時他的反應。這個人羨慕拉塞爾，說明他其實是想踢職業足球的，只是沒機會吧？

“為什么沒有人看上凱文.庫珀？”安迪.沙利文問道。

凱文.庫珀是球隊的隊長，同時也是球隊的頭號射手，目前在混合郡聯賽（CCL）的射手榜中也能排在前三。按理說也應該會有人來找他，應該有不少球隊對他感興趣才對。

希林聳聳肩：“誰知道？也許是因為他沒有一個像博爾杰那樣的大嘴巴朋友。”

凱文.庫珀性格沉穩，少言寡語，但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權威性。他是伊姆斯管理球隊的好幫手。他朋友有幾個，卻都是和他性格差不多的人，不習慣長篇大論，說話的聲音也不夠大，在球隊內不太引人注意，卻不可或缺。比如基斯.沃德。

沙利文又瞧向楚中天。

“可為什么也沒人看上楚？”

楚中天沒想到話題會被引到自己身上，他驚訝的指著自己：“為什么是我？”

“你可是我們球隊的防守核心。”沙利文解釋道。“你的表現也很出色，可為什么沒有人來找過你？”

希林看了一眼吃驚的楚中天，笑了起來：“就算有人去找他也沒用，楚可不會想以足球為職業的。”

沙利文搖搖頭：“那可真遺憾。”

大家還在起哄，伊姆斯已經走進了更衣室。看到板著臉的老板，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拉塞爾，跟我來一下。”伊姆斯環視了一番之后，向拉塞爾揮揮手，接著就轉身走了出去。

大家面面相覷，他們覺得老板一定是生氣了。在升級的緊要關頭，自己的大將被人挖墻腳，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博爾杰也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他對拉塞爾舉起雙手道：“抱歉，阿萊……我可沒想到這么快事情就傳到老板耳朵里了……”

“你這個大嘴巴！”拉塞爾對他比出中指，才跟著走了出去找老板了。

他剛剛走，助理教練英格里希又出現在門口：“好了，小伙子們。下午茶時間結束了，都給我出去訓練！”

※ ※ ※

伊姆斯站在國王牧場的外面，這里是停車場，不過大部分時候這里停不了幾輛車。英國的汽油太貴了，球隊大部分球員們都選擇乘坐公共巴士來參加訓練，伊姆斯倒是有一輛屬于自己的車正停在這里，但是那車看上去很舊。

“呃，老板，很抱歉……我本來準備訓練結束之后告訴你的……”在來的路上，拉塞爾已經想好了，這時候應該化被動為主動，自己坦白，說不定還能讓老板的心情好點。

“你怎么想？”伊姆斯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揮揮手，就此揭過，然后問道。

保羅.帕克來找拉塞爾是兩天前的事情，這兩天拉塞爾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從晚上爸爸第三次問他“你還想踢職業足球嗎”開始，他的腦海中這個問題就一直縈繞不去。

“我……老實說，我還沒想好。”他沒有虛偽地向主教練哭訴自己對溫布爾登的忠誠，說什么“我生是溫布爾登的人，死是溫布爾登的死人”這樣俗套的臺詞，他老老實實向伊姆斯展現了自己內心的彷徨。

伊姆斯點點頭：“可我覺得你沒必要如此猶豫不決。第五級聯賽不管怎么說也要比第九級好，不管威靈聯隊下個賽季能不能升級，都比我們要好點。”

拉塞爾抬起頭來，吃驚地看著說出這番話的主教練。

“你真覺得我們的球隊可以一年升一級，九年內就重回頂級聯賽嗎，拉塞爾？”面對著拉塞爾疑惑的目光，伊姆斯問道。

當俱樂部主席克里斯.斯圖爾特先生和全場四千多名球迷們在那天下午高呼“去該去的地方！重返頂級聯賽！回去該去的地方！倫敦西南區！”的時候，他是這么相信的——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重回倫敦西南區，重返頂級聯賽了。

不過事后冷靜下來，他不得不承認這只是一個比較美好的愿望而已。聯賽征程路漫漫，總共九級聯賽，越往上越難打，等進入第五級聯賽，估計拼的就不光光只是球隊的實力了，還得看俱樂部的能力。如果俱樂部財力不足，就算升上第四級聯賽，成為了“聯盟球隊”，也毫無意義，因為缺乏資金支援的他們將迅速跌回第五級聯賽。而溫布爾登競技最缺的恐怕就是錢了。

英格蘭聯賽里從來不缺少這樣的球隊，很多球隊建隊一百年了，卻都還在第五級以下的聯賽中廝混度日。

就算現在那些在英超呼風喚雨，看起來風光無限的俱樂部，也曾經有大把的時間在低級別聯賽中渾渾噩噩度過的。

“我覺得我應該可以再把這支球隊在向上帶兩到三級聯賽，然后我就沒有那個能力了。俱樂部應該找比我更優秀的人來執教球隊，如果他們還想重返頂級聯賽的話。”伊姆斯說道。評價他自己的水平時，他的語氣顯得很平靜。“我不知道溫布爾登還要在這樣的聯賽中呆多久，也許真的可以一年一級，也許……需要十年、二十年我們才能回到‘聯盟球隊’的行列。”

“聯盟球隊”指的就是參加英超、英甲、英乙、英丙（后三者在2004年夏天之后分別被叫做英冠、英甲和英乙）四級聯賽的球隊們，他們都是真正的職業球隊，實力和溫布爾登現在參加的聯賽中的球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從球隊的角度來考慮，你的離開對我們的實力有影響。但我想你個人應該是希望離開的吧？”

“我……”拉塞爾想為自己分辨，卻被伊姆斯揮手打斷了。

“能夠被更高級的球隊看上，這是不少人在低級別聯賽踢球時的夢想，誰不希望去參加水平更高的比賽？如果你有實力，那就去。我說的無情點，拉塞爾。溫布爾登競技不是你一個人的球隊，也不是說離開了你就玩不轉了，我們是一支球隊，不管離開了誰都要能夠繼續生存發展下去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伊姆斯問。

拉塞爾點點頭。雖然這最后一番話讓驕傲的他有點郁悶，但他必須承認老板說的是對的。雖然他現在球隊的組織核心，可要是沒有凱文.庫珀在前面接應他的傳球然后射門，沒有楚在身后瘋狂逼搶，為他提供保護，那么只憑他一個人是什么都做不到的。足球不管什么時候都是一個團隊游戲，哪怕是馬拉多納、貝利也不可能單挑對方十一個人。

“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要留下來我歡迎，如果你打算走也不要認為這是什么狗屁背叛。我們不玩那么矯情的東西。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不管你作何選擇，都盡快。我不希望讓這破事影響了你的狀態，也影響了我們球隊的成績。最起碼，就算你決定離開，在這個賽季結束之前你都還是我們的一員。”

“我知道了，老板。謝謝你。”

伊姆斯的話雖然有點難聽，可卻幫助拉塞爾卸下了心中最沉重的一塊石頭——如果自己真的選擇了離開，俱樂部和隊友們會怎么看待自己？他們會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追求榮華富貴的叛徒？會不會憎恨自己？溫布爾登的球迷們呢？他們又會怎么看待自己的離去？會對自己破口大罵嗎？

球迷們的反應他還不知道，但起碼球隊這塊現在他沒那個擔心了。

“很好，我們已經耽誤了夠長時間了，現在回去訓練。”伊姆斯在拉塞爾的后背拍了一巴掌，把他推了出去。

※ ※ ※

訓練結束之后，拉塞爾又被伊姆斯叫去一旁問話，這次他問的是保羅.帕克都對自己說過什么，他打算如果對方找上門來也好做足準備，知道對方有什么底牌，才能夠為俱樂部謀求最大化的利益。

等他回到更衣室的時候，那里面只有楚中天一個人了。

“你打算接受邀請嗎？”楚中天看看四下無人，便問道。

拉塞爾已經想了整整一趟訓練課，他覺得是時候做出決定了。“我反復仔細考慮過了，我還是想踢職業足球的。”他對楚中天說。

楚中天已經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那上學怎么辦？”

“申請辦理休學手續。反正我這兩個學期都逃了不少課。”拉塞爾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他可不是愛學習的好學生。

“唯一的遺憾是，沒辦法再繼續折磨你了。”如果他轉去威靈聯隊，雖然都在大倫敦區內，但顯然沒有那么多時間來指導楚中天提高腳下技術了。一想到不能借此機會折磨楚中天，讓他完成一些根本不是常人可以做完的訓練項目，拉塞爾就產生了發自內心的遺憾。

雖然拉塞爾以前和楚中天有點齷齪，但是在訓練楚中天這方面，他卻做的很認真，很負責。這半個多賽季來，也因為他的訓練，讓楚中天在控球方面得到了極大的提升，現在的他已經不懼怕兩個人的夾搶了，就算是面對著三個人的包圍，他也能夠在短時間內力保足球不失。

“我也很遺憾。”楚中天說。

他是把拉塞爾當成了自己朋友的，盡管之前他們曾經恨不得殺了對方。但是那樣的矛盾根本不算什么，時間過去了那么久，也早就淡了。但是在平時，拉塞爾幫助自己提高腳下技術，這讓楚中天受益匪淺。甭管拉塞爾是出于什么心理才訓練自己的，只要這事情對自己有利，楚中天就覺得拉塞爾并不可惡。艾米麗說的對，他和博爾杰都不是什么壞人，只是有時候有些刻薄罷了。

艾米麗去美國拍戲，忙的基本上看不到幾次了，畢業之后也要去美國發展自己的事業，那時候到自己畢業之前應該是不會再見到她了。現在拉塞爾也要離開溫布爾登和溫布爾登藝術學校，去另外一個地方重新追求他的職業足球夢。

好不容易認識了一些朋友，現在開始卻在慢慢離去。當兩年半之后，他畢業了，這些朋友還能剩下幾個呢？

“祝你好運，娘娘腔。”

拉塞爾吃驚于楚中天竟然竟沒有和他爭鋒相對地斗最脾氣，猛地聽到楚中天這么說的他還沒反應過來，楚中天卻已經換好衣服離開了更衣室。

他這才反應過來楚中天還是在最后罵了自己。

“干！你這瘋狗！”他只能在空無一人的更衣室里對這楚中天的柜子發泄。

※ ※ ※

楚中天努力想要把拉塞爾接受了威靈聯隊的消息忘掉，因為這和他沒什么關系。可不知道為什么，晚上在頓斯酒吧工作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這件事情卻總是盤旋著揮之不去。

他有些在意拉塞爾的選擇，可實際上他不應該如此在意的。并不是在意他離開溫布爾登，而是在意他的去向——一支第五級別聯賽的球隊，如果能夠升級就將跨入聯盟聯賽的行列，成為真正的職業球隊。

楚中天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

有丁點羨慕，也有一些失落，還有些許憧憬……

就好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什么滋味都摻了進來。

※ ※ ※

拉塞爾回到家后和自己的爸爸說了他的選擇。

“我還以為那次‘退訓’讓你徹底死心了呢。”爸爸對于兒子的決定不置可否。

拉塞爾搖頭：“本來死心了，爸爸。但是在溫布爾登踢了大半個賽季的球，我發現自己其實還沒死心。”

那個夢想就好像是漸漸冷卻的火堆，本來以為已經冷徹底了，沒想到一陣山風吹來，吹掉上層的灰燼之后，卻露出了里面的暗紅。

“我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拉塞爾低著頭繼續說。

說實話，他一直是害怕自己爸爸的，每一次做出選擇的時候他都擔心自己的爸爸會和他意見相左，盡管這種情況一次都沒有發生過，他卻總免不了這么擔心。

就像現在他依然在擔心自己的爸爸會突然大發雷霆，不同意自己的選擇，一定要讓他繼續學業。可這一切都這還沒發生呢……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書房內一片沉寂。

“第五級別聯賽……”父親說話了。

拉塞爾以為他要反對，連忙說：“第五級別總比第九級別更緊接目標，爸爸……”

又是一陣沉默。

媽媽在外面敲門：“吃晚飯了，親愛的。”

仿佛是被從睡夢中驚醒一樣，拉塞爾抬起頭，看到爸爸正對著他微笑。印象中爸爸可是很少笑的……他不知道這意味著好事還是壞事。

“祝你好運，兒子。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 ※ ※

PS，抱歉，寫的太投入了，忘了時間，一抬頭發現已經六點二十了……趕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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